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道一見,急忙上前攔阻,道:「寇大人千萬不要動手,這是南孟荼太尉。」
「嗯?」寇黑衣一聽,立即揚手止住了自己的人馬。
楊瀚從南孟遷來的官僚班子,文的一套班子整個兒是交給了李淑賢的,因為東山這一派的文官體系太單薄了,根本無法和高初的西山派相抗衡,得壯大這一派的力量。
而從南孟遷來的武將班子,則是由楊瀚自己親自掌握的。
寇黑衣常往李淑賢的相府走動,總聽這些南孟文官談論起往昔同僚的如今處境,其中多次提到過荼單,知道大王對此人還有招攬之意,自然不敢太造次。
蘇有道急忙整了整衣冠,上前見禮道:「荼太尉,下官並無得罪之處啊,太尉何以如此大怒?」
荼單戟指怒道:「蘇有道,當初老夫與你聯姻,你若不允,大可拒絕。老夫也沒有強求之理。可你前腳應了,後邊卻又悔婚,你把老夫當作什麼?我那女兒,豈能受此羞辱?把他給我拿下了!」
「誰敢!」
蘇邦昌並不認得荼單模樣,此時一聽方才明白眼前這人是誰。一聽他要拿下自己的父親,登時勃然大怒,立即衝上前來,攔在父親前面。
蘇邦昌傲然瞥了荼單一眼,冷笑一聲,道:「荼太尉!啊,南孟如今已是大王治下一郡,這南朝太尉,也是名不符實了。嚴格說來,你也不過是一介草民,還當你是朝廷大員麼?如今家父才是朝廷命官,容得你在此指手劃腳?」
荼單一怔,瞪向面前這個年輕人。
蘇邦昌瞟了一眼荼單左右的家將,曬然一笑,指着他們道:「拿下家父?我看你們哪個敢!要造反了不成!」
荼單的家將也清楚自家老爺如今的形勢,聞言下意識地望向荼單,不知老爺是否還要一意孤行。
蘇邦昌嘲弄地嘴角一翹,道:「悔婚,不是家父的決定,而是我的意思。家父忠厚,還曾一再勸我,不可失信於人,令荼家難做。但我以為,先失信的,卻是你荼家,我們蘇家,又有什麼不該說的?」
荼單怒道:「小子,你說什麼?」
蘇邦昌指着荼單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大聲道:「我說,是你荼家負我蘇家在先,你既不仁,我便不義,我蘇家,沒什麼對不起你荼家的!」
蘇有道畢竟與荼單同殿為臣多年,當初人家站班首,自己一向站班尾的,餘威猶在,不敢放肆,是以窘得連連提醒兒子:「邦昌,不要多言,荼公德高望重,不可侮慢。」
蘇邦昌卻不理會,陰陽怪氣兒地道:「爹,你說的沒錯,人家荼太尉德高望重,何止是德高望重啊,人家荼家八面威風的時候,咱們蘇家那是拍馬都趕不上的。可是如今,荼太尉為何要與我蘇家聯姻?禮賢下士麼?」
蘇邦昌向前一步,不屑地瞥着荼單,道:「令媛風評如何,荼公心中清楚。若非壞了名聲,恐怕荼公你就算沒落了,也依舊看不上我們蘇家吧?」
蘇邦昌冷笑一聲,尖刻地道:「你當我們蘇家是穢污腌臢之地,倒垃圾潑髒水的所在嗎?」
這句話一出口,連蔻黑衣都有些變色了。這話,太重了啊,罵的太狠了些,這荼老頭兒好歹曾是位極人臣,多少該給人留些面子才是。年輕人,終究莽撞了些。
荼單氣得臉色鐵青,瞪着蘇邦昌,身子簌簌發抖,心情激揚之下,一時竟氣的說不出話來。
蘇邦昌道:「家父再三解勸,我便想,罷了,聽聞你那女兒,生得千嬌百媚,蘇某便寬宏些,納她為妾,侍酒添香,對你荼家,也算有了交代。是你不識抬舉,如今卻不顧風度,當街誹謗我父,是何道理?」
「你……」
荼單氣極,額頭青筋爆起,幾欲暈厥,他揚起掌來,掌帶風聲,呼地一掌就拍向蘇邦昌的臉龐。
蘇邦昌只是習文,並不通武,哪裏避得及,蘇有道驚叫道:「荼公手下留情!」
蘇有道還沒喊完,荼單的一巴掌已經劈近了蘇邦昌的臉頰,但是掌緣距那麵皮尚有一寸距離,卻是硬生生地止住了。
蘇邦昌感覺到那掌風撲面,極是凜冽,心中也有些害怕,見他停住手勢,這才心中一松。
荼單猛地收回手,一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臉上,痛呼道:「老夫這是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蘇邦昌雙手一拱,往憶祖山方向拱了拱,朗聲道:「蘇某不才,蒙寇大人抬愛舉薦,不日也要出仕做官了。現如今,你那女兒便是與我作妾,也是不配,你若強要與我蘇家攀親,你那女兒,便與本公子做個通房丫頭,倒還使得,哈哈哈哈……」
「砰!」一隻腳凌空踢來,把蘇邦昌踢了個滾地葫蘆,動手的卻是荼單的一個家將。
這些家將,都是荼單從軍中一步步帶出來的人,極是忠誠。荼狐是他們從小看着長大的,視若自己的親女侄兒,如今被人如此羞辱,哪裏還忍得住。
這家將一腳踢飛了蘇邦昌,踢得他倒飛出去,哇地吐了一口鮮血,便振臂大呼道:「兄弟們,往死里打!」
一幫子行伍出身的家將便氣沖斗牛地沖了上去。
蘇家的幾個家丁率先衝上來救主,寇黑衣一見鬧成這般模樣,自己不好不維護自己的客人,急忙也命自己的家將上前,道:「快快快,快阻止他們!」
兩下里三伙人,登時廝打在一處。
蘇有道把蘇邦昌拖到身邊,急道:「兒啊,你沒事吧。」
蘇邦昌到底年輕,雖然吐了血,倒還撐得住,一抹嘴角鮮血,跳將起來,大吼道:「他們當街鬧事,毆打命官,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了也不怕,自有我爹和寇大人與你等做主!」
荼單卻是站在原地一動沒動。方才激忿如狂,可是被蘇邦昌這一番痛罵,反倒把他罵冷靜了。
這麼多年了,位高權重如他,便是死對頭彭峰彭太師,也從不敢對他說出如此重話來,如今卻被一個黃口小兒如此羞辱,荼單真覺得羞忿如死,做人做到這個份兒上,真是莫不如以血洗刷,一死了之。
可是,更可悲的是,他卻不敢死了。
他的女兒還未找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啊!
若他此時不顧一切,殺光眼前這些人,死也就死了,可若女兒真是落在什麼不堪之地,日夜受人凌辱,他縱九泉之下,又如何心安?
想到這裏,兩行屈辱的淚水,刷地一下淌了下來,荼單顫抖着聲音道:「住手……」
只是,這聲音嘶啞在喉嚨里,竟然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
羞刀難入鞘,可是為了找出女兒下落,再大的恥辱,今日也只能忍下了。
哪怕是不要了這張臉皮,再向那寇黑衣賠個不是,也萬萬不能打官司去,女兒還下落不明啊,他的心,一直如在油鍋中煎着,那份煎熬,幾人能懂?
荼單緊攥着雙拳,深深吸一口氣,剛想大聲呼喊,命令自己的家將停手,就聽一聲尖叫:「都別打啦!」
這一聲喊,極尖細極具穿透性,聽得人耳朵嗖地一下,竟然生出奇癢難耐的感覺,以致於他一聲吶喊,滿大街幾十號正捉對兒廝殺的人,也不管是正摟在一起你廝我咬的,還是你擰着我胳膊,我踹着你大腿的,全都停了下來,向那喊聲處望去。
那尖細的聲音又道:「哎喲,這都是些什麼人吶,光天化日的就敢當街鬥毆,還反了你們啦,快去個人,把寇黑衣叫來,這些粗人,治理地方做一方城守,真是不叫人省心!」
寇黑衣一聽有人當街指摘自己的不是,登時勃然大怒。他那火爆脾氣,也就是做了城守之後,時不時告誡自己,咱現在是一方父母,牧守一方,得斯文一些,這才收斂了些,如今被人這麼貶低,登時火氣上來。
寇黑衣扭頭一看,就見一人騎在馬上,身着錦衣,鼻孔朝天,不由大喝道:「某就是寇黑衣,你是何人,膽敢妄議寇某?」
那馬上的錦衣人一聽這話,終於把鼻子朝地了,向着寇黑衣看了一看,驚叫道:「哎呀,果然是你,寇大人,聽說荼單荼老大人來了你鳳求城,現在何處啊,快帶我去尋他。」
寇黑衣一愣,往那直愣愣地站在混亂的幾十號人中間,腮上猶掛淚痕的荼單一指,道:「他在那裏,你是哪個?」
馬上那錦衣人抻着脖子,跟鴨子似的往人堆里一看,身子一歪,登時就滑下馬來。
寇黑衣還當他是坐不住摔下馬了,卻見那人極流暢地往馬下一滑,臀部先着地,只一沾地,立即向前一滾,雙腿一彈兒,整個人就跳了起來,落馬、着地、卸力、彈起,一氣呵成。
然後,他就蹦蹦跳跳地從那些保持着各種姿勢的大漢們中間旁若無人地跑了過去,一直跑到荼單面前,歡天喜地的作一個長揖:「哎呀,國丈爺,您老人家在這兒吶,害奴婢好找。
奴婢在大澤御宴上瞻仰過您老的丰姿,就如現在一般,淵停岳峙,氣宇軒昂,龍行虎步,莊重不凡,奴婢一見難忘,方才只是騎在馬上,風沙迷了眼睛,這才不曾看到,國丈千萬莫要怪罪。」
荼單額頭的青筋又繃起來了:「這是何人,陰陽怪氣的又來羞辱老夫麼?老夫真真的不能再忍了,他再敢口出不遜,老夫今日就要在這鳳求城中大開殺戒,殺他一個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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