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懵逼之後,郭淡很快就反應過來,他估計着,這李太后突然找他,極有可能是因為那藩王一事。
因為自上回他跟萬曆提過此事之後,萬曆一直再未提及,也沒有個答覆,因為這裏面涉及到藩王,涉及到潞王,甚至可以說涉及到整個皇室,這可必須要跟李太后商量。
念及至此,他心裏不禁有些埋怨萬曆,他可不想面對李太后這種女人,按理來說,這事他們母子更好商量,畢竟他只是一個外人。
藩王一事,說公事也行,家事也可以,是非常難以處理的。
當然,他並未在張誠面前表露出什麼,跟着宮女去往慈寧宮。
來到慈寧宮,風韻猶存的李太后兀自是非常樸素的裝束,手捻佛珠,看似剛剛誦經完。
但是郭淡可不相信這位太后信佛,否則的話,朱翊鏐幹了那麼多壞事,為什麼她還一直要包庇、縱容,他以小人之心估摸着,李太后念佛是為了讓自己忘卻權勢,畢竟權力好比毒藥,一旦沾上,就很難戒除,如那慈禧老妖婆。
「草民郭淡參見太后。」
郭淡恭恭敬敬得行得一禮,不敢有絲毫馬虎。
「免禮。」
待郭淡起身之後,李太后臉上露出春風一般得微笑:「郭淡,上回衛輝府一事,多虧有你啊,我這做母親得也理應向你說道一聲謝。」
從她這話不難看出,她知道是朱翊鏐的錯,也可見,她就是要包庇朱翊鏐,不讓她也不會說得這麼隱晦。
郭淡趕忙道:「陛下待草民恩重如山,且能與潞王結識,這都是草民十世修來得福分,相比起來,草民所做之事,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奇怪!」
李太后突然言道。
郭淡下意識抬起頭來,一頭霧水地看着李太后。
李太后輕描淡寫道:「前兩天皇帝與我提起有關藩王改制一事,說是讓藩王都去海外待着,還說這是你出得主意,可我有些不太相信,你年紀雖幼,但言行舉止向來可都是非常謹慎、老成的,為人也挺機靈,又怎會不顧自己的身份,對皇族宗室之事說三道四,這可是要殺頭的啊!」
就這不輕不重得一句話,可是令郭淡微微有些出冷汗,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關鍵她在後面加上一個「殺頭」,如果是「破產」,他就知道該怎麼回應。
李太后斜目一瞥,問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真是你說得?」
「太后饒命。」
郭淡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李太后突然面色一沉:「看來還真是你說得,你也真是膽大妄為,小小一個商人,膽敢幹預皇族宗室之事,是不是你以為你有恩潞王,便覺得自己可以任意妄為?」
郭淡只覺面對這李太后,比面對皇帝的壓力要大得多。
李太后稍稍等了一會兒,突然厲聲問道:「怎麼?你難道是另有居心?」
郭淡面色駭然,脫口道:「太后明鑑,草民一心為了陛下,絕無二心。」
「為了陛下?」
李太后語氣一變,又用溫和得語氣問道:「此話怎講?」
都說女人善變,果真如此。郭淡被李太后這幾句話說得是欲仙欲死,他完全不知道李太后心裏是怎麼想的,她又不是在質問,但又不像似在詢問。
直接否認,他沒這個膽,但要說承認吧,他又有一點怕,關鍵他不清楚萬曆是怎麼跟她說得。
突然心念一動,對,我就是為了陛下,只要死抓住這一點,相信再怎麼她也會理解的,因為不管她是怎麼想的,陛下的利益一定是她的利益。
「回稟太后,這事還得從草民上回去衛輝府說起。」
「這與衛輝府有關?」
「那倒不是。」
郭淡解釋道:「在草民途徑彰德府時,正好遇到一個縣主的兒子在屋裏活活餓死,當時貴公公也在,太后若是不信,可詢問貴公公。」
李太后問道:「這兩件事有何干係?」
郭淡道:「因為草民心想,死去得那人,心中一定怨恨着朝廷,可是實際上陛下對於他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草民覺得如今的藩王制度,是吃力而不討好,故此草民才向陛下獻策。」
李太后笑着點點頭,道:「你先起來吧。」
郭淡聽罷,當即松得一口氣,戰戰兢兢得站起身來。
李太后從容不迫地笑道:「你無須太害怕,因為害怕會令你失去方寸的,好好想想再說。」
郭淡面對他,是很有壓力,但是她面對郭淡,真是太輕鬆了,畢竟她什麼樣得人沒有見過。
郭淡愣了下,又想想自己方才那個理由,自己都覺得確實有些傻,太光偉正了,不太可能忽悠過去。而且李太后說得很對,他確實有些亂方寸,得冷靜冷靜。
李太后笑道:「你是一個聰明的商人,商人計較得是利益,而不是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你心中怎會不知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你冒此風險,向陛下進言,定是這其中藏有巨大的利益,我說得對嗎?」
她是嚇唬我的嗎?不太像啊!郭淡心中還真有些拿捏不定。
李太后微笑道:「你不會以為我是在詐唬你吧?我雖然不問政事已久,但也不需要用此手段來對付你一個小商人。」
死就死吧,反正我也是為了大家着想,順便為了自己。
這幾句話下來,郭淡深知自己不是李太后的對手,畢竟人家吃得鹽,比他吃得米還多,瞞是瞞不過去,就還不如誠實一點,如實道:「回稟太后,其實這其中的利益,誰都知道,藩王佔據着大量的資源,但是對陛下,對國家卻是毫無貢獻,作為一個商人看來,這本就不合常理。
更可怕的是,他們其中可能還對陛下心懷怨念,要不阻止這種情況得蔓延,國家財政將會入不敷出,一旦國家陷入財政危機,後果將是非常嚴重的,有道是,這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李太后聽罷,不禁笑道:「你若真憂國憂民,心懷抱負,理應入朝為官,而不是一心行商。」
藩王的這個問題,誰都知道,她並未指責郭淡說錯了,她只是在針對郭淡的動機。
郭淡心裏也明白了,李太后懷疑只是他的動機,而不是事情不是本身,可見她還是有底線,她不會就藩王制度發表任何看法,如果她說了什麼,等於是干預了政事,道:「太后真是慧眼如炬,草民確實沒有那麼偉大,草民心中只有陛下,因為草民能夠有今日,全憑陛下的庇佑,若無陛下護佑,草民可能早已經家破人亡,草民是實實在在的為陛下着想。
而財政問題,是陛下目前最為關心的問題,沒有錢,陛下難以實現心中的雄圖霸業。而藩王的問題,本不是草民該考慮的問題,但是藩王問題卻令草民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就是對海外擴張。」
李太后笑道:「我中原人傑地靈,地大物博,物阜民豐,何須。」
郭淡鼓起勇氣打斷了李太后的話,「太后,事實上是我大明每年都有不少百姓活活餓死,而弗朗機人在那呂宋島卻過得非常滋潤。」
李太后微微蹙眉,清秀的眉目露出慍色。
郭淡也是豁出去了,這太后壓得他有些難受,繼續言道:「至於物阜民豐麼,我大明如今所用之銀兩,九成都是來自海外,成千上萬得弗朗機人,運載着一船船白銀來我大明購買絲綢、茶葉,而我大明的皇帝,卻屢屢為了幾萬兩,低聲下氣去跟大臣借支,陛下都尚且如此,更何況百姓。」
李太后被懟的,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她自成為皇后以來,還是頭回被人懟成這樣,張居正可也不敢這麼跟她說話,張居正只敢懟萬曆。
郭淡道:「草民之所以提出的海外擴張計劃,是因為草民知道陛下有着諸多的無奈,明明國庫一直都不充盈,也得每年拿出數十萬兩去救濟那些藩王。
明明知道很多人偷稅漏稅,卻也只能忍着當沒看見,明明有着雄心壯志,但卻因這樣或者那樣的禮法,而只能跟自己生悶氣。既然這些都不能改變,那麼只能對外擴張,佔領更多的領土,佔領更多的資源,來負擔這一切。
如果草民真的心懷異心,根本就不會跟陛下提及藩王的問題,草民自己也能夠做,讓藩王去,反而會給草民增添麻煩。
但是草民認為,由藩王去佔領,更具有代表性,他們在那裏封王,那些土地、子民自然而然都是屬於我大明的,屬於皇家的。同時亦可分擔藩王給國家帶來的壓力,給陛下和百姓帶來的負擔。
身為皇親國戚,為大明開疆擴土,到底有何不對,草民真是不明白,還望太后能夠告知草民。」
李太后聽罷,神色稍稍緩和幾分,嘴上卻道:「倘若此事這麼容易解決,還會輪到你一個商人在這裏指手畫腳,還是你認為我大明就你一個聰明人嗎?」
「太后過獎了。」
郭淡道:「草民連秀才都考不上,自然算不得聰明人,若草民聰明的話,也就不會去得罪滿朝文武了,更加不會提及這吃力不討好之事,聰明人一般都不會做這種事。」
「你說得好像也不無道理。」
李太后笑着點點頭,從這一點看,郭淡還真是不夠聰明,聰明的人不會把所有人都給得罪了,今兒又險些把她得罪了,又道:「海外擴張?你說得倒是輕巧,你可知道打一場戰爭要多少錢嗎?」
郭淡道:「草民斗膽問太后一句,倘若當初草民不承包衛輝府,朝廷要救濟衛輝府,得支出多少錢糧?」
李太后一怔,凝眉思索起來。
如果傳統做法,那就是從周邊調糧食過去救濟,張居正在,他也是這麼做,但是郭淡卻沒有花朝廷一粒米,便將衛輝府給恢復過來。
郭淡又道:「太后又可知道,多少個弗朗機人就佔領了整個呂宋島?若是無利可圖,弗朗機人為什麼千里迢迢趕到這裏來,佔領我大明邊上的一個島嶼,為什麼我大明不去佔領?身為商人的草民,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太后問道:「也就是說,你的海外擴張是不需要花錢的?」
郭淡道:「如太后方才所言,草民身為商人,幹得一定是有利可圖之事,絕不會想着去做賠錢的買賣,雖然做買賣,也是需要成本的,但是也不多,而且很快就會賺回來。」
李太后直視郭淡片刻,突然道:「你且退下吧。」
ps:臥室裏面的插頭突然全部沒電了,又沒法請人來修,其它房間又沒桌子,只能跑去客廳碼字,家裏人現在都不出門,本來就吵得要命,現在還得去客廳碼字,我也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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