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入宮當日,被鬼嬰所害的軍民共計三十八人,內中無一例外,都是因內臟抽空而死。燃武閣 m.ranwuge.com
事後山海監將其統統收斂回衙門,然後又按照王守業擬定的章程,對其進行了一系列的常規測試。
屍首上倒沒驗出什麼蹊蹺來,但被抽出體外的臟器,卻在舍利佛光的映照下化為了烏有。
以此判斷,內中應是蘊有某種邪異。
原本依着張四維的意見,為免再生意外,合該將其焚毀殆盡才是。
但督管李芳卻提出了異議,認為既然尚未查明這批臟器究竟有何異常,又存有什麼損益之處,不好就這麼草草毀掉了事。
他畢竟是宮裏派駐的『監軍』,雖未曾言明,但誰又敢保證這不是皇帝的意思?
於是拖拖拉拉的議了幾日,昨兒才終於定下章程:暫且不做處置,只將屍首臟器等物送往城外封鎮。
至於張四維今兒主動登門拜訪,則是因為除了那批屍首臟器之外,浸泡在浴桶里的喬氏孕屍,也在移鎮城外之列。
這顯然是擔心鬼嬰慘事重演。
對此,王守業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
畢竟按照他先前的規劃,等到城外營房建好之後,衙門裏那些封禁物們,本就該陸續轉移過去的。
不過還是稍顯倉促了些。
之前設計的預警、隔離、反制的等等機制,都還只是個概念雛形,壓根沒有進行過實測檢驗。
又搭上現如今山海衛中軍心渙散,難保不會再出什麼紕漏。
不過……
猶豫再三,王守業還是沒有道出心中的疑慮。
畢竟這事是督管李芳主導的,自己又正巧告病在家,無需擔心會有連帶責任,何苦去觸這眉頭?
「伯成老弟。」
卻說聊完了移鎮封禁物的事兒,張四維抿了口茶水,突的話鋒一轉:「衙門改制一事,你可曾聽聞?」
「倒也曾聽人提過幾句,說是要從衛所襲爵的武官中遴選充任?」
「是有這麼個說法。」
張四維微微頷首,隨即卻又搖頭道:「不過這和咱們關係不大,真正有影響的還是官制上的變動。」
「官制上也有變動?」
「據說原本的左右監副,年後要改做內外鎮撫,其中內鎮撫常駐宮裏,而餘下的一應武事,則有外鎮署理。」
聽起來,這外鎮撫司倒同錦衣衛的北鎮撫司大同小異。
現下戴志超已在宮內,外鎮撫一職多半會由周懷恩充任,而日後若不出紕漏,大概會是他王某人的囊中之物。
這時又聽張四維道:「但監副一職也不會就此撤去,而是改做五品文職。」
王守業聞言眉頭一挑,裝作不經意的在張四維臉上來回掃了幾遍,卻沒能從他那淡然含笑表情中,察覺到半點異樣。
可他主動說起衙門改制,又刻意點出這新設的五品文職,總不會只是隨口一提吧?
莫非是有意角逐這監副一職,所以尋求自己的支持?
可就算自己肯支持他,又能有什麼用處?
難不成自己區區一個武夫,還能決定五品文職的歸屬不成?
再說張四維升任六品主事未滿三月,期間也不曾立下什麼奇功,怎麼想也不符合繼續超拔的條件。
王守業心下狐疑,忍不住旁敲側擊的探問了幾句,可張四維卻反倒不動聲色起來,雲山霧罩的總不肯吐露心意。
沒奈何,他也只能岔開話題,聊些官場民間的軼事。
不得不說,這嘉靖四十年的京城委實熱鬧的緊,黑龍入宮一事餘波猶在,便又有幾樁蹊蹺事傳遍了街頭巷尾。
內中流傳最廣的一則傳聞,說是有個山西來的道人,不知為何在菜市口設壇做法,引得歷鬼白日嘯冤。
後來消息傳開了,這道人被刑部鎖了回去,以妖言惑眾的的罪名枷號示眾——菜市口斬首示眾的犯人,都是刑部圈點查驗過的,這厲鬼嘯冤等同是在指證刑部草菅人命。
不想那道人在衙門口身披四十斤大枷,連站兩日油鹽未進,竟還神采奕奕朗朗誦經。
刑部驚覺有異,又知道今時不同往日,於是急忙將這事兒稟報到了內閣,內閣又批示由山海監跟進。
結果山海監派人趕到的時候,那道人卻早已不知所蹤,而諾大一個刑部,竟無人知道他是如何脫身的。
卻聽張四維道:「先前我曾調閱過卷宗,可惜留下的記錄極少,未能查出什麼來——倒是前日裏,張太岳倒曾提出過一些猜想。」
張四維和張居正原本同在翰林院為官,彼此自然早就認識,但卻沒有什麼深交——二任真正熟稔起來,反倒是張四維調任山海監之後的事兒。
當時張居正雖未能如願調任,卻十分大度的,將自己提前備下的預案,轉交給了張四維。
而後來張四維為山海監勘定章程規矩時,便多有參照這些預案。
這一來二去的,交情自然不同以往,近些時日更是時常小聚閒談。
相較之下,王守業與張居正的筆友關係,則是一直處於『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階段,除了偶爾的書信往來,彼此幾乎從未照面。
「不知叔大兄是如何猜想的?」
「說起來,他也是從你那『氣運』一說上得來的靈感。」張四維道:「先前黑龍從天而墜,伯成老弟你不是曾推斷,京城四周或有氣運屏障,等閒妖邪異怪難以生亂麼?
叔大他據此推斷,先前萬壽節時僧道渡劫無一成功,或許也是因此所致。
而若真是如此,那京城之外的僧道沒有這般阻礙,會不會已經有人成功渡劫了?」
「你是說……」
王守業聽到這裏,忍不住接口道:「那曾在菜市口設壇做法的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未嘗沒有這種可能。」
張四維的臉色也逐漸鄭重起來,沉聲道:「就不知那劫難是否考校心性善惡,若只渡善緣還好,若一視同仁……」
他雖然點到為止不曾明言,但王守業也聽出其中蘊含的憂慮。
僧道之流雖然自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歷朝歷代卻都不乏僧人道士,假託天命掀起民變民亂。
遠的如漢末黃巾,近的似白蓮教匪。
這還都是裝神弄鬼之輩。
若真有渡劫成功的僧道,拿真本事搞妖言惑眾的買賣……
王守業打了個寒顫,忙道:「子維兄之前不是想排查京城僧道嗎?不妨把重點放在外來掛單的雲遊僧道身上,屆時若真查出些什麼,咱們再上奏朝廷,要求各省督撫對當地的寺廟道觀嚴加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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