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八一節：誰知道（六）

    瑪蒂爾達用手中的逗崽棒逗着自己的小崽子，她與馬林的幼崽成熟得很快，這讓瑪蒂爾達非常好奇——她的孩子是第一批次孩子裏成長最快的，在上個月的時候，這個孩子是第一個能夠自己用雙足屹立在大地之上的孩子。

    如今這個小好奇精已經讓瑪蒂爾達非常頭痛——因為他太強壯了，在兄弟里這個孩子排行是最小的，但卻是最能打的。

    在別的孩子還在爬的時候，這小子已經在思考怎麼用兩條腿來奔跑了。

    所以瑪蒂爾達只能帶着這個孩子先行入住半位面。

    這裏就是世界樹下的小木屋。

    對於一位聖騎士來說，瑪蒂爾達對於平凡的生活並沒有任何不滿，相反的，在行宮那邊錦衣玉食的生活反而令瑪蒂爾達有些不大習慣。

    逗崽棒那邊傳來沉重的壓力，瑪蒂爾達轉過頭，看到自己的小幼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咬住了棒子頂端的小絨布球。

    笑着伸出手，將自己的孩子抱進了懷裏，坐在木椅上的瑪蒂爾達看着走過來的同類，後者穿着公正之主教會的戰袍，肩頭有着代表身為信使的金色肩扣。

    「向您致敬，瑪蒂爾達教友，您的姐妹法耶公主在今天早些時候受到了襲擊，現在教會已經派出護衛隊前去支援，您這裏的支援將從總部直接到達。」說完，這隻大耳朵同類放下撫胸之禮，然後看向瑪蒂爾達：「瑪蒂爾達教友，我們已經派出信使去聯絡馬林閣下，相信在明天傍晚之前一定會有消息，您有什麼需要我傳遞給法耶夫人她們嗎。」

    「不用了，姐妹們知道我這裏，他們也一定不想讓我捲入其中。」瑪蒂爾達表示了拒絕，於是這位信使在行禮之後選擇了離開。

    看着他直接走進打開的傳送通道，瑪蒂爾達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個信使是直屬於公正之主的，也只有他這般偉大的存在，才能夠繞過世界樹的遮蔽進入這處半位面。

    當然，小心能駛萬年船，多疑才是求存之道。

    瑪蒂爾達也相信無論是法耶還是諾娃，都不會願意將孩子們放在一起，分散保護雖然會讓保護的力量隨之分散，但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同時受到攻擊的情況——瑪蒂爾達的孩子在半位面，出現了這種情況，法耶那邊雖然一時無法帶着孩子離開雷根斯堡，但是諾娃她們一定會將孩子們放到海底基地里。

    不，出於分散協議，瑪蒂爾達敢肯定，諾娃一定會將她的孩子與瑞沃一起前往至尊法師高塔——法師塔的總部，在灰色山脈的某處，只有高階法師們才知道的所在。

    瑞沃會帶着她的孩子還有諾娃的孩子一起過去——在那裏，法師們一定會保護馬林的子嗣。

    而剩下來的孩子一定會和傑茜卡她們前往海底基地，這個坐標就連姐妹之中也只有傑茜卡，瑞沃還有諾娃知情，出於安全考慮，連法耶都拒絕了她自己知道這個坐標的權力。

    正因為如果分佈保護孩子，就算刺客們想要在同一時間刺殺馬林所有的子嗣，也不可能同時找到所有的子嗣。

    那怕是神明也不可能辦到，尤其是在公正之主肯定會出手幫助的情況下。

    所以，我的姐姐們，終究還是發現了問題所在。

    想到這裏，瑪蒂爾達抬起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樹。

    嗯，除了公正之主之外，還會在豐收女神與她的夥伴在幫助着馬林家族。

    那麼問題來了，瑪蒂爾達，你來想想，到底是哪一個兇手，會冒着如此的壓力來刺殺馬林的子嗣呢。

    真是……令人頭痛的思考題，對吧。

    瑪蒂爾達想到這裏嘆了一口氣，她不由得在想，如果馬林在這裏，他會不會知道這個答案嗎。

    ………………

    康斯坦丁·尤里烏斯揉搓着他那滿是老皺死皮的雙手，剛剛的占卜差一點就要了他的性命，多虧了兩位夫人遞過來的藥劑才救了他一命。

    原因嗎，很簡單，老康斯坦丁想要為馬林的幾個孩子計算命運，看看他們之中有誰還會受到威脅，於是第一次的時候就出了問題，瑪雅夫人的孩子，一隻看起來非常健康的小豹子，命運之線極為粗壯，老康斯坦丁只是翻開第一張牌的時候就出了問題，突然而至的衰老差一點奪走老康斯坦丁的性命。

    幸好在場的兩位傳奇夫人聯手，瑪雅夫人一發極效治療致命傷吊住了老康斯坦丁的命，法耶手裏的藥劑將老康斯坦丁身上的詛咒驅散。

    老康斯坦丁從來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被牽扯里神明之間最為骯髒的遊戲裏。

    但正因為如此，老康斯坦丁收穫了蓋亞特家族最為真誠的友誼——看到老康斯坦丁的情況，夫人們再傻也知道了問題所在。

    她們並沒有在老康斯坦丁面前提到什麼，老康斯坦丁也知道她們這是在為了他好。

    所以在休息了一會兒之後，老康斯坦丁起身準備離開。

    在離開之前，他在幾個孩子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這些孩子，都是有着極強天賦的孩子，這一切的原因在老康斯坦丁看來，絕對不是孩子自身的原因，因為一個孩子再強大也不可能對神明產生影響，這一切的源頭，一定都在馬林閣下的身上。

    但是他現在遠在世界的另一頭，雖然剛剛已經有消息傳來，說是馬林沒有問題。

    但……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不是嗎，老康斯坦丁相信馬林閣下一定已經了解到了情況，也會對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跳出來的刺客有一定的認知……反正這件事情已經輪不到老康斯坦丁來管了。

    在被兩位夫人的鼠人侍女送出行宮的時候，老康斯坦丁在坐上自家馬車之前，注意到了路邊的年輕人。

    康采恩·費德隆……他怎麼會在這裏？

    老康斯坦丁停下了上馬車的動作，他打量着這個年輕人，而後者也注視着老康斯坦丁，最終，先崩不住的這位神使先生露出了一個非常職業化的刻板笑容。

    是覺得我管得着多，所以要來殺我滅口嗎？

    老康斯坦丁這麼想到，同時他還想到了他的家人。

    對家人的愛與責任讓老康斯坦丁關上了馬車車門，轉而走向這位神使。

    既然神明生氣了，並派出了神使，是不是尤里烏斯家族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如此，做為尤里烏斯家族的老人，老康斯坦丁用他心底里的勇氣直面毀滅，他大步走向這位神使，站在了他的面前。

    「康斯坦丁·尤里烏斯，小心無大錯，命運不會給一個人兩次機會。」這位神使說完，微笑着脫下他頭上的獵鹿帽：「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生，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就要走了。」

    「我的家族呢，神使先生。」老康斯坦丁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你能活着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嗎。」神使微笑着反問道。

    老康斯坦丁瞪大了眼睛，最終，他收起了手，放任這位神明的使者離開。

    然後，他轉身看向身後的教會殿堂，他是被兩位夫人使用傳送通道送到某個不知名的場所，為孩子們進行的占卜，夫人們送他回來的時候，走的是教會的傳送坐標。

    貴族之神突然動手，但是它卻找不到那個坐標，這證明什麼？

    老康斯坦丁突然發現，原來知道的越多越痛苦這句話真的有如箴言。

    馬林閣下……不，也許已經被稱之為冕下了。

    因為只有這樣的答案，才能夠解釋為什麼貴族之神像是瘋了一樣對這些子嗣動手。

    因為他和馬林有着根本性的衝突，貴族之神守護的是貴族，這是他不能觸碰的底線。

    但是馬林閣下做的這一切，他的集團，他的軍隊，他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將貴族放置在他的集團的最中心。

    在高人一等與人人如龍的選擇上，馬林與他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選擇。

    如果馬林只是一個凡人，那麼無論如何，貴族之神對馬林的出手都會引來他對他自己神職的反噬——馬林本身也是一位貴族，他更是一位賢者，天生高一人等。

    但是如果他成神了呢？

    那就完全不同了，正因為如此，他的神使才會在今天出現在這裏。

    他在警告自己。

    老康斯坦丁咬着牙，他在思考——尤里烏斯家族第一次走到了直面覆滅的懸崖邊緣。

    是去見證馬林家族的友誼，還是去直面神明的憤怒，老康斯坦丁別無選擇。

    他走到了馬車邊，這一次，第一次感覺到蒼老給自己帶來的痛苦，老康斯坦丁打開了車門，在沉默中坐上了馬車。

    願命運女神饒恕我的軟弱，願她寬恕我的背叛，我只是一個無用的凡人，如果您感覺到憤怒，那就來奪走我的性命吧，我為家族做的這一切，就讓我用我的爛命來做補償吧。

    帶着負罪感與痛苦，老康斯坦丁拍了拍小窗，他的馬車車夫聞聲識意地甩動了一下手裏的鞭子。

    老康斯坦丁閉上了眼睛，他在思考，他在疑惑，最終，他伸出手想要拉開小窗——通過這裏，他可以看到車夫是誰。

    肯定不是老勒夫，因為他揮動鞭子的動作所甩出來的鞭音並不是這種聲效。

    但是老人的手，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小窗上。

    老勒夫被人掉包了，這的確是事實，但是代替了勒夫的會是誰……這個事實真得重要嗎，

    不，肯定不會重要，老康斯坦丁如此感嘆着，同時選擇了繼續沉默。

    無論如何，接下來的戰場不是老康斯坦丁這樣的老傢伙能夠進入的，畢竟命運從來不曾寬恕過任何人……所以，老康斯坦丁，你一定要記得住每一句話。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但是你不說話，你依然會錯……因為那叫犯錯。

    老康斯坦丁，你老了，有些生活真的不適合你。

    ………………

    康采恩·費德隆從傳送通道里走了出來，他掏出懷裏的懷表，看了一眼時間。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康斯坦丁·尤里烏斯肯定將那幾夫人想要知道的東西都表現了出來。

    命運女神的信徒還真是一些麻煩的存在，在那位女神的庇佑下，他們總是能夠以最大的可能性來避免被人知道他們在調查什麼。

    所以，貴族之主最終還是承認了這位的占卜無罪——因為這個老頭根本不知道，他本身的存在就足夠令任何一個神使不得不表達出一種敬意。

    他……是命運女神青睞的存在，康采恩真的想殺他，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不量活過接下來的追殺。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老人都能夠獲得神明的青睞，但……安全第一不是嗎。

    所以，當走過拐角，來到小巷口的康采恩隨手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感覺不到任何異常的他拿出一支煙放到嘴邊，然後掏出打火機——這是好東西，讓煙癮者擁有了一個不需要術式天賦就能夠點亮世界的好東西。

    他抽了一口煙，然後站到路邊開始等他的家族過來的馬車——雖然身為神明，但是在這點，小心一切總是好事，康采恩不能容忍他的主人暴露在危險之中。

    「先生。」身邊傳來一個孩子的問候。

    康采恩轉身，同時在想會是哪一個孩子向他提出問題。

    等一下，孩子？哪一個孩子？提什麼問題？！

    先是奇怪，然後是驚訝，最終是被嚇到——有人不聲不響的出來到了他左側身後。

    在剎那間完成轉身的康采恩並沒有看到人。

    而在他向左轉身的剎那，聲音從他的右側身後傳來。

    同時傳來的還是肉體上的巨痛，與失去下半身控制時帶來的麻痹感。

    有刺客，康采恩第一時間想要發聲。

    但是他發現他已經叫不出來的，難以言表的痛苦與不知名的麻痹感統治着他的靈魂與肉體。

    我中刀了，我被刺殺了，兇手是誰，我為什麼不能聯接我的神明？

    帶着各種各樣的遺憾，康采恩看到了胸前的刀尖。

    我終於要死了嗎。

    這是他最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