「老爺,你難道真的打算將馬政承包給郭淡?」
郭淡前腳剛離開,一旁得徐茂便是立刻問道。
方才他雖然沒有開口,但卻是冷汗直流,整個後背已然濕透。
馬政承包給商人?
這聽着是既覺得滑稽,又覺得恐怖。
這是要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啊!
徐夢晹緊緊握拳,咬牙切齒道:「老夫也不想,是他們逼老夫走上這一步的。」
徐茂趕忙勸住道:「老爺可別意氣用事,就算老爺您願意,這事也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冊封大典,陛下也只是將其中微不足道的部分承包給郭淡,只怕會火上添油啊!」
「老夫現在冷靜的很。」徐夢晹若有所思道:「此事還真不一定,因為如此一來,陛下和司禮監都會支持老夫的。」
徐茂疑惑道:「小人愚鈍,不知老爺此話是何意思?」
「郭淡是陛下的人,不然的話,陛下也不會安排他去北鎮撫司任職,而陛下一直都覬覦着太僕寺的銀子,倘若將馬政承包給郭淡,那麼陛下想要得到太僕寺的錢便可越過戶部和言官們的監督,故此老夫猜想陛下一定會支持的,那麼司禮監自然也會支持。」
徐茂稍稍點頭,又道:「老爺說得雖然不無道理,但這事聽着還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即便陛下支持老爺您,那文武百官也不會答應的,倘若他們都反對,陛下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徐夢晹看向徐茂:「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
......
皇宮。
天還是蒙蒙亮,萬曆坐在銅鏡面前,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平時萬曆可沒這麼努力,唯有要舉行朝會的時候,他才得這時候爬起來,導致他越發痛恨朝會,因為每次朝會基本上就是看着那群大臣扯皮,他已經不再積極開朝會,但是如今朝中鬧成這樣,什麼事都幹不了,他必須得出來仲裁。
忽然,他從銅鏡內看到兩個太監小心翼翼舉着一個掛有十二串珍珠的冠冕慢慢靠近。
「等一下。」
萬曆突然抬了下手。
一旁的李貴趕忙上前,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萬曆抬手指向銅鏡中的冠冕,道:「這冠冕戴着頭上,是極不舒服,每回朝會結束,朕都覺得脖子酸疼,就不能弄簡單一點麼?」
李貴愣了下,才道:「陛下,這可是禮制規定的,重量、珍珠的數量,可都有明文規定,輕一兩,少一顆珍珠都是不行的,是不能改變的。」
萬曆不禁嘆了口氣,看着鏡中的自己道:「都說這天底下,皇帝最大,可是尋常百姓都尚可選擇自己舒適的服侍穿戴,而朕卻是不能。」
言罷,他悲哀的揮揮手。
李貴趕緊後退兩步,然後向那兩個宦官叮囑道:「你們可是要小心一點。」
「是。」
那兩個宦官點了下頭,然後走上前來,為萬曆戴上冠冕。
萬曆從鏡中仿佛看到一支無形的手,為他上了一副枷鎖。
但就事論事,人家文武百官如今都已經是穿戴整齊,站在宮門前等候。
只見他們個個都是閉目養神,彼此之間完全沒有什麼交流,通常出現這種詭異的氛圍,待會就肯定會有一場撕逼大戰。
顯然,他私底下已經都溝通好了,待會要談什麼,不需要再交流,如果真得商談政務,他們又豈會私底下商量好,站在這裏也可以議論,光明正大,換而言之,這事並非那麼光明正大。
五更天到,鐘鼓響起,宮門開啟,大臣們依次入得宮門,剛剛在皇極門前站好,就聽得一聲高亢的聲音。
「皇上駕到。」
百官立刻行一跪三叩頭禮。
萬曆來到門前的台階上坐下,目光一掃,朗聲道:「朕近日收到許多商談關於馬政的奏章,才知道原來這馬政存在這麼多問題。」
他也不想拐彎抹角,也不想談其它的事,你們就是奔着這來的,那還不如我來點破,該撕的趕緊撕,撕完早點下班。
皇帝既然都這麼通情達理,大臣們自然也不會客氣。
御史李植率先站出來,道:「啟稟陛下,關於馬政的諸多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管理不當所造成的......。」
他長篇大論,論述馬政弊端,說得是頭頭是道,每個字都非常正確,根本找不到任何錯漏,就連一個字都挑不出來,因為這些問題,大家都知道,又不是什麼秘密,這都能說錯,那他當不上言官。
他先將問題全部說出來,但並未指責誰,待他說完之後,給事中黃大效站出來,彈劾徐夢晹身為太僕寺卿,對於馬政問題,視而不見,無所作為,要求將徐夢晹革職問罪。
不少大臣站出來支持他們。
套路依舊。
萬曆聽得是昏昏欲睡,等到他們將套路走完之後,他才不緊不慢看向徐夢晹,道:「興安伯。」
「老臣在。」
徐夢晹趕緊站出來。
萬曆面色不悅道:「你有何要說得?」
徐夢晹道:「回稟陛下,臣以為李御史說得非常對,那些問題的確存在,老臣也不敢隱瞞,但是黃給事之言,老臣不敢苟同......。」
不等他說完,黃大效立刻道:「這管理失當,你身為太僕寺卿,難辭其咎,下官何錯之有?」
徐夢晹反問道:「這些問題難道是我上任之後,才出現的嗎?」
黃大效道:「你這分明就是在推卸責任,就算你不是造成的,但是你既然知道這些問題的存在,為何不解決這些問題,這不是失職又是什麼?」
「那是因為這些問題,根本就沒法解決。」
徐夢晹指着他們道:「你們這些言官就知道指責別人的不是,你們只是點出問題所在,可是卻從來不說解決之法,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他這回可真是老夫聊發少年狂,說着,他便向萬曆道:「陛下,臣自認為幹得算是不錯的,至少沒有讓那些問題變得更加嚴重,倘若朝中有任何人,能夠提出解決之法,老臣就願意俯首認罪,若無人能夠解決這些問題,自然也不能怪老臣管理失當,這是沒法解決的。」
這話可真是狂妄,無疑是在扇滿朝文武的耳光。
黃大效激動道:「你這分明就是強詞奪理......。」
「哎。」
萬曆一抬手,阻止黃大效繼續說下去,道:「朕覺得興安伯說得不無道理,倘若這些問題根本無法解決,自然也怪不得興安伯,諸位愛卿論馬政,無非也是希望馬政得以改善,這才是最重要的。朕現在想知道,你們可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至於是否該問責,之後再談。」
黃大效頓時有些尷尬,他是言官,言官就是嘴炮哥,他們職責專門監督文武百官的,講道理他們在行,但真的要解決問題,可不是他們擅長的。
萬曆目光一掃,道:「難道真如太僕寺卿所言,這些問題是無法解決的嗎?」
「啟稟陛下。」
王家屏忍無可忍的站了出來,「這些問題並非是無法解決的,在弘治年間,時任太常寺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楊一清就曾改善陝西馬政,且擊退蒙古大軍,可見這些問題皆乃人造成的,而非是天災所致,既然是人造成的,那自然也是能夠解決的。」
李植、黃大效紛紛出言支持。
就是人造成的。
申時行閉目暗自一嘆。
王家屏也有些鬱悶,他只是就事論事,改善馬政,關鍵徐夢晹說得話也忒打臉了,如果滿朝文武都無法解決這問題,傳出去,會讓天下人笑掉大牙的。
徐夢晹道:「王大學士,也就是說你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王家屏瞧了眼徐夢晹,道:「我認為此事雖怪不得興安伯,但是亦非是不可以解決的。」
徐夢晹道:「這戰馬年年減少,並非全因管理失當,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牧場在逐年減少,如果王大學士有本事解決這個問題,那我便立刻俯首認罪。」
此話一出,群臣皆是一驚,其中還包括那成國公朱應楨。
這老頭是要魚死網破嗎?
這地是不可能縮小,那麼牧場逐年減少,肯定就是被人侵佔,能夠侵佔國家牧場的,自然不是小人物呀!
王家屏也是個暴脾氣,既然你都說了這份上,那何不直接戳破,反正他早就對此很不爽。
申時行一看情況不妙,急忙站出來,道:「興安伯稍安勿躁,這治國之道可不能意氣用事呀。」
這要查,可能都會查到皇帝頭上去,因為很多皇親國戚都侵佔牧場。
王家屏瞧了眼申時行,面露沮喪,也就不再言語。
黃大效立刻道:「興安伯,你別這裏混淆視聽,你身為太僕寺卿,這管理不當,理應向你問責,倘若那邊疆統帥,因指揮失誤,導致戰事失利,那他們是否也可以說,此戰換誰來都打不贏,可問題是還能再打一次嗎?」
說着,他又向萬曆道:「陛下,萬萬不可開此先例,否則的話,人人都可以以此逃避自己失職之罪。」
萬曆稍稍點頭。
徐夢晹立刻道:「陛下明鑑,老臣絕非是想逃避問題,老臣只是覺得委屈,因為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要改善,亦非一朝一夕之事,老夫敢說,這滿朝文武,換誰來都無法立刻解決這些問題。但是老臣有一策,可立刻解決這些問題。」
這老狐狸可也是精明的很,他先是故作要魚死網破,嚇唬住他們,證明這事乃頑疾,你們都解決不了,就我有辦法解決。
萬曆等着就是這句話,忙問道:「興安伯有何之策快快說來。」
徐夢晹道:「將養馬一事承包於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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