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異聞錄 第528章 途戰

    第528章 途戰

    徐諾走出了車廂,在長轅上穩穩地站定。伏魔府 www.fumofu.com

    大甜和楊瀚也自其後跟出來,由於二人都身着女裝,雖然有精鐵鏈兒連着他們,但是因為靠的很近,所以旁人也看不出什麼,只道這是徐諾帶着的兩個貼身侍女。

    大甜與楊瀚一靠得這麼近,一顆心便不爭氣地跳了起來。

    甜兒跟徐諾不同,徐諾現在的心思很有些古怪,一向自負的她,在楊瀚手裏屢屢失敗,敗的那麼慘,而她又不肯服氣,漸漸便在她心中形成了一種一定要做的比楊瀚好、比楊瀚更強的執念。

    而甜兒只是一個身心正常的女孩子,這身子既然已經給了楊瀚,她對楊瀚的感覺便大不相同。尤其是在憶祖山的那幾年裏,她一直夢想的就是成為楊瀚的女人,現在終於成為事實,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大甜現在有種要重返憶祖山的衝動。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啊。當然要回去一趟好,當初那些一起做宮女的小姐妹們,得用多麼羨慕眼紅的目光看着她?想想都開心好半天啊。

    可是,偏偏小姐如今和他又是這般對立的關係,大甜心中不免又糾結又難過。

    騎士們把徐諾的輕車護在了中間,兩百多號騎士勒馬於道上,眼見坡上人影幢幢,似乎有千餘人之多,但是他們卻夷然不懼,顯見是久經戰陣,訓練有素的戰士。

    除了車前八名騎士摘下了長槍,其餘兩百多名騎士不慌不忙地摘下了弓,從箭壺中抽箭認弦,齊舉,傾斜向上,不用瞄準,只是根據距離和風向、風力的影響,判斷出大致的落地,正是沖在最前面的那些敵人將要在一息之後衝到的地方。

    「射!」

    「嗡」地一聲,兩百餘支利箭攢射而出,沖在最前邊亂烘烘衝殺的神軍戰士在流矢中倒下了幾十號人,不死的也基本喪失了戰鬥力。

    神軍加快了衝鋒的速度,但是道路上的騎士們非常沉着地抽出箭,又是一撥齊射,又是幾十號人摔倒在地,其中有騎馬騎騾的,因為騎士摔在地上,馬兒騾子失去控制,亂跑亂跳,還給衝鋒的陣形造成了破壞。

    這支神軍是由民壯組成的,他們只擁有極少的獵弓。因為弓和甲,一向都是朝廷嚴禁個人擁有的武器,擁有即可判為造反,只有獵戶為生的人,特許持有獵弓,與軍弓還是有很大區別。

    所以,民間也缺少會造弓箭、會用弓箭的人,所以這支神軍只能想辦法殺至近前,展開肉搏,才能發揮他們的人數優勢。

    兩箭之後,射倒了一百多人,敵人業已衝進一箭範圍之內了。

    這時,徐諾站在車上,淡定地一揮手,馬上就有旗號手大呼道:「停射!擲!」

    立時,兩百多個射手齊刷刷地把弓掛回了身上,他們從得勝鈎上摘下了槍。

    木杆鐵槍頭,與前邊八名騎手所持的長槍相仿,只是短了一截。

    「呼~,呼~~」

    馬上的騎士仰身,團身,雙腳用力一蹬馬鐙,屁股翹離了馬鐙,左右雙手所持的長槍,便籍這姿勢,奮然擲了出去。

    四百多杆標槍,密密麻麻,因為槍桿很長,齊齊擲上天空時,幾乎令得天空一暗,顯得極具威勢。

    「噗噗噗噗……」一連串長槍穿透人體的聲音,有的敵人招架不及,就在馬上被長槍刺穿,與胯下的馬串在了一起。那馬傷的輕些,負痛長嘶,拼命奔跑,馬上的騎士已經氣絕,但是因為被長槍穿透,固定在了馬背上,卻仍隨着馬兒的奔跑搖晃着身子,仿佛是活的一般,看着甚是害人。

    只這四百多支標槍,便又有兩百餘人倒斃。

    一共千餘人的隊伍,未曾接觸,便已傷亡三成。三成人馬的傷亡,就是對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都是可以造成全軍潰散的重大打擊,何況這只是一支游兵散勇。

    可這支勇兵散勇,偏偏就是在這一點上,比訓練有素的軍隊更具戰鬥意志。信仰的力量着實驚人,縱然遭受了如此沉重的打擊,可剩下的七百餘神軍戰士,卻發出更加駭人的喊殺聲,瘋狂地撲上來。

    「嚓嚓嚓……」

    一口口鋒利狹長的馬刀被騎士們緩緩抽了出來,他們不會等着神軍靠近,那樣的話,馬的優勢就不存在了。

    他們在盯着沖在最前邊的神軍,當他的馬蹄踏到半箭之地時,徐諾的手又向前用力一揮,沉聲喝道:「殺!」

    「殺!」旗號手大喝,足足一百八十多名騎突然一踹馬鐙,馬刀高舉,沖了上去。馬兒四蹄撒開,當他們與神軍前隊接觸時,正是馬力和速度發揮到最極致的時候。

    時機火候的拿捏,每一個環節,他們都精準地抓住了。

    楊瀚看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今時今日的楊瀚,已不是桃葉渡兒的小吏了,這幾年他一步步成長起來,能力、見識,早非常人可比。

    徐諾自六曲樓中攫取權利這才多久?固然,這些人很可能是原來六曲樓的殺手,個人技擊之術很高明,算是基礎特別好。可是恰也因此,他們的戰鬥本能也基本成型了,要改變起來,反不如新手容易。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他們訓練成這副模樣,楊瀚自問是做不到的。

    難怪徐諾如此不服於他,本就高傲自負的性,又確有不凡的本領……

    楊瀚幾乎可以確定,如果她是男人,只要有機會,楊瀚必斬她於劍下,絕不會讓她多活片刻,太危險了!

    可是,女人又如何?

    楊瀚扭頭看了看徐諾,徐諾神采飛揚。此時的她,野心和欲望,比男人還要強幾分吧?

    大甜也在扭着頭看楊瀚,戰場廝殺的血腥味兒太重了,她不敢看。她在看她的男人,不管是怎麼糊裏糊塗造成的,這已是她的男人,她沒辦法當這事兒從未發生過。

    可現在楊瀚還是小姐的階下囚,小姐自以為控制了一切,大甜卻知道,即便小姐真的成功了,真的控制了一切,也不包括能控制楊瀚的心。

    沒有哪個男人,能甘心雌伏其下吧?如果能,這個男人又怎麼值得女人去信賴、去倚靠?那……他們將來,能相處融洽麼?

    如果不能,我該怎麼辦才好?

    大甜越想,越是憂心忡忡。


    徐諾的心,在天下、在權柄、在至高無上的寶座上,而大甜的心,卻只想要一個能讓她快活安穩度一生的小窩裏,好糾結……

    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但所謂的小規模,也只是相對於此時處處動輒數萬人的大型混戰相比的。

    實際上一千多人的戰鬥,規模不算小了。

    但是,它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結束了。

    徐諾一直負手而立,面帶微笑,驕傲地看着她親手調教的鐵騎以寡敵眾、以少勝多,如砍瓜切菜一般,所謂風捲殘雲,不過如是。

    不過,漸漸的,她的笑容就像風乾了的膠,慢慢凝結在了臉上,不再那麼愜意、自然。

    因為,她眼中的那群烏合之眾,雖然確實是烏合之眾,根本不堪一擊,可是即便被殺得七零八落,卻始終沒有潰散、逃跑。

    一個都沒有!

    他們吶喊着、廝殺着,只要還有一口氣兒,就想往前爬,靠近他的敵人,手不再能動,就拿腳踢,腳不再能動,就拿牙咬,哪怕明知這不可能對敵人造成什麼嚴重的傷害。

    他們被砍中,被刺穿,一個個死去時,沒有一個露出恐懼的神情,太卜寺的洗腦太可怕了。

    其實不只是她看着怵目驚心,楊瀚也是一陣陣地膽寒。

    他很感激這些百姓的無畏付出,卻也一陣陣地膽寒。

    沒錯,就是膽寒。

    楊瀚沒有得意忘形,看了如此一幕,他只覺得膽寒。

    他就站在這些人面前,可這些人根本就不認識他,事實上他們效忠的也不是楊瀚這個人,因為他們既不認識楊瀚,也不了解楊瀚,更不是因為楊瀚這個皇帝做了什麼叫他們承受其惠、感恩戴德的善政。

    僅僅是因為楊瀚掛着天聖后裔的頭銜,這個頭銜掛在誰的身上,都有一樣的效果。

    如果楊瀚的這個頭銜被剝奪了,安在另一個人頭上,那麼這一刻只要一聲令下,就有無數人甘為他死的楊瀚,馬上也可以被這些人毫不猶豫地撕成碎片。

    楊瀚不希望把自己統治的穩定,寄托在這麼危險的唯一條件上。儘管,能利用它時,事半功倍,可是美味的毒藥,也依舊是毒藥。

    最後一個死去的,是這支隊伍的領袖。

    從他的衣着看,他是一名神官,這支隊伍,就因他一人而存在。

    他並不會武功,一看就是不懂絲毫技擊之術,只是一個一生只是鑽研學問主要是經學的老學究。

    所以,他站在隊伍的最後面,他沒有動過手,就只是跟着跑下山,就已氣喘吁吁了。

    但他也一樣沒有逃走,當他的人全都死光了的時候,他就站在那裏,指着站在車上的徐諾,指着殘存的徐諾的騎士們,發出了他的詛咒。

    雖然徐諾的騎士們很善戰,可這樣一支完全不怕死的隊伍造成的殺傷後果還是挺嚴重的,兩百多名騎士,最後倖存者不過七八十人,而這七八十人,都有或輕或重的傷勢,只是他們紀律仍在,肅立如山,看着不是那麼狼狽。

    那位老神官就指着他們,聲嘶力竭地詛咒:「背叛神君,你們將不得善終,死無葬身之地!你們的後人,將生男代代為奴,生女世世為娼,歷千百世,以贖罪孽!」

    他在大聲詛咒中,被亂箭攢射成了一個刺蝟,但是就連射殺他的那些戰士,手都在反抖。

    武力上,這群烏合之眾根本不會放在他們眼裏,可這些人毫不畏死的精神,卻讓他們惶恐不安。

    「打掃戰場!」

    徐諾吩咐了一句,臉上再無歡愉之色,而是有些鐵青,或許,她已經預料到今後將要面對的難纏的局面。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此次巡視民團,是六曲樓計劃啟動的開始。但她不能把戰死的侍衛不加理會地留在這裏,如果他們的身後事都不能善加處置,會讓活下來的戰士生出異心。

    她可以不管那些愚民,但是至少這些為她忠心戰死的將士,要入土為安。

    「那個神官,我想埋葬他!」

    楊瀚的臉色有些冷峻,在徐諾身後輕輕地說了一句。

    徐諾沉默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一陣陣的血腥味兒隨風飄來,此時此刻,她也不想多說話。

    楊瀚走過去,甜兒便只好跟過去了,因為他們身上有精鐵鏈子相連。

    也正因為他們之間連着鐵鏈,徐諾根本不用擔心他逃走。何況,戰場上這時徐諾的人也都散處期間,正在掩埋自己的袍澤夥伴。

    大甜看了眼楊瀚的臉色,沒敢吭聲,只是放開了提在手裏的鐵鏈,讓它的長度使二人活動更方便。

    楊瀚拿起一口刀,開始掘那肥沃的泥土,大甜抿了抿嘴唇,撿起一把劍,也陪着他一塊挖起來。

    當山坡上仍舊屍橫遍野,只有死去的徐諾衛士們被建起一座座新墳的時候,只有一座不屬於他們的墳土被楊瀚堆砌了起來。

    他撿起了一面破盾,蘸着旁邊死屍的血,寫下「太卜神官,忠義無雙」八個大字,把那盾當成墓碑,立在了墳前。

    徐諾走了過去,一一在每一座墳塋前一拜,此舉無疑很能收買人心。

    她走到楊瀚拜了一拜的那座神官墳前,看到盾碑上只有八個血染的大字,沒有落款,沒有其他標記,這才放了心。此時,楊瀚活着的消息,可還不能透露出去。

    「走吧,還要趕路。今晚,我們要趕到金田。」

    楊瀚默默起身,甜兒將鐵鏈在手腕上纏繞了幾圈,和楊瀚肩並了肩,跟着徐諾向道上停着的馬車走去。

    盾的背面,有血染的一些痕跡。看起來,就像是拿起盾牌時,沾血的手指無意中按下的一些凌亂的指印,但若細細品咂的話,你會發現,其中似乎有規律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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