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
何善光用刨子一下一下地刨着木頭,頭一回干木匠活,每一下用力推出去,再順勢收回來,眼看着那雪白的刨花從他的刨子裏翻卷出去,下邊的木板變得更加平坦、光滑起來,他的心裏就有一種濃濃的滿足感。
羊皓、徐海生和司馬傑三人已經下山了。
徐海生和司馬傑帶走了六十個學會了馭象的太監,徐海生也帶走了幾個,都是被他打服了的幫手,山上一共也沒剩幾個宦官了,剩下的這幾個都是懂些木匠活的。
楊瀚也會木匠活,胡椅胡凳胡桌一類的家具構造,這三山洲會木匠活的太監們反而不如他明白,所以楊瀚寬了外袍,只穿着一條犢鼻褲,一件露着膀子的褂子,親自上手了。
何善光被楊瀚調教了一番,現在專門負責刨木頭,倒是乾的挺起勁兒。
楊瀚拿着一把榔頭,叮叮噹噹一陣敲打,已經做好的組件就榫卯到了一起,結結實實的,不用一根釘子,卻極其牢固。
楊瀚擺弄了一下,滿意地把它交給一個小太監,這還是個半大孩子,年方十五。在他身邊,擺着兩個漆桶,小太監正拿着刷子在上漆。
楊瀚道:「慢慢來,漆好的就放在殿西房檐下讓它陰乾,至少漆三遍。」
小太監答應一聲,接過了這張新做好的官帽椅。他剛漆好了一張八仙桌子,八仙桌的四條桌腿都做了造型,板面四面的廂板也都鏤雕了雲、鳥圖案,上了不同顏色的漆後顯得十分漂亮。
那桌子形態方正、結體牢固,平和中透着大氣,很是適合大雅之堂,這個小太監還是頭一回看見這種家具,頗感新奇。
這種家具比起傳統的幾和案,形式完全不同。不過,它太高了,傳統的跪坐之姿用不了這樣的家具。所以,配套的官帽椅也就應聲問世了,這樣的椅子才能配搭這樣的桌子。
楊瀚把何善光刨好的大小不一的木板拿過來,拿着尺子量好位置,用炭條畫好了線,固定了木條,便用榔頭和一把大小合適的鑿子開始鑿孔。
要做這家具,這榫孔最為關鍵,楊瀚把幾個太監做了分工,各自負責一攤,流水化作業,效率大幅提高了。他自已就是專門負責楔鑿榫孔的。
近十丈外,一片肥大的芭蕉葉下,大甜小甜蹲在那兒乘着蔭涼。
大甜手裏捧着一把熟透了的桑椹,不時拿一顆塞進嘴巴。小甜的吃法就比大甜粗獷多了,她手裏提着個小布口袋,裏邊都是用山泉水洗過了的桑椹,她一次就抓一把,一口塞進嘴巴,吃得紫紅色的漿液把嘴唇都染黑了。
大甜瞄一眼小甜,好心提醒道:「少吃一點,一會兒牙倒了。」
小甜乜她一眼,不信地道:「都是熟透了的,甜着呢。」
大甜冷笑:「你是只感到甜了,酸味其實還是在的,你這麼吃,等着吧,吃飯的時候你就知道遭罪嘍。」
小甜道:「能遭什麼罪?」
大甜笑而不語。
小甜正要追問,屁股上便挨了一腳。
小甜氣咻咻地回頭一看,就見褚雲正怒氣沖沖地站在身後,在她身後,還站着君婷和江虹二女。
這些宮女從上到下都是才入宮沒多久的,規矩還沒樹立起來,言行舉止只是較在山野間時規矩了那麼一點點兒。
在一個成熟的體制下進幾個新人是不成問題的,不要說是宮廷,就算一個大戶人家,像錢多多那樣的人家,也自有大戶人家的規矩。新買來的婢妾奴僕,馬上就可以在別人的教授引導下,迅速融入這個氛圍。
可這咸陽宮從上到下都是剛進宮的新人,規矩正在摸索、熟悉當中,大家還常出現市井般的習慣動作也就不足為奇了。
想當初大宋得國,趙匡胤本就是個官二代,部下文武官員也早熟悉了軍中和宮裏的規矩,在老趙面前還不是一樣大大咧咧,上個早朝就跟菜市場似的鬧烘烘的,全沒個朝廷的樣兒麼。
不過,他們其實是懂規矩的,只是習慣了和老趙的同僚身份,一時沒有認清自已的位置,只要心中擺正了位置,自然很快就能規矩起來。
而這咸陽宮裏人,就得經過一個較長的時間才能建立規矩了,楊瀚知道急也沒用,從無到有的事,就得有個過程。這不,這位負責制定規矩、執行規矩的褚女官,氣急了也還是抬腿就踢。
小甜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嘟起嘴兒道:「我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踢我呀。」
褚女官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一眼道:「沒做錯?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看你那嘴唇紫的,跟成了精似的。」
小甜舉起布口袋討好道:「我在後山摘的呀,又不要錢,可甜呢,你要不要吃。」
「我吃你個大頭鬼啊!我問你們幾個,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幾個,都站好了!一個個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我問你們,當初接你們入宮的時候,我是怎麼說的?」
君婷、江虹等幾女面面相覷,大甜小心翼翼地問道:「褚……女官,我們做錯什麼了嗎?」
褚雲沒好氣地道:「沒做錯啊!你們根本就不做,還能怎麼錯?」
君婷期期艾艾地道:「我們……我們該做的事都做了啊!」
褚雲怒道:「你們做什麼了?就是做做飯,更更衣?我把這麼親近大王的機會、這麼輕鬆的事情交給你們,就是圖你們干好這點事情?」
四女一臉茫然。
褚雲道:「你們當初被選送進宮,你們家裏誰不是歡喜雀躍啊,多少親朋友上門道喜,你說圖什麼,還不明白嗎?你們要是有機會服侍大王,成了他的女人,你們這一輩子就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啊!」
褚雲越說越氣,雙手插腰,擺出了大榮壺造刑:「徐家派去選人的管事跟你們家說了吧?只要你們討得大王歡心,你們家裏就不用交租子,也不用服徭役,你們想想,要是能那樣兒,你們雖是閨女,可不比家裏生個男丁更得濟?」
大甜眨眨眼,一臉懵懂地道:「大王現在挺喜歡我們啊,今天早上給大王更衣的時候,大王還跟我說了個笑話呢,是吧小甜?」
「那有個屁用啊!」
褚女官氣極,一指頭點在大甜的額頭上,把大甜點得頭昏腦脹。
「你們得……」
褚雲情急之下聲調拔高了一些,急忙扭頭看一眼遠處正興致勃勃做着木匠活的楊瀚,忙又壓低了聲音道:「你們得能討大王歡心吶,得上他的床,做他的女人。那樣,你終身有靠了,你們家裏也會受到全族的照料和禮遇,若是不然……」
褚雲臉色一寒,冷笑道:「你們現在才只十六七歲,花兒一般的年紀。可你們要是不能抓住機會,你們就得一直做宮娥,做上二十年!然後遣出宮去,到那時,你們想嫁人都嫁不出去了。
還有啊,你們家裏免的租子、免的徭役,那都得繼續交。到那時候,你們爹娘都已老了,你們的兄弟早就討了婆娘,你們這老姑娘還回得去!」
幾個姑娘被褚雲一番話唬得小臉兒都白了。
褚雲語氣一緩,又道:「可你們要能得了大王寵幸那就不同了,不但你們家裏指望着你接濟,咱們村寨里沒人敢欺負你們家。就算是徐家出來的老爺們,對你們也得客客氣氣。這要是再能給大王生個一子半女,那要封妃的,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不知有多逍遙。」
幾個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間,仿佛發現了一片廣闊的新天地,眼睛頓時亮了。
褚雲恨恨地道:「看看你們現在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兒,這可是關乎你們終身的大事啊。我今天就把話兒摞在這兒,一百天,給你們一百天的時間,要是還不能成為大王的女人,哼……」
諸雲冷笑道:「那時你們就別佔着茅坑不拉屎了,我會讓你們去掏茅坑、掏爐灶、洗衣服,什麼活兒髒累你們就幹什麼。不過,你們當中要是有誰能得了大王的歡心,到時候連我都得聽你使喚。如果你們想照料朋友,可以把她調去服侍你,也算對人有個關照,是吧……」
褚雲笑裏藏刀,連哄帶嚇的說完了,便拂袖而去。
她本是徐家府上的婢女,直接受徐家指揮,剛剛挨了三老爺派來的人一番訓斥,說是再做事不力,就把她調出宮去,把她許給為徐家看墳的那個疤瘌老頭兒,褚雲可是真急了。
褚雲一走,剩下四個女孩兒面面相覷半晌,一絲敵意便在她們中間悄然滋生起來,這都是……自已的競爭對手啊!
要討大王歡心!要防着這幾個小騷蹄子!嗯……
宮斗的意識,開始悄然萌生。
……
唐驕、唐霜、徐諾、徐震等人緩緩走上山來,唐驕是跛了腳的,走起來尤其辛苦。不過,徐家的人不知道是疏忽了還是有意為之,事先並未給他準備一竿抬轎。
唐驕一跛一跛的,額頭漸漸沁出汗來,他不時地拿一塊潔白的絲帕擦一擦汗水,興致倒仍是極好:「呵呵,老夫聽說,瀚王登基時,曾騎着一頭巨大的龍獸由此上山,那龍獸壯得跟小山一般,每邁一步,都像我們爬上十幾階?」
徐諾臉不紅、氣不喘,神情自若地道:「唐先生消息真是靈通!不錯!我們大王有駕馭龍獸的本領,那日大王登山時,乘着一頭巨大的龍獸,一步步登山,三山百姓頂禮膜拜,大王便如神明一般。」
唐驕停下腳下,撫須喘息,籍機休息着,又道:「呵呵,老夫聽說,五百多年前,這馭龍獸的四鳴音功,本是你徐家的本領?」
徐諾沒有理會他的挑唆,只是莞爾一笑,道:「可如今,已經五百多年過去了。」
唐驕點點頭,若有深意地道:「是啊,五百多年過去了,你看這山道,從這山道就可以想見,當年這山上的宮殿是何等宏偉,必定如天宮一般,可如今全然不見了。呵呵,五百多年了啊,很多事,都變了。」
柳下揮和柳下慧按着刀,見唐驕停下,便也順勢停下。聽着二人對話,他們隱隱覺得雙方似乎都是話裏有話,只不過他們是武士,習慣了用他們的刀,直來直往地交流,一時卻是猜不透二人話里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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