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青翠的竹葉,飄飄蕩蕩的輕輕落在張楚的白袍上。
他面無表情的跪坐在月亮湖精舍外,身前安放着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矮几,小矮几對面放着一個白瓷骨灰翁。
骨灰瓮前的小矮几上,放着一盞茶。
張楚面前,擺放着一壇酒,一隻酒碗。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酒喝得再慢,也終有喝完的時候。
張楚只剩下最後一碗酒了。
對面那一盞茶,也早就已經涼透了……
太陽西沉,暮色漸起。
張楚低低的嘆息了一聲,輕聲道:「這裏還滿意吧?」
「夠清淨。」
「離太平關也近。」
「想你乾兒子了,一抬腳就能過去。」
「行了,你好好歇着吧。」
「要有投胎的機會,踏踏實實的去投胎。」
「烏氏給你的,你都還了……」
他端起酒碗,仰頭一口飲盡,而後長身而起,拿起對面的骨灰翁屈膝猛地的一縱。
白衣勝雪的身影沖天而起。
骨灰翁碎裂。
骨灰傾瀉而出,在下落的過程中被微風帶起,慢慢融入一望無際的蒼翠竹林里。
張楚落到地面上,回過頭看了一眼天空中飄散的骨灰,抬腿往外來路行去。
穿着青衣青帽,拿着掃帚打掃灑掃庭院的老黃,見到張楚離去,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
張楚沒看他。
也再沒回頭……
……
寒來暑往。
轉眼間又是一年。
小太平會喊爹娘了。
小錦天能滿街亂竄了。
張楚也蓄起短須,提前邁入油膩的中年男人行列了。
日子很安生。
北平盟光玄北一堂,成員都已超過三萬之數。
而且中低層武者爭相湧現,單單是玄北堂自己培養出來的七品,就已經突破了雙十之數。
佼佼者如孫四兒、牛十三之流,已經在為平衡五行做準備,再有一兩年時間,玄北堂定會誕生第一個自主培養的氣海境!
他們的修行速度,哪怕是放到那些小有名氣的武道天才之中,也算是極快的那一列。
但相較於他們的經歷,燕西北江湖上九成九的武道天才,都是溫室里的花朵。
練武練到最後,拼的一定是經歷!
只有足夠厚重的土壤,才能支撐起真正的參天大樹!
更何況,他們背靠着偌大的北平盟,練武若需的一應資源,予取予求,哪裏是那些一把破鐵劍、破鐵刀闖蕩江湖的武道天才可以比擬的!
至於帶藝來投的武者,那就更多了,曾經一加入北平盟就能穩穩噹噹進入供奉院享清福的七品強者,如今已經下放到了分堂的四部部主一級,還能留在總壇供奉院的,最弱也得是六品。
如今的北平盟,在燕西北三州內,當得起「入日中天」一語!
強如天行盟和無生宮,如今在與北平盟發生摩擦之時,都更傾向於派人來太平關來與北平盟交涉,而不再是暗地裏耍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算計北平盟。
而玄北江湖在北平盟的引導下,不復昔年各方綠林佔山為王,武者習武只為持槍凌弱的亂象,漸漸生出了張楚想要看到的「俠氣」。
何謂之俠?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是俠。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俠。
江湖恩怨,江湖了,是俠。
為國為民,當然更是俠!
玄北江湖太平了,張楚也就鮮少再東奔西跑與人動手。
平日裏北平盟內有需要強者撐場的事情,都是由供奉院裏的供奉出面解決……
但關於張楚的傳言,並未因為他的深居簡出而有所消減,反倒有越演越烈之勢!
燕西北江湖有傳言,說張楚已經晉升四品。
還有一些稀里糊塗的好事者,弄出了一個燕西北絕頂十強榜,將梁源長、王真一和張楚等人,與無生宮天王洪無禁、天行盟盟主魏長空這兩位飛天宗師一同列入榜中……
不過燕西北絕頂十強榜,雖是貽笑大方。
但也從側面說明了,張楚的實力,已經得到了燕西北江湖的認可。
如今燕西北江湖中人,再提起張楚的時候,已無人再拿他的年紀說事兒,也很少再有人拿「耳聽為虛」去質疑他的實力。
「北平盟張盟主乃燕西北絕頂高手」這個概念,已然深入人心,不再需要證明。
日子也很美滿。
孩子們都在健健康康的一天天長大。
騾子那個小媳婦,在仲夏之際也傳出了有喜的喜訊。
就是張府的日子,美滿得有些過頭了……
現在連張府里的下人們出門兒,身上穿的都是綢緞錦衣,一派大家豪奴的架勢。
張楚發現這個情況後,與知秋談了一次,知秋也滿口答應張楚,要壓縮府里的開支。
但沒過多久,張楚就發現,府里奢靡的勁頭不但沒有扼制住,放到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他納悶的找知秋一打聽,才知道,不是知秋不想壓住府里奢靡的勢頭,而是關內的住戶們,不答應……
張楚不是不想讓自己的家人過好日子,他只是覺得過猶不及。
走到他現在的層次,物慾已經極淡,再昂貴的錦衣華服,在他眼裏也不及知秋一針一線做出來的棉衣舒適,再名貴的魚翅燕窩,在他的眼裏也不及夏桃用心做的一碗小菜豆腐湯暖心……
而且太平關還遠遠沒有富裕到他這個主人可以無底線奢靡的地步。
太平關的下城區,於開工次年立夏竣工。
但在下城區還只是初見規模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大批老百姓拖家帶口的來太平關定居,到下城區竣工,下城區已經有三四萬常住居民。
這三四萬常住居民中,有對江湖事一知半解的世家強豪。
也有一些對美好日子充滿嚮往的貧苦老百姓。
巨大的貧富差距,並不會因為他們來到了太平關就得到本質的改變。
富裕的人,依然日進斗金,包子吃一個扔一個。
貧窮的人,依然食不果腹,還在想着賣兒賣女。
這種財富積累和意識形態上造成的貧富差距,縱然張楚擁有遠超這個時代的眼界和知識,也沒有什麼短時間內就能改變這種現狀的辦法。
他是可以一聲令下,打土豪,分金銀。
但用不了多久,富的人還是會家財萬貫,窮的人還是會一無所有……
但他能做得也還很多。
比如,在縮小意識形態差距之前,給那些食不果腹的人,一碗飯吃,保他們,或者他們的後代,能在意識形態改變之前,不被餓死……
相比將錢財花在毫無意義的奢靡生活上,張楚覺得,將錢財花在這些事上,更有意義。
如今的他,已經有能力,讓這個世界因為有了他張楚,而有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
可惜張楚管得住張府里的人,卻擋不住舉關上下希望張府能過好日的念頭。
同樣一匹綢緞,布莊裏的人,賣給其他商客,可能要一百兩銀子。
而賣給張府里的人,卻只要十銀子,虧本不虧本都無所謂……
啥?
愣要用一百兩銀子買?
成,我不賣你了行麼?上別家買去!
張楚再不講道理,也不能逼着舉內的商戶,可勁賺自己的錢吧?
關鍵是,他們這種寵着張府里的行為,既不是為了賄賂張楚,也不是拍張楚的馬屁,而是潛意識就認為,這就是應該的……
張楚無可奈何,也就由着他們去了,他不想將一件大家都高興的事,變成一件大家都不高興的事情。
日子很美滿,要說遺憾,也就是張楚辛勤耕耘年余,夏桃和李幼娘的肚子依然沒有反應這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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