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啊!佛祖啊!菩薩啊!
快弄一道閃電下來,劈死這小子吧!
這就是萬曆與二張太監的此時此刻唯一的想法。
他們是什麼人?
說是大明三巨頭,亦不為過啊!雖然其中兩個是被閹割過的。
但是在他們看來,如此嚴重的事,如此多的銀子,卻在這個小牙商眼中,不值一提。如果按明律來說,這麼多錢,而且還是皇帝私人的,就是滿門抄斬都不為過。
更加可惡的是,人家跑他家送銀子,這小子竟然還不開心。
你說氣不氣人。
這簡直就是人神共憤啊!
萬曆莫名的臉頰發燙,捫心自問,自己這個皇帝是不是當得太沒有格調,自己一驚一乍,對方卻是氣定神閒,還笑得出聲來,氣得立刻讓張誠去寇家牙行看看,也不顧政務,就坐在這裏等消息。
他還真不信這個邪!
而其中最惱怒的莫過於張鯨,這事與他預計的不一樣,不應該是這樣,根據以往的流程來看,這人贓並獲,萬曆不會給郭淡這麼多機會,應該趕緊送入東廠「深造」,深造過後,涼蓆一包,萬事大吉。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
當張鯨看到張誠回來時臉上的神色,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你去了這麼久,究竟是什麼情況?」
萬曆倒是沒有注意這麼多,他已經等得很不耐煩,就直接問道。話一出口,他又瞟了眼邊上的郭淡,只見這廝站在搖搖晃晃,好似睡着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張誠略顯尷尬道:「回稟陛下,臣剛到寇家牙行時,倒是只有一兩個商人在與那寇家管家商談關於投錢到牙行的事,但是......。」
他欲言又止。
萬曆急切道:「但是什麼,你倒是說呀!」
咱家不是怕您沒面子麼?張誠心裏嘀咕了一句,如實道:「但是之後又...又來了很多人,其中有商人,也有大地主,甚至...甚至還有一些王公貴族家的管家,有不少人還真是帶了銀子去的,而且...而且寇家管家還真不收,說是要等郭淡回去,才能夠決定。」
張鯨震驚道:「這...這如何可能?」
張誠為難的瞧了眼他,小聲道:「督主,這...這都是真的,咱家還悄悄詢問過幾個人,他們確實是很想跟寇家牙行合作,而且...而且這消息還真是早上才放出來的。」
張鯨頓時是一臉懵逼!
這比郭淡說得還要誇張。
難道這廝方才還謙虛呢?
要了親命啊!
郭淡小聲道:「內相,你...你還詢問過?那豈不是讓人瞧見了,哎呦,今日還是開放宵禁的呀,我今晚都不太敢回去了。」
「你閉嘴。」
張誠瞪了這廝一眼。
他也不知道這小子是真傻,還是裝傻,方才他可真是為郭淡捏了一把冷汗,張鯨明顯就是要置他於死地的,一般來說,基本上郭淡是死定了,可這廝卻渾然不覺,還在這裏惦記着這種小事。
閃電怎麼還不來。
劈了省心啊!
這尼瑪可真是尷尬了!
萬曆偷偷瞄了眼郭淡,見這廝似乎還顧着今晚回不回家的問題,心裏莫名的有些忐忑,他之前其實是非常看重郭淡的才能,冊封大典一事,取得空前的成功,而其中郭淡可是厥功至偉,本應論功行賞,結果卻鬧了這麼一出,這郭淡心裏會不會有介懷,越想越鬱悶,不禁看了眼那罪魁禍首張鯨,道:「廠臣,以後事情沒有調查清楚,就不要告到朕這裏來。」
語氣已經是相當不爽,這鍋甩得也是不留痕跡。
「是臣處理不當,還請陛下降罪!」
張鯨趕緊跪下認罰。
別看萬曆經常萌萌噠,但是他在位時,那是絕對出不了魏忠賢這種大宦官,誰有着苗頭,都得死。
郭淡突然站出來,道:「陛下,其實這事不能怪督主,他只是在為陛下為朝廷盡職盡責,他若不告發,反而是失職,是草民處理不當,以至於鬧出這麼大的誤會,倘若草民當時就將銀子放在家中,興許就不會有這事。」
張誠聽得稍稍一愣,旋即眼中閃過一抹贊色,看來咱家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小子啊!
這小子除了有那麼一點點可恨之外,其它的都挺好的。萬曆趕緊借坡下驢,呵呵一笑道:「不錯,不錯,這不過是一場誤會。廠臣,你快些起來吧。」
他當然也不會因為這點事,去懲罰張鯨。
「多謝陛下。」
張鯨還是故作誠惶誠恐的站起身來,又瞟了郭淡,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他沒有想到,萬曆竟然會拿他做樣子,給郭淡看,可見郭淡在萬曆心中是何等地位。
萬曆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忙向郭淡問道:「郭淡,你快朕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些人恁地想投錢到你們牙行?」
他愛財如命,但是他一直以來不得其法,老是屈尊去敲詐各個財政部門,倘若他也能跟郭淡一樣,穩坐釣魚台,那些財政部門拼了命的送錢給他,那是多麼的痛快。
這必須得好好學習學習。
可見萬曆絕對是一個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的好學生,只不過...他是個皇帝,這就好像有點不務正業。
郭淡為難道:「陛下,不是草民不願意說,只是陛下不懂經商,要真說起來,可是說來話長啊!」
「朕正好今日沒事,你儘管說。」萬曆笑呵呵道。斂財可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愛好,皇帝那只是職業,被逼無奈。
「是。」
郭淡頷首一禮,道:「其實這就是商人。」
「這就是商人?」
萬曆微微一愣。
郭淡點點頭,道:「商人主要做的事,就是拿錢生錢,哪怕是生產瓷器、綢緞,他們也是先將錢投入進去,之後賺取回報。故此作為商人,最忌諱的就是將錢放到倉庫裏面。這錢到底不是豬,養在倉庫裏面,還能夠生一群崽,越養越多,不管是銀子,還是銅錢,若放在倉庫裏面,除了生鏽之外,是毫無作用。」
萬曆臉有些紅,稍顯尷尬的點點頭,「言之有理。」
張誠緩緩將頭低下去。
因為他知道,萬曆就是最愛將銀子放到倉庫裏面養着,然後每天晚上跑去數數。
郭淡又繼續說道:「這銀子必須動起來,才能夠不斷賺得回報,然後越來越多,這就是為什麼越富的商人,就會變得越來越富,因為他們的投入大,故此賺得回報就更多,我們商人有一個共識,就是只有傻缺才會將銀子放在倉庫裏面當擺設。」
啪的一聲。
張誠的拂塵掉落了下去,只見他臉色蒼白的彎身撿起拂塵,又誠惶誠恐道:「陛下恕罪,臣方才一時走神了。」
他哪裏是走神,他是被郭淡嚇得,如果這是傻缺的表現,那麼坐在上面那位可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缺。
萬曆心如明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可又做不得聲,輕咳一聲,問道:「你說得這些與此事有何關係?」
張鯨鬱悶了,都在罵你傻缺,你還不把他送去東廠「深造」,我這東廠建來有何用?
「關係可大了。」
郭淡似乎渾然不知,他方才將皇帝罵了一遍,道:「其實說起來,還多虧陛下您當初將冊封大典承包給草民,讓草民的能力得以發揮,也讓那些商人都知道草民是會賺錢的,如今有這個機會,他們自然願意將錢投入到草民的牙行來。這其實也可以說成是一種理財的方式,他們都知道,這錢在他們手裏,也許只能賺一文錢,但是在我手裏,可能就能夠賺到五文錢,甚至十文錢,那他們自然願意將錢放到我手裏。」
「你有這本事?」
張鯨脫口言道。
未等郭淡回答,萬曆便呵呵笑聲:「他是有這本事。」
還是那句話,事實勝於雄辯。
以往冊封大典,都是花錢的,只有這回還掙了不少錢。
「陛下過獎了。」郭淡嘿嘿笑道。
萬曆卻抑鬱了,他罵我,我還得誇他。
「這還不止。」郭淡又繼續道:「哦,方才內相不是還提到有不少大地主去我們牙行麼?」
張誠木訥的點點頭。
萬曆又好奇道:「這裏面又有什麼玄機嗎?」
「回稟陛下,但凡今日去我牙行的大地主,那絕對是聰明人,能有今日成就,絕非是運氣使然。」
「此話怎講?」
「那些大地主可不是商人,但是他們卻知道投資商人,正是因為他們明白,決不能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面。比如說,地主主要收入是種地收租,但是天有不測風雲,這錢全都投入土地上,萬一那天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可能就會傾家蕩產,合理的理財方式,應該是將錢投入到各個領域,家裏也放一些,土地投一點,商業投一點,平常都能夠賺錢,而危及時候,某一領域出現虧損,但是其它領域的盈利,也能夠貼補這一領域,一般來說,是很難遇見所有領域全部出事,故此唯有分投資,這才能夠長盛不衰。」
「原來如此。」
萬曆聽得是頻頻點頭。
就連張誠、張鯨也都是若有所思。
這無非就是告訴他們,不是商人就更加投資我了。
郭淡偷偷打量着他們,心想,我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並且有事實為證,你要還不動心,那我就去一頭撞死。
過得好半響,萬曆突然道:「今日之事,皆是誤會,以後不許再提。」頓了頓,他又道:「朕有些累了,你們告退吧。」
「臣告退。」
張鯨、張誠躬身一禮。
郭淡卻道:「陛下,這銀子......。」
萬曆瞟了眼那箱銀子,目光急閃。
這都送到皇宮裏面來了,緣分那是深深的,要再拿出來,可是萬曆幹得事......。
靠!我幫你賺了三十萬兩,你還惦記着我這一萬兩,如此我就放心了。郭淡立刻道:「陛下,這銀子既然已經運到宮中,乾脆就放在這裏吧。」
萬曆聽得一喜,真懂朕的心啊!
哪知郭淡又補一句,「草民直接從那三十萬多兩取就是了。」
萬曆方想起自己還有三十多萬兩在郭淡家中,不能因小失大,那一張白白胖胖的臉頓時垮了下來,一臉不爽揮揮手道:「廠臣,你將這些銀子送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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