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褐岩。
這是東山諸部的聖地,當年三山帝國崩潰後,那位逃到東海郡的親王,就是在這裏受東海郡太守擁戴登基稱帝,從而延續了三十年國祚的。
這裏不比憶祖山,並沒有什麼古蹟,山勢也並不險要,不會給人神聖的感覺,但問題在於,這是東山諸部與西山諸部爭奪正統的物證,具有重要的意義。
「風神」載着小青剛一抵達褐岩,馬上就被送進了一處洞穴看護起來。
木翼把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木華離帶到小青隔壁的一處洞穴,這兩處洞穴相鄰,不過中間的岩壁厚有三尺,根本不用擔心隔壁能聽到這邊的聲音。
木華離稟報道:「爹,我把她帶回來了。不過,我這次去,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木華離皺了皺眉,沮喪地道:「我得到的消息說,那個名叫楊瀚的男人才是天聖楊家的後裔,這位小青姑娘其實並不姓楊,她不是天聖楊家後人,而是那個楊瀚的情侶。」
木華離用強調的語氣道:「是楊瀚原本的情侶。現如今,楊瀚為了得到東山諸部的支持,已經稱王,並且冊立徐家的徐諾為王后了,這個小青悲憤欲絕,因此與楊瀚當庭決裂,我帶她離開時,還看到楊瀚派了人來,想殺了她呢。」
木翼滿是皺紋的老臉仿佛岩石鐫刻的一般,並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神色:「兒子,你走後,爹已經想過種種可能了。哪怕她不是天聖楊家的後人,我們也得硬生生讓她變成楊家後人。
不然,西山諸部就會佔了上風。如今,這小青既然與楊瀚情斷義絕,對我們而言,就是一件大好事,如此一來,我要說服她承認是天聖楊家的後人,相信就容易多了。」
木華離憂心忡忡地道:「西山諸部現在有五元神器在手。那個楊瀚又是真正的楊氏後人,想必是懂得四鳴音功的,這真與假,豈不是一戳就破?」
木翼冷笑道:「幼稚!我東山諸部誰肯向西山諸部低頭?現在大家爭的是名份、是大義,不是東山壓倒西山,就是西山壓倒東山。就算明知是假的,大家也只會裝瘋賣傻地當她是真的。」
木華離道:「可是,她不懂四鳴音功,就算諸部首領肯配合,又如何瞞得過我東山諸部的百姓?」
木翼道:「幾百年來,我東山諸部飽受西山諸部的欺凌,如今那個真正的楊氏後人又落在西山,且與徐家聯姻了,西山諸部近水樓台。如果我們歸附低頭,豈不是要永遠被西山諸部壓在頭上了?」
木翼拍了拍木華離的肩膀,道:「兒子啊,你要明白,百姓們就算心中沮喪,他們也會很快想通這個問題,誰也不會戳穿的,我們需要一個天聖后裔出現在東山。」
「兒子總覺得……」
「不必說了,你等在這裏,我去見她。」
木翼整理了一下衣裝。平素里,木翼的打扮給人的感覺與大宋西南黔貴地區的土司們相仿,他穿獸皮、戴狼牙項鍊、冠上會綴以鳥雀的錦羽,有時還會在臉上抹上褐色的岩泥。
而今天,他卻難得地換上了一套大袖高冠的秦漢袍服,顯得異常莊重。這樣的冠戴以前可是只有每年諸部會盟,舉行祭祖大典時他才會穿上,那代表着木家悠久的傳承和輝煌的過去。
隔壁山洞前,兩個木氏部落的戰士手持鋒利的長矛筆直地站在門口,一見族長出現,二人立即又挺直了腰杆兒。木翼停住腳下,朗聲說道:「東海郡太守木翼,求見公主殿下!」
門口兩個持矛的戰士頓時愕然看向族長。他們知道裏邊有一位很俊俏的姑娘,是他們的少族長木華離帶回來的,他們還以為這是少族長從哪個部落搶親搶回來的呢。
什麼?太守?公主?
他們當然知道自己的部落族長祖上曾經是東海郡的太守,不過那是太遙遠的過去了。木氏後人只有在每年的祭祖大典上,才會提及這個稱呼,以寄託對一個古老王朝的追思與懷念。
這些戰士還在孩童的時候,就聽族中老人把那口口相傳五百多年的歷史告訴他們,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這三山洲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那時候,他們有一位強大的皇帝!
那位強大的皇帝擁有神一般的力量,只要他一聲號令,就可以讓到處肆虐的龍獸們乖乖地待在大山深處,再也不敢出來害人。可是後來,這頭巨鯨隕落了。
曾經如此強大王國的三位權臣,蠶食了它的力量,建立了現在的瀛洲、方壺和蓬萊三大帝國,而他們這些三山王國最正統的子民後裔,卻被鎖在這三山洲上,艱苦生存着。
現在,族長大人不僅提到了他的家族古老的官職,還說什麼公主殿下?哪來的公主?如果是瀛州皇帝的女兒,族長大人沒必要提到三山帝國授予的古老官職自討沒趣啊,難道是……
兩個年輕的戰士一下子血往上涌,激動的臉龐都紅了。他們都是心地很單純的戰士,可是這一刻,他們也隱隱地感覺到,似乎將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木翼沒有等到小青的回答,便正了正衣冠,大步走了進去。大概過了兩柱香的時間,木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臉龐像塗了雞血一樣紅。
他就跟喝了一罈子老酒似的,踉踉蹌蹌地一頭撞上了岩壁,虧得那是堅硬的花崗岩,否則就他那看似瘦削卻極有力量的這一撞,能把那塊牆壁撞塌了。
「族長?」
兩個戰士本來按捺不住地想問些什麼,可一瞧族長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趕緊上前扶住他,擔心地道:「族長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木翼迷迷瞪瞪地望着兩個戰士,好半晌才清醒過來,「啊」地一聲怪叫,就衝進旁邊的洞穴去了。
兩個腰系獸皮裙,頭戴錦雞翎,打着赤腳的部落戰士愕然地相互望了望,一起敬畏地看向那洞穴的入口。裏邊那位公主殿下,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一向老成持重的族長見了她一趟會如此失態?
木翼跑進洞窟,連自己的高帽子吃他一撞已經歪了都沒發現。
木華離一見父親回來,忍不住問道:「爹,咱們什麼時候召集諸部,宣告公主殿下的到來啊?我看咱們部落里安靜的很,其他部落似乎都還不知道這事呢。」
木翼滿面紅光地哈哈大笑:「因為我不敢告訴他們啊,爹也擔心咱們接回來的人並不是天聖后裔,原打算等你把人接來,咱們商量好了再說,免得穿梆,哈哈哈哈……」
木華離呆了一呆,道:「爹怕穿梆怎麼還笑得這麼開心?」
木翼一把抓住木華離的手,笑得滿是皺紋的老臉跟綻放了的一朵秋菊花似的:「因為她答應了啊,哈哈哈,她答應了,這不重要。要緊的是,她會四鳴音功,她會四鳴音功,哈哈哈哈……」
木華離大吃一驚,道:「什麼?她會四鳴音功?難道她真叫楊青?真是天聖后裔?」
木翼激動地打着擺子:「不不不,那個楊瀚才是天聖后裔,不過他曾經把四鳴音功傳授過小青姑娘。你知道嗎,四鳴音功中的鳳鳴功已經失傳了,楊瀚也不會,哈哈哈哈……」
木華離一臉茫然地道:「我三山帝國威震四海的神技失傳了一門,這有什麼好開心的?」
木翼跟跳舞似的,蹦蹦噠噠地道:「他不會,可咱們會啊,咱們有從小馴化的風神吶!他們天聖后裔驅不能統治天空,咱們的公主殿下卻可以翱翔九天,誰是正統?你說誰是正統?哈哈哈哈……」
木翼跟吃了笑藥似的,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木華離瞪大眼睛看着父親,好半天才消化了他的這句話,木華離立即蹦了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
父子倆手拉着手兒,跟跳踢踏舞似的蹦了半天,木翼才停下腳步,興奮地對木華離道:「你馬上派人召集東山諸部,就說我們尋回了天聖后裔,楊家的公主。」
木翼握緊拳頭,興奮欲狂地道:「誰敢不來,咱們就揍他!我要把咱們的公主捧成至高無上的女神,諸部武士只要見了這樣美麗、優雅、高不可攀、獨一無二的女神,誰會不甘心為她效死?
他們會心甘情願赴湯蹈火的!到那時候,不管多麼強大的敵人,他們都會嗷嗷叫着,瘋了一樣地撲上去,把敵人一把撕碎,只為博得女神一笑。東山,要崛起了。」
「哦哦哦,我明白了,我這就去!我會告訴他們,要召開十年……不,百年一次的大集會,所有部落最勇武的戰士都要來參加!」
木華離轉身就往外跑,黝黑的兩頰一片酡紅,近乎醉酒的狀態比他爹還要嚴重。
「等一等!」木翼已經快要樂瘋了,大概因為太興奮,秉持着東山諸部質樸、孰厚性格的他,居然突地福至心靈,想到了一條讓他自己都佩服的五體投地的無上妙計。
木翼一把拉回兒子,興奮地道:「兒子,你想不想做駙馬?」
木華離茫然地道:「啊?」
木翼頓足急道:「你個蠢貨!我們的公主殿下啊,她早晚要成親的嘛!不然公主無後,縱然打下一座大大的江山,將來交給誰呢?我東海木氏曾扶保親王,延續國祚,除了我們木家,誰還有資格入贅王室,做女王的王夫?」
木華離努力地想了想,再摸了摸自己粗糙黝黑的臉頰,遲疑地道:「爹,你覺得……我這模樣兒,公主殿下能看得上麼?」
木翼呆了一呆,仔細端詳了一下木華離,皺起眉頭,鬱悶地道:「你說你長得啊,你為啥要隨我呢?」
木華離:……
木翼道:「我是說,你為啥不隨你媽呢?你媽可是咱們部落最漂亮的女子。
木翼煩躁地在洞窟里來回地轉悠了兩圈兒,突然站住腳步,對木華離道:「你先去發佈消息,叫諸部來褐岩會盟,就說我東海木氏有關乎東山諸部未來命運的大事要宣佈。」
木華離可要走,又被他爹一把拽了回來,急切地吩咐道:「你發佈了消息,馬上就乘風神,去十萬大山深處的龍獸谷,把你那個不務正業、遊手好閒的小叔叔找回來。」
木華離訝然道:「找我小叔幹啥?」
木翼「啪啪「地拍着木華離的手背,咬牙切齒地道:「咱們木家男丁,就屬你木恩叔生得最為俊俏,沒準公主殿下能看得上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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