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從旭日殿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蒙的。
他需要時間去消化。
消化餘二突然逝世的消息。
消化張楚突然要北上的事實。
但張楚沒給他這個時間。
他心頭就只剩下「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這麼一個念頭,反反覆覆的迴響。
有些時候,騾子是真恨不得自家大哥能冷血一點,能絕情一點。
可他也明白,大哥若是冷血一點,絕情一點,大哥也就不是大哥了。
也就不會再有這麼多人,肝腦塗地也要跟着他……
他快步回到厚土部的辦公大堂,在自己的座椅上連拍了三下。
不一會兒,便有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堂下,單膝點地。
騾子:「速至天魔宮,找到倀鬼,告訴他,餘二大行了,盟主要領兵闖回錦天府,祭奠餘二!」
堂下人影下擺,起身墊着腳尖,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這座大堂。
騾子目送他離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希望來得及……」
幾息後,他的大喝聲傳出大堂:「來人,請供奉院王迎興供奉,速來厚土堂!」
……
晌午後。
三萬披堅執銳的紅花部眾,肅穆立於太平關外!
北風蕭瑟,揚起一杆杆玄色的錦旗,烈烈飄蕩,從關門樓上望出去,就如同一片一眼望不到邊濃密的陰雲。
陰鬱!
壓抑!
不動如山!
動如雷霆!
「噠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在肅靜的寒風中似乎格外的明顯。
張楚跨騎在青驄馬上,獨自慢慢的從關門洞子的黑暗中走出,暗淡的天光,照不亮他身上沉重而冰冷的虎威重甲,也無法給他血紅色的披風鍍上一層好看的暗金色。
只能在他年輕卻滄桑的面容上再塗抹上一層悲涼的色彩。
總然人不由的想起荒原上的黑色凍土。
經歷了寒風肆虐、積雪摧殘,依然厚重、依然廣袤的的黑色凍土。
見他走出來,立在大軍最前方的大劉翻身下馬,捧着一頂虎頭紅纓盔,雙手高舉到張楚的手邊。
張楚面無表情的從大劉手中接過紅纓盔,反手扣到自己頭上。
「目標錦天府,開拔!」
他說道。
大劉揖手大聲喝道:「喏!」
「目標錦天府,開拔!」
「開拔!」
「開拔!」
在一個個萬人長,千人長的呼喊聲中,三萬大軍迅速動了起來,排成長龍向北方奔去。
……
關門樓上。
知秋、夏桃,李幼娘和夏侯馥並肩站在一起,目送大軍遠去。
她們自己都快不記得,這是第多少次目送自家男人北上了。
似乎那個叫錦天府的地方,有一種奇異的魔力。
吸走了自家男人一半魂魄。
他總想回去尋找。
可怎麼也找不到……
夏侯馥懷抱着帶着虎頭帽,小手裏拿着撥浪鼓的小太平。
她看着知秋臉上悵然若失的神情,低聲笑道:「遇上這麼個不省心的男人,連安穩覺都睡不了吧?」
知秋無奈的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麼,這都是他應該做的,當年要沒二哥給他擋刀子,也就沒現在的他了……我要是他,我也得回去。」
夏侯馥像欺負自家妹妹那樣,輕輕點了點她光潔的額頭,嗔道:「你就慣着他吧,等他什麼時候真領上七八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有你哭的時候!」
「我倒是想他多領幾個女人回家。」
知秋在夏侯馥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不懷好意的笑道:「可這麼多年,他也就領了你一個……」
「要死你了!」
夏侯馥嗔怒的在她豐腴的腰肢上擰了一把,「我是他四姐!」
知秋彎着月牙似的眼睛,痴痴的笑。
夏侯馥瞪了她一眼,然後回過頭眺望遠去的那條長龍,面容漸漸柔和:「不過,像他這樣的男人還真是少見呢!」
她走南闖北,見識過的驚艷人物不知凡幾!
她深知只可同患難、不可同富貴,乃是所有起於微末的梟雄人物的通病。
古有開國帝王,飛鳥盡、良弓藏。
今有寒門貴子,升官發財死老婆。
無一不在一再驗證這個真理。
混跡江湖混到張楚這一步,還能不棄糟糠之妻、不忘燕雀之友。
甚至不惜為了一個留在錦天府賣雜碎湯的老部下,發動一場戰爭。
這樣的男人,真是比三條腿的蛤蟆還稀罕。
知秋笑呵呵的說道:「還是承認我們家男人好了吧?」
夏侯馥白了她一眼,順手將懷裏的小太平交給她,「你自己帶孩子吧,我走了!」
知秋接過小太平,奇異的看了她的一眼:「去哪兒?」
夏侯馥沒好氣兒的說道:「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去給你家男人搬救兵去,你真以為那錦天府,是那麼好回的?」
知秋聞言卻沒有感到高興,而是有些不安的說道:「會不會太給你添麻煩了?」
夏侯馥無語的使勁兒戳了她的額頭一指:「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你男人明知道我在你們家,這麼大的事兒都不肯來給我打個招呼,怎麼,說一句軟化會死啊!」
知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就這樣,什麼事都想自己一人兒扛,生怕連累了朋友。」
夏侯馥:「扛?平狼防線和金田防線上,囤積着朝廷和鎮北王府近四十萬大軍,就他這三萬兵馬,怎麼扛?」
知秋一聽,頓時也慌了,「啊?這可怎麼辦?」
張楚做事,向來是報喜不報憂,她哪裏知道那麼多?
「現在知道擔心了?」
夏侯馥撇了撇嘴,回過頭再度望向那條漸行漸遠的人龍:「把心放回肚子裏,你家男人可不是泥捏的,朝廷和鎮北王的人雖然多,但有能力傷他的,絕不會超過五個人!」
「這些人,就交給我們好了!」
「正好,九州江湖大聯盟出世,還缺點聲勢……」
最後一句話,她是在心底說的。
她回大離後,先去見了大姐武九御,聽武九御提起過此事。
之所以沒有告訴張楚……這是老六第二勝天的意思,說是怕張楚知道得早了,撂挑子。
御字小團體,個個都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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