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中燃着一盞油燈,釋放着昏黃的光亮,照亮屋內諸景。
許仙望去,只見靠里一側的床榻上,羅帳高高掛起,一名看去約莫三四十歲的美貌婦人,在她身上,是一隻足有一人高的黑色大狗。那縷青煙此刻正不斷地在大狗頂上盤旋環繞。
許仙目瞪口呆,被眼前的情景震撼的無以復加,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下意識轉頭向身邊的李公甫看去,卻見後者同樣滿臉震驚之色,喃喃自語道:「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許仙回過神來,輕聲道:「看樣子這就是那罪魁禍首了,姐夫一定要小心些!」他分明感應到這惡犬身上妖氣充盈,邪異而混亂,顯然道行不弱。
李公甫不用他提醒也知眼前這惡犬不是善茬,單看這體型便如妖孽,又怎敢有半點大意,緩緩將腰間長刀抽下,握於掌中,衝着身後幾人使了個眼色,深吸一口氣,猛然一聲大喝,「妖孽,哪裏走!」
嘭的一聲,破門而入,似乎覺得膽氣也壯了些。
一群人衝進屋裏,那惡犬受驚頓時一躍而起,一對猩紅的眸子掃過眾人,當頭就向李公甫當頭撲來,掀起一陣腥風。
「好畜生!」
李公甫又一聲大喝,提氣出刀,只見一道白芒如電光般閃過,同惡犬的前爪交擊到一起,竟發出金鐵碰撞之聲,又覺一股大力從刀上傳來,震得整條手臂都隱隱發麻,足下幾乎站立不穩,卻也阻下了惡犬攻勢。
好狗妖!見一擊不中,眼中赤色俞盛,把條狗腰一扭,張口露出匕首般的森然利齒,向旁邊的一名捕快咬去,真箇兇惡。
與此同時,口中發出一聲怪叫,震耳欲聾,竟有攝人心神的作用。
那捕快本想抽刀作擋,哪曾想卻被這聲犬吠所攝,一時只覺頭昏眼花,手腳冰涼,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那血盆大口已經近在咫尺,面色不由一白,竟嚇得一屁股蹲在地上。
「閃開!」
忽然一聲怒喝,橫斜里斬出一道厲芒,李公甫雙手持刀橫斬向碩大狗頭,惡犬眼中血光大盛,竟不閃不避,張口向那長刀咬來,只聞咔嚓一聲脆響,由百鍊精鋼打造的刀身竟然崩碎為數截。
那惡犬卻被激起了凶性,兩隻前爪向李公甫當胸掏去,若被擦中,登時便要一命嗚呼。
千鈞一髮之際,李公甫身子一矮,狼狽的就地一滾,才堪堪躲開這一擊,額上已滿是冷汗,若非他反應及時,只怕此刻已是惡犬爪下亡魂。
此等妖物面前,凡間武學,除非練至最為精深的境界,否則絕難抵擋。
「頭兒!」
群人大驚,趕忙將李公甫扶起來,牢牢護在身後,全都神色緊張的盯着眼前的巨犬,雖然長刀在手,卻並不能給他們帶來半分的安全感。
「現在怎麼辦?」
一群捕快眼中皆有驚懼之色,李公甫心頭更自沉重,莫非今日他們一行人全都要折損於此不成?
忽然一陣惡風撲面,巨犬再次撲來,李公甫眼眸一豎,就要挺身而出,自己就算拼死也要保全這幫兄弟們的性命,只是卻要對不起許嬌容了。
「姐夫勿憂!」
一道聲音從外面傳來,許仙邁步進入屋內,抖手丟出兩張鎮鬼符,迎風爆裂,真炁狂猛如潮,頓時將惡犬攻勢迫退。
惡犬似乎察覺到眼前的少年十分難纏,渾身黑毛炸起,赤瞳如血,張口吐出一團邪異真炁,無色無形,無聲無息的向許仙襲來。
然而許仙靈蘊雙目,早將這團古怪真炁看得清清楚楚,縱身一踏,便就輕鬆躲開,那真炁掃中堂下石階,竟然嗤嗤作響,白煙陣陣,頃刻間腐蝕出一個磨盤大的孔洞。
「好陰毒!」
眾人見狀無不驚駭,倒吸一口冷氣,冷汗淋漓,若是被這真炁打中,那還不須臾間化為膿水,哪裏還有命在?
想起昨夜更夫死時的慘狀,更是惶惶。
李公甫擦了擦額上冷汗,不忘高聲提醒道:「漢文,小心!」
許仙點頭,哪敢有半分大意,他還要留着自家這條小命日後與白娘子相見呢,怎麼能折損在這裏?
從懷裏摸出兩張雷火符,起法力一引,向前丟去,符力爆發,霎時雷火縱橫,電光狂閃,映得屋內宛如白晝,惡犬被這股力量籠罩,頓時發出慘叫。
許仙深知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又怎肯給對方留下喘息之機?接連丟出七八張雷火符,仿佛天雷勾動地火,雷聲火光完全將惡犬淹沒,房間當中只餘一團耀眼光芒,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好容易等屋內光芒消失,眾人定睛看去,只見那惡犬渾身血肉斑駁,無力的趴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卻仍舊未死,就連許仙也不得不佩服其生命力之強橫,若是換作在場其他任何一人,在先前攻勢下,估計早就被轟的連渣都不剩了。
許仙神色平靜道:「借刀一用!」
一名捕快下意識抽刀遞來,許仙抬手接過,揮刀一斬,三尺血光濺起。
抬首向榻上婦人看去,婦人顫抖求饒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哭的梨花帶雨。
這婦人雖然已是半老徐娘,卻依舊生的面如桃花,杏眼桃腮,風韻猶存,怪不得連這造孽的畜生也要動心。
許仙收回心思,目光落在這婦人臉上,莫名覺得有些熟悉,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乾脆也不再去想,回頭對李公甫道:「姐夫——姐夫?」不禁一愣。
卻見李公甫正一臉呆滯的盯着自己,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其他人也是如此,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意味,幾乎驚為天人。
李公甫聽到他的喊聲後才回過神來,表情略為複雜的看了他兩眼,目光落到那婦人身上,眉頭一皺,吩咐道:「把她帶回去,壓進大牢!」丟給婦人一件粗布麻衣。
幾名手下一番收拾,費了吃奶的力氣才將惡犬的屍體運回衙門。
等做完這一切,已是深夜,萬家燈火皆寂滅,月色更是稀薄,許仙長舒一口氣,莫名覺得有些輕鬆,今夜總算是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事吧!
李公甫站在衙門前,神色複雜的看向許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剛才……」腦中不由憶起許仙大袖一揮,萬千雷火勃發的情景,幾如仙神下凡。
許仙道:「小時候我在家門口碰見一個遊方道士,好心施了他一碗粥吃,他給了我不少符籙……」
嗯,不管李公甫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李公甫面色怪異,許仙莫非當他是傻子不成,這種哄小孩兒的話以為他還會信嗎?卻並沒有揭穿,只是道:「趕快回家去吧,不然的話你姐姐該擔心了!」
許仙笑道:「晚安,今天發生的事不要告訴姐姐啊!」轉身邁步向自己家裏走去。
「晚安是何意?」
李公甫被許仙的一句話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苦苦思索半天卻不得其解,遙遙望着許仙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當中,喃喃自語道:「難道真是遊方道士給的?」怎麼看許仙都不像修道的樣子。
許仙回到家裏的時候自然被許嬌容教訓了一頓,生怕他有什麼意外,許仙連連保證再也沒有下一次了,這才尋機溜回自己的房間裏,有些事是無須去解釋的。
今夜半點月色也無,屋裏漆黑一片,許仙靜靜地躺在床上,也沒了修煉的意思,聽着自己勻稱而悠長的呼吸聲,漸漸陷入夢鄉當中。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天光已經大亮,原來已是晌午,只依稀記得昨夜做了幾個大大的美夢,好像是和白娘子有關吧,具體的內容卻記不清了。
穿衣起床,稍微洗漱一番,來到內堂時,就見到姐姐許嬌容正埋頭做着刺繡,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不由問道:「姐姐,家裏有什麼好事嗎?」心裏已經有所猜測。
許嬌容抬頭瞧了他一眼,笑道:「公甫手上的案子破了。」原來她今天早上去買菜的時候,正好碰到巡街的李公甫,後者將案子告破的消息告訴了她,哪有不開心的道理?連日以來的陰鬱終於一掃而光。
「是嗎?」許仙道。
「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姐姐抬頭看他。
「哪有啊!」
許仙扯扯臉頰,毫無誠意道:「我早說過,姐夫可以的。」
與此同時,錢塘縣衙大門前人山人海,聚集了不知多少鄉民,男女老少皆有,個個翹首向前望去。
李公甫身挎長刀站在門前,腳下是一具小山般巨大而焦黑的屍體,血肉斑駁,仿佛被雷火劈燒過,另一邊則是一顆碩大如磨盤般的黑色狗頭,腥臭撲鼻。
李公甫朗聲道:「諸位鄉親父老,此物便是最近人命案的元兇……」
群人聞言皆驚,臉上全是驚懼之色,有人大着膽子問道:「李捕頭,這是個什麼怪東西?」
李公甫道:「這卻說來話長……」
開始一五一十的講述自己破案的經過,只是隱去了有關許仙的部分,只說是根據作案現場留下的線索尋到的兇手,而眾人在聽到人狗**的事時,更是驚得目瞪口呆,破口大罵。
群情激憤,非要將劉寡婦浸豬籠不可。
忽然有一名捕快神色驚惶的來到李公甫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後者臉色不禁微微變化。
人群中有人道:「李捕頭,出了什麼事了?」
李公甫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道:「劉寡婦剛剛在牢裏咬舌自盡了……」這等喪盡天良,違背人倫的事被人發現,哪裏還有臉面活下去?
眾人一聽,皆是一愣,衙前驟然安靜下來。良久,嘆氣聲響成一片,卻沒人再說劉寡婦的不是,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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