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卜寺的人,應該早就知道,在京城裏,三公的眼皮子底下,朝廷大軍彈壓之地,很難發展出自己的軍隊,所以,他們把這個地方定在了河北。」
說話的,是徐諾,巧笑嫣然的,很美。
真正美的,是她的容顏、她的身段,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哭也好、笑也罷,哪怕是坐在那兒發呆,亦或是困得兩眼無神,都會給人一種別樣的美感。
所以,關鍵並不是她有沒有笑,而是她美不美。
一張蒲草蓆的榻,徐諾盤膝坐在榻上,她對面的是楊瀚。兩個人都穿着道服,這道服並不是道家子弟穿的衣服,而是一種柔軟、寬鬆,穿起來很舒適的服裝。
兩人中間,是一張茶台,台上兩隻茶盞,茶湯在陽光下透着清亮的金黃色,有根根如針的茶葉,筆直地豎在那水底,茶香飄散,怡人心神。
這是一座寶庫,是大戶人家用來儲放金銀財寶、貴重物品的所在,所以四下里,包括頭頂和地下,都是巨大的石塊壘就的,挖不開,也逃不了。
經過改造,這裏新加了一道有階梯的門戶,一掀就開了,但若是上邊鎖上,厚達一尺的鐵門,一樣是破不開的。
陽光透入處是一個一尺見方的天窗,儘管只有一尺見方,根本鑽不出去,上邊還是加了精鋼鑄就的鐵窗。
柵欄狀的陽光就從那上邊筆直地落下來,落在茶台上,用明暗的光影,把它格成了一座棋盤。
徐諾微笑地說着,與對面的楊瀚看起來就像一對璧人。
如果只看兩人此刻相處的模樣,不了解二人的真正關係,真當是一對夫妻,正在溫言絮語。
「嘗太尉現在已發精兵四十萬,渡河北上,與太卜寺的大軍戰在一起。太卜寺的軍隊呢,裝備和訓練情況,遠不及朝廷的大軍精銳,但是,勝在人多。
他們的號召力真的太強了,眼下,他們有一百二十萬人,只要他們需要,隨時可以再召喚起這等數量的一支大軍,着實可怕。
可是,這麼龐大的人馬湊在一起,糧草輜重是個問題,而且,人多到這個樣子,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指揮。」
徐諾甜笑着:「所以,據我的判斷,最後的失敗者,仍將是太卜寺。可是因為根基之深,太卜寺將敗而不滅。而朝廷這邊呢,勢必也要元氣大傷……」
楊瀚冷冷地道:「不管是朝廷,還是太卜寺,都不乏精明之人,就算他們兩敗俱傷,你控制了我,就想出來搶桃子?」
「沒錯!」
徐諾笑的更甜了:「你顯然,低估了你在大秦百姓心目中的影響。太卜寺這五百年來,沒幹別的事兒,就是在努力把你塑造成神。現在,神真的出現了,所以當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需要一個能讓雙方妥協的楔機的時候,你的身份,我的身份,就是雙方最願意接收的談判條件。」
楊瀚盯着徐諾,道:「然後呢,你要怎麼做,你要如何對待憶祖山上的人?」
徐諾沉默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不會用五元神器,將龍獸再逼回山谷。大秦與三山,將因此而再次隔斷,從此永遠隔斷,我不會去對付她們的,但她們……你也休想再看得到。」
楊瀚緊緊盯着徐諾,她的眼神沒有閃爍,楊瀚現在已經是她的階下囚,很顯然,她也不需要對楊瀚撒謊。
「但是,你不可能再見到她們了。她們可以撫養你的孩子,並且把你留給她們的國家好好建設起來,也許有一天,她們的後代有本事殺進大秦來,但那時,你和我都早已劃為一坯黃土,不需要去管了。
反正,在你我活着的時候,我將是大秦的女帝,而你,是我的王夫。」
楊瀚盯着徐諾,緩緩地道:「這,是你的執念?真可惜了你是女子,你若是男子,為了徐家如此殫精竭慮,不管成敗,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敬佩你,可是唯因你是女子,我總覺得……」
徐諾搖搖頭,嫣然道:「不,不是為了徐家,自從他們把我當成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我已經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徐家人了。我是為了你……」
徐諾說到這裏時,眼中露出一絲不甘之色:「我敗給你,敗得莫名其妙。我要向你低聲下氣,才能換回一點自由。我不甘心!你,是我在仙人承露台上撿到的,那時候,你一無所有,你叫我臣服於你,乖乖做你禁宮中的一個女人,歡歡喜喜地為你生兒育女?我不服!」
楊瀚輕輕搖了搖頭,道:「我見過一個總想把自己當成男人的女人,可她也沒有你這麼瘋狂、這麼要強,就為了證明你的強,不惜去策劃一旦失敗,就讓你粉身碎骨的事情!」
徐諾驕傲地揚起了她的脖子,就像天鵝揚起了它的頸:「我從來沒想過做男人,我想的是,做一個比男人更強的女人!」
楊瀚皺眉道:「那還算是一個女人?」
徐諾眉兒一挑,針鋒相對地道:「什麼才叫女人,你們男人定義的?」
楊瀚端起了茶盞,其實他已感覺到,最初的徐諾固然要強,但絕對沒有到這個程度。
現在的徐諾,已經到了一種偏激的執念的地步,就是想贏他。
這是因為,一貫自負、要強的她,敗的太慘,不僅在握了一手王炸的情況下,敗在了楊瀚手上,而且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強大助力的家人,也在那一天,背叛了她。
她在那一天,失去了一切。
親情、信任、尊嚴、權力、地位……
偏偏她既自負又要強,所以失敗了的她,沒有因此放棄自己的野望,反而走向了一個極端,她的性格得到了加強,在被幽禁的幾年來,哪怕向楊瀚做出一點示弱的動作來,恐怕她心中都是懷着強烈的羞忿的。
所以,她現在只想證明自己,只想壓楊瀚一頭,並且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一切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就能夠得到想要的一切,包括楊瀚的臣服,包括她想要的幸福。
這個本來極聰慧的女子,因為偏執,現在已經變得有點不可理喻了。
徐諾見楊瀚不肯再說話,卻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無懈可擊的計劃而無話可說。
徐諾微微一笑,道:「無論如何,你落在我的手中,不但性命無憂,還能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王夫,而且,本姑娘生得又不差,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那遺壁之上,關於使用五元神器的手段,你所知道的,都說來聽聽?」
楊瀚看了徐諾一眼。
徐諾道:「我已經掌握了很多種關於五元神器的用法,我掌握的越多,成功的可能便越大,我成功了,你才能改變現在的處境。因為我若失敗,你將陪着我一起,萬劫不復。那麼……」
徐諾微微傾身,凝視着楊瀚,微笑道:「何如讓我成功呢?你該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楊瀚低頭喝茶,仍舊不理不睬。
徐諾挑眉一笑,站起身來,趿上草履,裊裊婷婷地走開。
牆角,大甜正侍立在那兒,手中提着茶盒。
她是徐諾的親信,楊瀚已落入徐諾之手以及徐諾的計劃,只有她是全部知情者,所以,也只有她被帶進了密室,一旁侍候。
徐諾從大甜手中接過了茶盒。她沒有回到楊瀚身邊,而是提着茶盒,放在了那張吃飯的矮几上。
這個黑漆的茶盒,底座很高,徐諾將它一旋,打開,裏邊赫然露出了五元神器。
楊瀚的一隻腳的足踝,用玄鐵打造的細鏈子拴在牆上的巨大石塊上,徐諾根本不用擔心楊瀚衝過來,奪走五元神器。
更何況,真要論武功的話,她始終堅信,楊瀚至少遜她一籌。
「不信麼?」
徐諾乜了楊瀚一眼,慢條斯理地拿起地水火風四元素的如意,開始進行組合。
她做的很慢,而且故意面對着楊瀚,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五元神器,隨着楊瀚一起,落到了徐諾手中,而徐諾所能記得的組合之法,只有她在遺璧之宮牢牢記住的那一幅畫面。
如今,這幅畫面她已記得無比牢固,但她直到得到五元神器,也始終沒有嘗試過一次。她不知道這個組合的作用是什麼,生怕產生不可預料的後果。
所以,今天她在楊瀚面前展示這個組合,刻意做出一副成足在胸的模樣,一是為了取信於楊瀚,讓楊瀚相信,她真的已經學會了很多種五元神器的用法。
五元神器已經在徐諾手中,她又掌握了很多種用法,那麼便讓她再多會幾種,也就沒什麼了。
有時候,擊潰一個人的意志,只需要一個楔機。
徐諾相信楊瀚一旦看到這一幕,也許就能迫使他屈服。
另一方面,徐諾認為這個圖案相對簡單,如此易記,那麼楊瀚的傳承中應該是包括了這個組合的,他不但會,而且一定知道它的作用。如果它是有危險的,現在她可是跟楊瀚在一起的,楊瀚一定會喝止她,說出這個組合的作用來。
這樣,萬一這個組合跟那讓楊瀚無故消失的能力相仿,甚而更加危險,有一個了解它的人在旁邊,也遠比自己悄悄做實驗更好。
楊瀚沒見過這個組合,在他祖先遺留給他的用法中,並不包括這個組合。他在遺壁之功瀏覽時,也尚未看到過這個組合,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徐諾貌似漫不經心地,便把五元神器熟練地組合了起來。
楊瀚的心,便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如果,徐諾不但得到了五元神器,而且真的掌握了它的多種用法,那楊瀚就真的沒有什麼底牌,可以反制徐諾了。
徐諾行雲流水地做着組合,根本沒有抬頭看楊瀚一眼,但她的五識,已經全部鎖定了楊瀚。楊瀚沒有任何阻止的動作,他還驚訝地張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把五元神器組合好,漸漸露出絕望的神色。
很好,他應該已經相信我掌握了五元神器的多種功用了,而且,他既未阻止,說明這套組合沒有危險。
徐諾徹底放心了,她現在忐忑一去,心中就只剩下對這套組合的強烈好奇了。
她繼續保持着鎮定,不讓楊瀚看破她的仔細,然後,將金缽放置好,輕輕一旋,咔地一聲,金缽歸位。
徐諾這才抬起頭來,得意地瞟了楊瀚一眼,開始吟哦起她記下的「真言」,在特殊的音波作用之下,五元神器陡然蕩漾起了光環,光環一圈圈漣漪般蕩漾開來。
徐諾雖然一直在告誡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要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來,還是情不自禁在張大了眼睛,心像小鹿一般卟嗵嗵地跳了起來。
起作用了,這套組合,究竟可以發揮什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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