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千尋驚呆了,站在最前邊,一切聽得清清楚楚的那近二十位大小將領也都呆了。
可是,徐海生卻是有備而來。
徐公公大步流星,上得前來,以他一米九五的身高,近三百斤的壯碩體型,大手一探,只一抓,就把巴勇從人群中扯了出來。
跟在徐公公旁邊的兩個人左右一分,繞步向前,左邊一個一伸手揪住巴勇的髮髻向後一拉,巴勇啊地一聲大叫亮出了喉嚨。
巴勇足尖點地,右拳攥起,剛要一拳打在徐公公胸腹之間,掙脫他扣住自己左肩,害得他半邊身子麻痹的大手,右邊那個公公已經一刀抹過了他的咽喉。
那動作,利落的就像是殺過一千頭豬。
這人,入宮之前,確實就是一個屠夫!
他妻子早逝,家中只有一個女兒,年方七歲,寵若掌上明珠,卻被寨中一個無賴誘至林中姦殺,只因那人與部落長老沾親帶故,最後竟只作小懲了事。
兩個月後,這人便消失的無聲無息,如果不是有人在這屠夫那裏買的肉餡里吃出了手指甲的話,誰也不會知道他去了哪裏。
此人殺人當真果決,毫不猶豫,那血濺了徐公公一臉,徐公公一抹臉,一臉的獰笑,殺神一般,唬得眾人冷汗直冒。
「完蛋了,完蛋了!當真得趕緊跑,菊若呢,得趕緊收拾細軟,準備行李啊!」
居安思危的千尋公公急惶惶四下便看,找尋她的小侍女淺草菊若。
楊瀚看着眾人呆若木雞的樣子,胸中也是血氣翻湧,卻得強自壓制,故作淡定。
今日之舉,他當真如此淡定?
非也,此前,他也不知與羊皓二人就他們搜羅來的資料反覆推敲了幾回,冒險是冒險,可是在必須行險,必須用激進手段打開局面的前提下,這巴勇也未必不能殺。
巴圖已死,巴圖是巴家長房長子,巴家人丁興旺,僅長房巴勇這一輩兒,就有親兄弟五人,堂兄弟二三十人。
可是這些兄弟之間關係很微妙,巴圖好勇無謀,所以謀斷之事,一向是由三房巴偉負責。
由此,巴偉在巴家便擁有很大權柄,而巴勇的四弟巴敢所娶的夫人與巴偉獨子巴天勝的夫人是親姐妹,因此巴偉對巴敢最為關照,彼此關係也最親密。
另外,巴勇的二弟巴猛同樣是好戰無謀之輩,而且武力猶在巴勇之上,不過恰因如此,在崇尚武力的巴家,他也擁有大批擁躉。
除此之外,這個大家族還有許多錯綜複雜的關係,楊瀚與羊皓兩人密謀了很久,判斷巴勇一死,巴家十有**將陷入奪權的內鬥紛爭之中。
而且,由於之前誰都知道,巴圖將來會把族長之位傳給長子巴勇,所以團結在一起只是為了爭奪更多話語權的各個派系,其實都沒有做好競爭族長之位的準備。
同時,這些勢力之間,力量大小相差也不大,這也就註定了,巴圖巴勇父子一死,這內部之爭,將在很長時間內無法塵埃落定。
於是,才有了今日楊瀚果斷殺人!
他動手,固然驚呆了所有人,可這看似魯莽的舉動,是充分考慮了巴家的情況,考慮了人心、人性的結果,實則卻是精心算計之後的行動。
當然,儘管如此,楊瀚也做了種種準備,不但有合縱連橫,還有放在明面上的三十六頭猛獁巨象,以及藏在暗處的三頭龍獸隨時待命。
兩旁的傳令兵將對巴勇的處置依次傳遞到山下,這山路之上黑壓壓的凱旋大軍中,有六七成都是巴家一系的兵馬,聞聽此言,盡皆大驚,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不過,他們的將領都站在最前邊,將領不曾下令,眾人雖然騷動,卻也不見有誰腦子一抽,就振臂大呼起來要剷除昏君。
另外,徐海生收攏殘兵,狙擊周國敗兵期間,身先士卒,果敢勇猛,也是迅速積累了巨大的聲望,在眾將士本部將領沒有明確命令之前,徐海生還是能彈壓得住他們的。
尤其是,那三十頭猛獁巨象就在山上,抬眼望去,恍恍惚惚就是一座座肉山,他們站的又是如此密集,真要反抗,那三十座肉山只要一路趟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騷動,持續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明面上站在那裏的徐海生,隱在暗中防備不測的羊皓,騎在象背上的司馬傑、站在楊瀚身後不遠處,隨時準備命令部下把大王拖回咸陽宮並緊閉宮門的何善光,一顆心才漸漸踏實下來。
因為,騷動漸漸平息了,而且迅速安靜下來,變得異常靜寂。
原來這麼多人站在那兒,本來只是呼吸,都會形成一股聲浪,可現在,整座山上只能聽見大旗獵獵之聲。
楊瀚淡淡地掃了眼眾人,掌心其實也有些汗濕,只是這細微的變化,卻是無人察覺得到。
楊瀚一口氣兒將六名統領的名字念了出來,他剛念出第一個人時,那人臉色就變了,手已下意識地摸向腰間佩刀,一旦楊瀚下令誅殺,哪怕下一刻就要被巨象踩成肉泥,也要撲上去先宰了楊瀚。
不料,楊瀚對這六人一口氣兒做出的懲罰卻是罷其官職,三代不許入仕。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於是,那負隅頑抗的決心,登時便雪獅子遇火,化成一汪清水了。
千尋在人群中找到了菊若,馬上就是一通擠眉弄眼,小嘴巴也是呶呀呶的,菊若一臉茫然地看着她,根本不理解她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千尋急得一腦門白毛汗,雖然她持着拂塵,就站在楊瀚身後,一舉一動容易引人注意,她也忍不住了。
便邁一小步,停頓一下地向旁邊挪,想靠近菊若,叮囑她趕緊回去收拾細軟,楊瀚這麼作,念頭倒是通達了,可接下來……只能跑路了。
這時,卻聽楊瀚朗聲道:「朕剛剛收到消息,偽周王洪林死後,其義弟趙恆已然登基,改國號為宋,向同樣建國自立的大秦借了三萬精兵,匯合他的人馬,磨刀霍霍,不日將出葫蘆谷,為洪林報仇。
又有東山女王,一統東方諸部,如今趁我三山空虛,意圖揮兵來伐,而其取道之處,是由南方海域水路上來。我三山大軍,正從瀛州日夜回返,最快尚需半月返回。在此期間,吾等將士,仍需肩負起衛土守邊之責!寡人宣佈……「
楊瀚告訴眾將士,周國改為宋國了,可是為了安慰洪林舊部,不管是作態還是真要打,宋國的趙恆都是要來我三山走一遭的。至於他是否真的跟大秦借了兵,那只是為了加強危機感罷了,反正楊瀚已經說了據信……「
同時他又告訴大家,東邊那位女王小青,現在已經一統東山諸部,也要奔着西邊來了,他們和宋國甚至可能有所勾結,一個從南方谷隘進兵,一個從東邊海路而來,要夾攻我三山。
可現如今我三山主力還在返回三山的過程中,既然他們趕回三山都還需要半個月,那麼出兵的話,最快也得二十天之後了。
因此,這支聯軍現在不算是大功告成,還得繼續戍邊,主帥誰來?當然是那位一臉血的徐公公。麾下的將領呢?偌大一支軍隊,總不可能是徐公公事事親力親為吧?
楊瀚點了將,方才就地被免職的六員將領,其副將就地擢升!
每員統兵大將有副將兩人,楊瀚念了六個人的名字,這六人從即刻起,就是這支隊伍的統帥了。這六個人,當然是楊瀚與羊皓拿着這十幾個副將的資料逐一分析、篩選出來的結果。
「咦?「
已經快要挪到邊兒上,與菊若匯合的千尋聽到這裏,忽然站住了,仔細想了一想,兩隻腳趕緊一蹭一蹭地又飛快挪回來了。
六個正職的將領全被就地免職,由其副手接任了?這一手……貌似不用馬上準備跑路了耶。
對巴家,褒其父,殺其子。巴家就沒有造楊瀚反的理由,當然,主因還是因為巴勇一死,諸子爭嫡,這時他們反要藉助大王之勢,求個出師有名,勢必反而要巴結大王。
對六個將領就地免職,任命其副手……這一手,高啊!
如果楊瀚任命自己的親信擔任這將領,沒用啊!就算他們肯暫時服從,楊瀚現在養得起職業軍隊麼?養不起。那麼他們戰事一了,一回故地,楊瀚委派的人就會徹底失去作用。
何況這些人的整個家族,都在巴家勢力範圍之內呢。
如果楊瀚從軍中選拔一些底層戰士破格任用,有用麼?還是沒用啊。
他們什麼根基?能鎮得住這些傳承五百年的大家族部落?分分鐘就能被人家搞掉。
可楊瀚選的是這些人的副手,他們的家世、人脈、根基,都只比原來的正職低那麼一丟丟,那些正職的家族有一世出個昏庸無能的家主,就能反被人爬到頭上去的人家。
這樣的人,才有機會在楊瀚丟給他們的位置上站穩腳跟。
可他們一直屈居人下,光是委他們這麼個職務,然後敲鑼打鼓地送回家去,那還是沒用。時間太多,他們從心態上、從準備上,都沒做好馬上凌駕舊主之上的安排,只要那些人家稍有彈壓,他們就會把楊瀚賜予他們的職位當成燙手山芋,拱手奉還。
可這時候,宋國的趙恆要發兵來攻了,東山的小青女王也要發兵來攻了,他們還得繼續戍守邊陲,為大軍回返爭取時間。
這段時間,最短也得一個月。
一個月,每日發號施令,統馭三軍,那種大權在握的感覺,當戰事結束的時候,他們這些嘗過了權力滋味的人,還捨得把權柄交回去麼?
一個月,他們的家族多少會經過幾天的震驚、幾天的竊喜,繼而生出些覬覦之心吧?
最不濟,也會在他們和原本的舊主之間生出猜忌,產生間隙。
這時,只要他們不捨得讓出已經到手的權利,那除了依附楊瀚,還有第二條走麼?
嗯……
千尋跟一隻皮影戲裏的小木偶似的挪回楊瀚身後,聽他正在下令,命令那些就地免職的將領將功贖罪,攜帶俘虜和楊瀚的敕書回鄉,為有功將士分發奴隸、頒發地契。
千尋的眉毛挑了挑,這傢伙,真陰險,幸好我沒跑路。
這些人回去後,若是遵照楊瀚的旨意好生分發奴婢、切割土地,那就等於事實上向楊瀚低頭了,哪裏還能再跟他唱反調?
若是陽奉陽違,不遵旨分發奴婢、切割土地,那損害的就是全軍將士的利益。等這些人大戰之後返回故鄉,發現大王賞賜給他的一切都沒到位……
楊瀚就是遞了刀把子給這些原本的副職、如今的正職,還怕他們沒底氣壓服舊主,從而必須依附於朝廷?
這是陽謀啊!
你明知道他要幹什麼,但你毫無辦法。
千尋越想越是眉開眼笑:「西山三巨頭之一的巴家,這一下子要被玩壞了!巴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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