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芊啟一覺睡醒,猶自覺得腿軟,客店裏的條件有限,她一個人逛着又沒意思,想到李天照在千山城當了副城長,就有新的居所,索性租了馬車回去,着手佈置新居的事情。
這事,山芊啟操勞的很開心,需要什麼就去逛逛逛,買買買。
買不着合心意的她就訂製,一點都不覺得繁瑣。
對於李天照,山芊啟雖然也有擔心,但她從小就習慣了,父母都外出,大些的哥哥姐姐也不在家,就她和年齡差不多的在修身殿裏過。直到她父親當了城長,才時常見面。
因此山芊啟覺得,李天照在外面的時候,她就該玩玩,該幹嘛幹嘛,他回來了,那就丟開別的事情陪他。
反正,她不想去殺敵立功,也不會怨他回來的時候少。
而李天照離開了都城,一路飛馳急趕,路上都只做基本的休息。
豐吟的信里說,本來也在都城,臨時有緊急任務就去了,出城時碰上豐收城城長,知道了配婚的事情。
因為時間緊迫,她也不知道李天照是否還在城裏,就使人去打聽,自行先去了。
從時間上算,豐吟出發已經有八個時辰了。
李天照駕馬急趕,心卻飛到緊急作戰的事情上,他推敲着會是什麼特別任務,陰雲境?
哦,不對。
千戰將再去陰雲境的意義不大,除非是陪護混沌之心找尋混沌氣珠。
但是,混沌之心的人數有限,不是有陰雲境她們就能分身趕過去的,還得恰好離的不遠。
如果陰雲境形成有幾天了,再去就沒意義了,反而風險大。混沌之心的優勢是迅速、準確的找到混沌氣珠,許多人進入幾天後,就沒有了快人一步的優勢。
陰雲境的形成本身又不可預測,因此陰雲境,混沌之心碰在一起的護送任務,就是不可預測的運氣決定。
這類護送任務,慣例是優先交給混沌劍客。
李天照尋思着,莫非是護送混沌之心?
『震葉落不見人,興許是出現陰雲境,她被指派了過去?』李天照食髓知味,混沌氣珠的功績高,他接連靠大功跳躍式晉升,理所當然的還想着美事。
李天照一路策馬飛馳,遇到分岔路就尋人打聽,三天後,終於趕到了約定的地方。
李天照很疑惑,說的是雨木林,這裏真的就是一片山林。
不見山村,不見山路。
他在最近的村子裏寄存馬匹的時候,看到有別的馬也寄存在那,還是三匹馬。
但李天照在雨木林里轉了許久,卻什麼也沒發現。
他不知道任務的情況,豐吟的信里說到了後就等信號。
問題是,他來半天了,哪裏有什麼信號?
這片山林又大,也不知道豐吟在何處。
李天照更不確定是否有敵人,也不能貿然呼喊聯絡,於是就耐心在山林里熟悉環境。
白天過去了,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黑夜降臨了,一派靜謐,還是不見任何異常。
『太安靜了,雨木林里的飛禽走獸全都去哪裏了?』李天照意識到不對,過於安靜的山林,本來就是最大的反常。
李天照經歷了目前的那些事情,又想到山芊啟說過的豐吟的情況,不由突然產生了懷疑:『莫不是豐收城城主和豐吟一起設下陷阱?』
李天照原本沒這麼懷疑,因為武王敲定的事情,這麼做跟背叛武王沒差別了。
可是,豐收城給他的印象就不好,這種無人的山林里,如果把他弄死了,誰知道?
『若是陷阱,我就更不能露了行蹤,等幾天還是沒狀況就回去。』李天照打定主意,於是加倍小心,睡覺的地方,周圍都做了些預警佈置。
夜,漆黑而安靜。
天空的雲,遮擋了稀疏的星光,以及半輪殘月。
李天照睡在吊床上,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猛的睜開眼睛。
可是,他卻什麼都看不見。
『烏雲蔽日?』黑暗讓人恐懼,但李天照習慣了,只是冷靜的捕捉氣流的狀況。
然後他發現,氣流全朝着一個方向動,像是突然多了什麼東西,把風都吃進去了似得。
『此處真的有古怪?』李天照從吊床轉移到樹上,又順樹身滑落地上,為求動靜儘可能的小。
黑暗中,他憑藉氣流的變化,清楚的能夠知道前方的地形,以及林木的分佈,甚至是枝葉垂落的大致形態。
他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卻全然沒有不可視物的未知恐懼。
他不知道前面到底什麼東西,但他相信,距離更近的時候,就能知道。
『這大約就是豐吟此行的目標,那麼她應該發現了徵兆吧?』李天照不疾不徐的尋氣流過去。
但他錯了。
此刻雨木林里的其它人,還沒有如他這般迅速發現異狀。
一是別人沒有進入到雨木林的深處;二是現在還沒有異狀能讓人發覺。
簡而言之,李天照的感知太敏感,又居於腹中地帶,所以察覺的太早。
雨木林某處,三個人,三張吊床。
一男,兩女。
他們不是第一次並肩作戰了,他們背後的氏族關係密切,長年來都有合作。
豐吟突然從夢裏驚醒。
「要走一起走!」噩夢中的急呼聲,把另外兩個都吵醒了。豐吟滿面淚痕,卻又很快穩定了情緒。
因為這樣的情況,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睜開眼,她就迅速意識到噩夢過去了。
「你有些日子沒夢見他了,這兩天,是因為婚配的事情?」另一張吊床上的男人總覺得豐吟可憐,一年年的以為她該走出來了,但噩夢又在告訴她自己,告訴別人,她還沒有走出悲傷。
最後那張吊床上女人也坐起來了,每當這時候,她也很同情豐吟,卻又覺得她太傻,不肯忘記悲傷的過去,那不就是折磨自己嗎?
「別想了,等混沌暗之力成形,事情也就順理解決了。」
是啊,問題該在這裏解決了。
「解決了,他就能平靜些時候,允許我睡個好覺了。」黑暗裏,豐吟仍然回想着過去,卻早已習慣了疼痛。
只是,遺憾化作的不甘,仿佛會永永遠遠的一直折磨她。
什麼時候是盡頭?
她想,只有踏入武王殿之後。
「豐吟,我一路都在考慮,你這麼做真的好嗎?畢竟是武王賜婚,雖說確實有敲打豐氏,意圖用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動搖豐氏在豐收城根基的意思,但畢竟只是敲打,你這麼做,無異於是在挑戰武王的權威,就算這件事情過去了,再給你安排一個、甚至是一個讓你不得不離開豐收城嫁過去的人,那你怎麼辦?」
他們三人許多話都可以說,這男的平時不會幹涉豐吟的事情,只是這次,他實在覺得事關重大,必須提醒。
但其實,另外那個女的,也認為豐吟的決定不理智,分明是因為邁不過那道坎,做着明知不可為而為的蠢事。
於是她連忙幫腔附和着說:「是啊!你總該跟他見個面吧!要是可以,湊合着嘛。好歹是武王配婚,你連他的面都沒見着,就讓他被混沌暗靈打死在這,不太合適。」
「你們別勸了,你們也知道,這事由不得我。他死了,我又能得到五年不必婚配的清靜時光。他死了,豐收城上下更會一片歡騰。只要事情不留痕跡,就沒有傷了武王顏面,武王知道這李天照殺傷了豐收城多少人,也知道我不願婚配,不會以為我是無視武王權威。」豐吟這番話,其實說的她自己都不信。
那男的只剩一聲嘆息。「豐吟啊,你聰明一世,就栽在過去的事情上。當年你為此做過一次不明智的事情,拒絕了好婚配;今天你又為此做蠢事,挑戰武王權威。你這麼下去,早晚會毀在過去的事情上。」
那女的覺得這話說的重了點,故意轉移話題的笑話說:「喂!你都婚配幾年了,還耿耿於懷?一直惦記着豐吟當年拒婚的事情,也不怕你家裏那位發作?」
原來,那男的口中豐吟第一次不明智的拒婚對象就是他自己。
那男的知道這話是為轉移注意力,但他實在希望豐吟懸崖勒馬,就說:「你也勸勸豐吟吧,這事一旦做了,將來再做多少事情都彌補不了武王的看法。」
那女的心想豐吟這事要能聽勸,至於如此?
但那男的這麼說了,她也不好不勸兩句,就說:「豐吟你是該三思而行。我知道你是跟自己過不去。但這事,雖說不至於讓武王動豐收城,可豐氏經營豐收城那麼久,多少人紅眼呢!少不了會有人煽風點火,小題大做,埋下的禍患有多深,真說不準。這麼大的事,你跟城長都沒商量過吧?」
「我已經使人給城長送信,讓他提前有個準備,卻又沒機會來攔我。」豐吟話到這份上,那是鐵了心。
那女的就不說什麼了,那男的又是一聲嘆息,末了又提醒道:「豐吟,這一次,你必須是最後一次為過去做蠢事了!你總在坑裏跳不出來,不行!」
「出的來,我早出了!我又何嘗願意!」豐吟許多時候都會有一種想法,當年如果她也死了,那就不必受這麼多年精神上的折磨了。
但這只是許多時候的衝動,人能活着,卻去尋死,她到底還沒有這麼絕望。
因為,她還有武王殿的希望。
於是,那男的也無話可勸了。
「睡吧。」豐吟打破沉默,剛在吊床上躺下,突然,雨木林深處傳來一陣響動!
三個人爬到樹上,循聲望去。
可是,烏雲蔽日,黑暗無光,什麼都看不見。
「混沌暗靈在這種黑暗的夜晚裏成形,那他可真是命該絕於此了,我們就是想去幫忙,也沒辦法!」那女的覺得命運弄人,就是如此。
讓李天照參與緊急事件,卻不與之碰面,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混沌暗靈一旦成形,他必然死路一條。
臨死,還替他們發揮重要的誘餌作用。
親自下手殺李天照這種事情,蠢到極致了也不該做。
所以豐吟從沒想要那麼做,眼下這樣,一舉多得,實在再好不過。
李天照並不知道黑暗中的是什麼東西,但他卻知道,那東西大約有多高,多大,形態大約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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