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春香閣中譁然一片時,角落裏正坐着三個人。
一個是身着黑衣的男子,另一個是十五六的壯碩少年,最後一個是十七八歲的灰衣青年。
看着驚愕的眾人,黑衣男子端起桌上一杯濁酒一飲而盡,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在他對面的兩人,則埋頭將桌上的吃食風捲殘雲的塞進嘴裏,對於眾人的談論漠不關心。
眾所周知,習武之人的食量,要比常人多出數倍有餘,但即使如此,這兩人的吃相也着實驚人。
只見在少年身前,已經放着三四十隻空的粗碗,一層層疊起來,將近三尺高。
青年雖然身子單薄,但食量比起少年而言還要大,其面前的粗碗有五六十隻,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當將杯中最後一口濁酒飲盡,黑衣男子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見狀,正大快朵頤的兩人,極為默契的放下手中的竹筷起身。
少年將身側一隻永不離身,棺材模樣的箱子扛在了肩頭上。在他扛起此物後,地面的木板被他踩的咔咔作響,仿佛隨時都會塌陷一般。
青年雙手空然,唯獨背上背着一隻看似簡單的灰布包裹。
兩人落後黑衣男子身後半丈,向着春香閣的二樓行去。
對於這古怪的三人組合,春香閣中的食客誰也沒有多看一眼,依然沉浸在老佛爺被人斬殺的震驚中。
那可是豐國虛境榜上排名第五的人物,此人之死,必然會在豐國掀起軒然大波。
……
春香閣的一樓是食客用膳之地,各路人馬聚集,可謂龍蛇混雜。
而在二樓,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個個千嬌百媚,衣着暴露的女子,或站或坐在走廊上。有的濃妝艷抹,媚眼動人。有的淡雅清顏,故作嬌羞。這些女子相互攀談,不時就會用絲絹捂住小口,發出咯咯的嬌笑。
在二樓一間間緊閉的房門中,時而就能聽到細弱的喘息,以及讓人想入非非的聲音。
眼看黑衣男子三人上樓,不少女子就要纏了上來,只為招攬一位衣食父母,做成一筆買賣。
可是當看清為首之人的冷峻模樣後,她們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畏畏縮縮地退了回去。似乎她們認識黑衣男子,而且對此人極為懼怕。
沒有了這些風塵女子的阻撓,三人走過長長的廊道,這次徑直上了三樓。
在三樓,就顯得異常清淨了。
踏上樓梯,只見此地極為寬敞,可以將其稱之為一間三合院落。
除了三人上來的地方是樓梯口之外,左右兩側是客房,而最前方,則是主室。
春香閣三樓採用的是中空設計,頭頂並沒有封頂,抬頭就能夠看到嬌媚的陽光以及藍天白雲。
這種設計形式雖然有巧妙之處,但很多時候極容易被人乘虛而入,畢竟修為只需達到氣境,一躍丈高也不算難,要爬上這三層樓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更別說比氣境武者更厲害的虛境武者了。因此少有人會將住處,設計成這種讓人有機可乘的中空形式。
而在春香閣的三樓,住着此地的花魁,顏音姑娘。
到了花魁這個地步,就不是二樓那些庸脂俗粉,任何人都可以染指了,要享用這等女子,要的不僅僅是銀子,最主要的是,還要花魁願意才行。
不過這位顏音姑娘和別的花魁可不同,此女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她乃是這座春香閣的主人。
一個弱女子能在龍蛇混雜的涼城,開一間春香閣,還能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而且從春香閣開閣以來,別說江湖上的人,就連官府也沒有來找過一次麻煩。因此就算是涼城中乞討的傻子都知道,顏音姑娘背後肯定有大人物撐腰。
而這,這也是春香閣的三樓,敢設計成中空形式的原由,沒有人敢來此地撒野。
更加奇妙的是,這位顏音姑娘異常神秘。平日裏她足不出戶,因此沒有人見過她本人到底長什麼樣。
但據說此女身姿窈窕,容貌似九天玄女,而且琴棋書畫、詩詞禮儀樣樣精通,絕對比得上朝廷官宦人家的女兒。
「嘎吱!」
隨着一聲輕響,這一刻這位神秘的顏音姑娘的閨閣,就這麼被人推開了,接着又是一道「嘎吱」聲,黑衣男子頭也不回的將門關上。
青年還有少年兩人極為默契的一左一右,踏進了三樓的兩間客房內,但兩人誰都沒有關上門的意思,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通過敞開的大門,一眼看到外面的風吹草動。
至始至終,整個三樓院落都悄無聲息。直到小半盞茶後,這般寂靜才被打破,顏音姑娘的閨房內,連綿不絕地傳來了二樓才有的那種奇異聲音。
至此,一語不發的青年還有少年二人,相隔十餘丈對視在一起。青年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如浴春風的笑容。而少年則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
兩人眼中的警惕,也隨之漸漸消退。
這般情景自打二人跟在黑衣男子身旁開始,已經發生過了無數次。裏頭那位殺人狂每一次殺人過後,都會到此地來尋歡。跟隨在他身邊服侍多年,這種時刻,是兩人為數不多可以輕鬆一些的時候。
顏音姑娘的閨閣,分為內室和外室。外室擺放着桌椅還有屏風。
在內室,有一張香軟的床榻,和女子梳妝用的櫃鏡。
一個時辰後,顏音姑娘的閨閣中才歸於平息。
此刻床榻上黑衣男子閉眼靜躺着,在他懷中還有一個女子的嬌軀。
粉色的輕紗罩下,因此二人的模樣顯得有些朦朧。
「呂侯,這次還算順利嗎!」
一道清脆猶如黃鸝的女子聲音從榻上傳來,僅聞此聲,就足以讓人猜測說話之人必然是個禍國殃民的女子。
而不用說開口說話這位,就是春香閣的花魁顏音姑娘了。
「嗯。」
被稱作呂侯的黑衣男子平淡的回應了一聲。其嗓音依舊略顯蒼老,和他的模樣有些不符。
「不過此人的實力,的確比前幾個強那麼幾分。」
這時又聽被顏音姑娘稱為呂侯的黑衣男子繼續道,只因他想起了當日跟老佛爺一戰,自己被那一記鐵山靠給撞飛的情形。
「後面還有四個,要繼續嗎!」
從顏音姑娘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一絲擔憂。
「當然!」
呂侯淡然又堅定的說道。
而至始至終,他都雙目緊閉,手掌放在此女細膩的背上摩挲着。
「難道只有這一條路,才能讓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顏音姑娘抬頭,美眸望着他的留着短須的下巴。
對此女的問題呂侯置若罔聞,不多時此人話鋒一轉道:「下一個是誰!」
顏音姑娘深知眼前這位的脾性,就連她都無法讓他動搖,那這個世上就沒人能改變他的想法了。
此女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才道:「豐國虛境榜排名第四的,是南秋山上一座破道觀中的老道士,此人被人稱為忘塵道長,其善使劍術,而要對付此人兵器,我已經差人讓山洞裏那位着手打造了。不過……」
話到此處,顏音姑娘又有些遲疑起來。
隨即此女還是繼續開口:「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就算是我千方百計的調查,也沒有查出那道士的真正底細。」
聽完她的話,呂侯雙目雖然依然緊閉,可手上的動作卻為之一頓。
顏音姑娘呼吸一窒,這一刻空氣仿佛都陷入了緊張。
「罷了,查不查的出來結果都一樣,該殺的還是得殺,該死的依舊得死。」
好在片刻後,呂侯的手掌就再次在顏音姑娘的背上輕撫起來。至此,顏音姑娘才算是鬆了一口氣,那種緊張的氣氛,也終於鬆弛。
不多時,顏音姑娘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繼續道:「另外,我讓山洞裏那位也替你那大徒弟打造了一柄,希望這次所打造的東西,經得起那小子折騰一段時間。」
呂侯嘴角揚起了一絲細微的弧度。「要給他打造一柄合適的兵器,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這倒也是。」顏音姑娘極為認同的點頭。
隨即此女又咯咯笑了起來:「咯咯咯咯……你那兩個徒弟都是奇葩,一個呆頭呆腦,卻一身神力,比起一般的力境武者還要厲害幾分。另一個天生自帶氣感,一出生就是氣境武者,但遺憾的是真氣卻不能收發由心。真不知道這兩人你是從哪裏找來的。」
對此呂侯並沒有解釋,沉吟片刻後,他毫無徵兆將懷中佳人一推,呼啦一聲起身走下了軟塌。
雖然他並沒有用什麼力氣,可在這一推之下,顏音姑娘臉色依然浮現了一抹不正常的殷紅。
此女顧不得一絲不掛的嬌軀,而是順手拿起了身旁一件白色內衫,起身來到了呂侯身旁,輕柔的套在了他的身上,接着又拿起了一件黑色的長袍。
替呂侯衣着完畢,此女還極為細心的又為他整理了一番。
直到這時,呂侯才睜開了雙眼,露出了一雙星辰般的眼眸。此人邁步而行,嘎吱一聲拉開了顏音姑娘閨閣的大門。
在他開門的剎那,客室中的青年還有少年同時起身。二人早在一刻鐘前,臉上就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機警和肅然。只因走出顏音姑娘閨閣的這位,向來不喜歡在他們臉上看到別的神情。
少年抓住那隻巨大箱子上的鐵鏈,手臂上的肌肉一條條鼓起,一掄之下,將箱子一把甩上了肩頭。他腳下的木板,依然被踩得咔咔直響。
青年還是背着那隻普通的灰布包裹。二人踏出了客室,跟在呂侯的身後。
三人走出了嘈雜的春香閣,離開了涼城。
在春香閣三樓,顏音姑娘從打開了一條縫隙的窗戶,一直望着三人離去的背影。
就看到三人蕭瑟的身影,順着官道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此女知道,不久之後又會有一則比老佛爺身死更聳人聽聞的消息,轟動整個豐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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