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在衛輝府一向都是非常低調的,且不說經常性得被掃地出門,百姓甚至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頒佈任何規定,也都是低調得在牆上貼張告示,你愛看不看,到時繳納罰金就行,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管是京師來的商人,還是江南來的商人,無不對郭淡破口大罵。
當我們傻麼,你這根本就不是為了衛輝府着想,你這是為自己斂財。
真是卑鄙無恥!
衛輝府的規矩本來就非常嚴格,這外來人士,其實給了商人很多操作得空間,他們是真不想改變這一點。
然而,郭淡對此沒有任何解釋,是任由他們漫罵。
沒事,你們儘管罵,只要把稅交了就行。
在告示貼出的第二日,府城外最大的碼頭上。
一個管家打扮的胖子帶着一群狗腿氣勢洶洶得殺到,他朝着碼頭上的一些搬運工嚷嚷道:「邱田,李志你們過來。」
不一會兒,就見七八個搬運工跑了過來。
一個老漢忐忑地問道:「大管家,什麼事?」
那管家先是瞪他們一眼,然後很不爽地揮揮手道:「都來登記一下吧,從今天開始,你們的工錢將與其他人一樣。」
「啊?」
那些搬運工頓時懵逼得看着那管家。
這麼凶神惡煞的加工資,還真是頭回遇到。
醉霄樓。
「老爺,咱們醉霄樓得外來夥計全部都已經登記好了。」
掌柜的來到曹達身邊,將一個小本子遞過去。
曹達接過一看,嘆道:「要論奸詐,真是十個曹達也不如他一個郭淡,這外來人不多得時候,他就不要這稅,看着這人多了,他就取消戶籍工作制。」
那掌柜的道:「如今這麼多商人來到衛輝府,到處都在搶人,他這時候取消,咱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這時,邊上路過一人,此人偏頭看去,問道:「曹兄,這是什麼?」
曹達回頭一看,見是隔壁造筆坊的老余,哦了一聲:「還不就是那些沒有戶籍的夥計,現在不都要重新登記麼。」
老餘一臉鄙視道:「我說曹兄,你這也忒膽怯了,那告示昨日才貼上去的,你今兒就趕緊登記了,就這麼怕郭淡嗎?我還就不信了,他會一個個去調查。」
曹達乾笑兩聲:「你不登也行,郭淡不早就說了麼,能夠偷稅得,那都是本事,跟做買賣賺的錢一樣,值得敬佩。」
老余皺了皺眉,試探道:「曹兄,這郭淡也沒有派人監視咱們,我聽說是有抽查的,但至今都沒有見過那些查稅的人,法院、糾察院、訴訟院可都不歸他管,咱們就是少繳一點,他能知道嗎?」
曹達笑道:「你是不了解他的為人,看着好像對什麼都不關心,但他其實是非常小心眼的,尤其在錢方面,想當初京師四大官牙不全都死在他手裏,最近還證實了,當時他才是炒賣木材和絹布得最大牙商,這錢都讓他賺了,名聲倒是壞了人家的,還將四大官牙害得家破人亡。」
「他真有這麼厲害?」
老余哼道:「我還就不信了,我就藏一個試試,反正抓到也罰不了多少錢。」
曹達很鄙視地瞧他一眼:「我還真是看在你經常我來店裏捧場,否則的話,我都懶得跟你說,你也不想想看,這還需要他去調查嗎?那做事的人不就把你告到法院去了,罰錢倒是小事,到時他還會公佈你偷稅的事,噁心死你。」
老余當即一臉尷尬,灰溜溜的走了。
然而,曹達還低估了郭淡的小心眼,郭淡表面上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但他可都記着得,該報復的,他一個都不會落下,既然已經決定遠交近攻,那自然也不會手軟。
五條槍。
「工作證?」
吉貴拿着一塊印着雕文的白布,一邊看着一邊念道:「性命,性別,年齡。」
他念着念着,不禁瞧向郭淡:「郭淡,你這是工作證,還是戶籍啊!」
「當然是工作證。」
郭淡笑道:「公公怎麼會這麼問。」
吉貴哼道:「你少來,這分明就是戶籍,你只不過是將戶籍改成工作證,嗨喲,你這麼一搞,開封府、彰德府不都得恨死你。」
郭淡道:「我以前照顧他們的感受,他們好像也都恨我,那我幹嘛還在乎這麼多,我管好衛輝府就行,這人總得有一個身份證明,出了事,也好調查,我這全是為了安定着想。」
吉貴笑而不語。
你這真是殺人不見血啊!
這才剛剛登記完,郭淡又貼出告示,要求商家必須從法院領取統一的工作證,然後分發給員工,而個體戶也必須領取專門的營業執照。
這些證件將會直接影響到小孩上寺廟讀書,以及一些權利的保護。
這可真是徹底斷了商人僥倖的念頭。
什麼工作證,這不就是戶籍嗎?
統一的表格,統一的章印,上面年齡、名字、家屬,居住地點,全部都要寫上。
一點區別都沒有。
這都是因為郭淡沒有權力給予別人衛輝府的戶籍,這個國家事是有專門的規定,遷移戶籍是有着很繁瑣的手續,統治階級可不希望百姓到處亂跑。
工作證的出現,其實就等同於頒佈新戶籍。
這無疑進一步確保外來人的權益。
只要你來衛輝府幹活,你就有身份,關鍵這能夠享受法院的保護,這一點是尤為重要的,這能確保自己不被商人剝削。
換而言之,只要你來衛輝府幹活,你將會擁有新的身份。
這對周邊的刺激可真是不小。
開封府、彰德府都加派人手去邊界巡邏,甚至官府都直接參與,不管這麼多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然並卵。
湯陰縣邊界。
只見一個漢子推着一輛木板車,上面坐着一個婦女和一個小孩,沿着一條山間小道,瘋狂的往衛輝府那邊跑去。
而他身後卻有着三五壯漢在拼命的追趕,還有一個身着制服的胖子大聲嚷嚷着,「站住!站住!」
這推着板車如何跑得過,一會兒功夫,便被追上。
後面那胖子見追上了,立刻彎着身子,喘着粗氣,嘴裏是狠狠的罵道:「我讓你們跑,我讓你們跑,現在落在我手裏,有你們好看的!」
可這氣都還沒有緩過來,他突然就呆住了,只見他的那幾個爪牙,突然幫着那漢子推着木板車一塊往衛輝府那邊跑去。
胖子拼命地揉着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得一切。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你們是想造反麼?」
回過神的胖子,氣得直蹦躂。
只見前面一人回過頭來,大聲喊道:「你這胖子,剋扣我們的工薪,當我們不知道麼,哼,老子就是去衛輝府挑糞,可也比你給的錢多。」
「哈哈不用送了。」.
然而,這種現象,在邊界已經漸漸成為常態。
身為官員,身為地主,都是希望馬兒跑,馬兒又不吃草,他們既想加派人手去巡邏,圍堵衛輝府,但同時又不希望多花這錢,誰也不願意多花一文錢。
這上面的給的這麼少,下面管事的自然要拿自己應得的,可不能虧待自己,那麼再給下面的錢,就更少了。
有些甚至就直接賴賬,管口飯吃就行了,但人家也不傻,自己就在邊界巡邏,自己先過去算了。
還有些就更加糟糕,直接邊界設關卡,若想往此路過,就留下買路錢,這漸漸都成為一門行當。
可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其實也是明末的一個縮影,明朝敗就敗在這裏,這大難臨頭,大家都還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倒是衛輝府那邊還在盡心盡力得攔截,但是他們人手不夠,兩邊又沒有配合,這百姓都摸清了他們套路,怎麼可能攔得住。
彰德府。
「大人,如今那郭淡是變本加厲,不但取消了戶籍工作制,還弄了什麼工作證,跟戶籍沒有太多區別,這導致更多的百姓往衛輝府跑,湯陰那邊有好幾個衙役都跑去衛輝府了,根本就攔不住,長久下去,可是不行,這人都跑去了衛輝府,到時咱們恐怕連稅都收不上來。」
王勛非常焦慮向知府劉誥稟報道。
劉誥只覺不可思議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們幾個州府聯合在一起,連一個小商人都奈何不了,這要傳出去豈不是會讓人笑掉大牙,真是荒謬。」
王勛嘆道:「這主要還是因為大名府和山西那邊並未封路,衛輝府的貨物進出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從而導致我們的封堵計劃未能成功。另外,咱們封路,還引起了商人的不滿,咱們彰德府已經有不少小商人都跑去了衛輝府,開封府那邊估計也是如此。」
衛輝府行情這麼好,就連江南商人都跑來賺錢,而彰德、開封就在邊上,竟然因為你們這些地主封路,導致他們看着錢就是不能賺,敢情你們就只顧着自己的利益,不顧我們,那我們也走。
這些小商人乃是稅收大戶,那些佃農也是,這跑的全都是韭菜,留下來得全都是不交稅得大地主,要都跑了,那找誰去收稅啊!
這要再不阻止的話,可真是要了親命。
劉誥納悶道:「可是上回你不是說與那程歸時已經談妥了麼。」
王勛一臉糾結道:「上回是談的很好,我還未離開大名府,程歸時就已經派人到處巡察,以禁止土地兼併為由,不准外人上大名府購買土地,但問題是大名府的地主和商人都開始與衛輝府做買賣,他們買下土地,然後租給衛輝府的商人,程歸時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他就不會封鎖河道嗎?」
「衛輝府乃交通要塞,若無朝廷的命令,誰也不敢妄動。」
「那那你說這如何是好?」
王勛沉吟半響,道:「下官以為,這病根其實還是在朝中,若郭淡沒有陛下的支持,別說幾個州府圍堵,就隨便一個官員也能夠讓郭淡無法翻身。」
劉誥嘆道:「這我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你不覺得這說出來丟人嗎?那賀知莫的下場,你也是知道的。」
如今要去告狀的話,那真是無能得狂怒。
王勛低聲道:「大人無須自己站出來,可假以他人之嘴,我知道朝中有很多大臣都對郭淡不滿,倘若他們得知郭淡在衛輝府妖言惑眾,收買人心,又在衛輝府大肆冶鐵,以及從蒙古人那裏購買大量的馬匹,他們還會無動於衷嗎?」
劉誥瞧了他一眼,稍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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