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七百二三節：會談（一）

    隨着砍伐的進度不斷推進，馬林發現活屍的巡邏隊越來越多地出現在砍伐現場的最邊緣，它們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觀望着，這讓包括余賢者在內的所有人感覺到了疑惑。

    余賢者疑惑於這些活屍為什麼不發動攻擊，而開拓兵團的兵團長對於活屍巡邏隊也表示了不解——按照他所熟悉的步驟，隨着開拓兵團的推進，活屍開始會陷入癲狂，新的攻擊波次早就應該到達。

    只可惜到現在為止，活屍只有巡邏隊出現，空中偵察並沒有發現什麼，操縱動物的獵人們讓它們精通地下工作的鼴鼠進行地下偵察，也沒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馬林，也沒有讓大家去攻擊活屍巡邏隊。

    「我感覺有些奇怪，也許事情會有轉機。」馬林是這麼和余賢者說道。

    於是雙方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周，馬林注意到了活屍巡邏隊裏出現了活屍幼崽的蹤跡。

    余賢者使用望遠鏡確認了的確是活屍幼崽：「皮膚非常光滑，就像是……人類那樣，只不過青色的皮膚，實在令人無法相信那是人類。」

    馬林想了想，伸手從金維利手裏拿過點心袋子，然後一個人走向巡邏隊。

    「殿下！你想去餵活屍嗎，那可是活屍啊。」金維利發出了不解的問候：「我可不是在擔心我的點心啊，而是擔心您被活屍給吃了啊！」

    「我知道了。」馬林轉身用靈能掌拍了這小子一下，於是金維利拖着尖叫的長音飛進了不遠處的池塘。

    就你多嘴。

    馬林走到了營地與巡邏隊的中間，他拿起手裏的袋子打開，將其中一顆點心拿出來，放到嘴裏咬了一口。

    活屍巡邏隊裏有活屍站了起來，這個看起來有些佝僂的活屍努力站成一個人的模樣，確認了馬林在做什麼之後，他轉過身叫了一聲。

    那幾個像是幼獸打架一起的幼崽停了下來，它們看着那個佝僂的活屍，然後在他發出的叫聲的催促下走向馬林。

    那個活屍又叫了一聲，其中一個幼崽停了一下，然後它努力地站了起來，以他有些彎曲的後足行走。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馬林看着這五個幼崽都像一個人一樣跌跌撞撞着來到自己面前，在感慨中長嘆一聲。

    這些活屍……也在進化。

    一個小幼崽分了兩個點心，看着他們狼吞虎咽着點下這些糯心點心，馬林一個個撫摸了他們的腦袋。

    無論如何，那些人類與活屍是敵人，但那也是這顆行星上的生命在互相爭奪生存的權力，哪怕有朝一日，馬林不得不親手殺死這五個孩子，但是在今天，他是一個長輩，而他們只是五個孩子。

    戰場上的故事就交給以後吧，至於現在，馬林將剩下來的點心們全分給了這五個孩子。

    這時，那個佝僂的活屍走向了馬林。

    它身邊的活屍們亦步亦趨得跟隨着他，但是最終在他有些不滿地叫聲中停下了腳步。

    這個目視有些瘸腿的活屍走到了馬林的面前。

    馬林想了想，從私人空間裏掏出一袋點心，打開袋口遞到了它的面前。

    這個活屍伸出手，並沒有去拿，而是將掌心攤開，這讓馬林看到了他這滿是繭與泥土的手。

    「是覺得髒，對嗎。」馬林開口問道。

    這個活屍點了點頭。

    好傢夥，懂人話。

    馬林一愣，然後立即明白了事情經過——這個老活屍應該是這一個族群中最為德高望重的長者，他在教導族群中的嫩皮膚幼崽像一個人類一樣活着，至於為什麼，那還用說嗎，一定是這個老活屍年輕的時候和人類一起生活過。

    雖然不知道他的經歷，但是從他今天的表現來看，他也明白，活屍這麼繼續下去，只能被人類耗死。

    至於上一次活屍的龐大攻擊，那就更好解釋了，你看，就像人類之中有不同的群體，活屍之中也應該會有不同的派系，上一次應該就是主戰派過來碰了一個頭破血流。

    於是這一次這個老頭過來觀察了人類的營地，確認人類——尤其是像馬林這樣強大的存在並沒有攻擊它們之後，這位長者就想到了用孩子們來做誘餌——你看，如果人類想抓孩子，那活屍在林地里逃跑的速度是人類所不能及的，哪怕孩子們全都損失了，對於活屍來說也不會有任何影響，而如果人類想談一談，那他就會過來見一面。

    很顯然，他賭對了，就像是馬林做得這樣。

    於是馬林給這個傢伙拍了一個靈能低語，這樣一來馬林和他之間能夠直接對話。

    「你賭的很大，如果我是你們的敵人，我會把你們全殺了。」馬林說完，拿出一些點心，將它們放到了這個老活屍的手裏。

    後者接住點心，然後滿臉懷念地拿起一顆，將它放到了嘴裏，慢嚼細咽着吞下，這才抬起頭看着馬林。

    ·但是，我贏了。

    很簡單的話語，但是就回答的質量來說，非常好。

    所以馬林乾脆一抬眉，兩支石椅從地面升起，馬林坐了下來，開始吃點心，同時又給滿臉期待的孩子們分了一批點心。

    這個老活屍也坐了下來，他有些溺愛地撫摸着一個小傢伙，因為後者將馬林分給他的點心遞給了他的這位長者。

    長幼有序，尊老愛幼……這些活屍比有些人面獸心之輩還像一個人類啊。

    ·我幼年的時候，有過人類的主人。

    說到這裏，他扯開以獸皮包裹的左臂，露出一個代表着奴隸身份的印記。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氏族被人類擊潰了，我有了一個人類主人……她教我聽懂人類的語言，還教會了我知識，後來，她說我要被殺死了，所以就放我逃走了。

    說到這裏，這個老活屍又拿起了一顆點心放進了它的嘴裏。

    ·她也喜歡這樣的點心。

    馬林嘆了一聲：「你知道嗎，你們棲息的那個古建築里有我們必須獲得的東西。」

    ·但是那兒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產房，族群主母與數以萬計的幼崽生活在其中。

    「你們可以搬家，我們必須獲得那裏，在那裏，我們可以重新佈置衛星。」

    ·衛星……那是什麼。

    聽到了不明的名詞組，這個老活屍有些疑惑。

    「你可以將它當成天空中的眼鏡，我們人類利用它，能夠發現很遠的地方出現的敵人。」馬林這麼說道。

    ·包括……我們嗎。

    看着這個老人的疑惑，馬林點了點頭。

    「包括你們，而且不只是你們，就連那些混沌也包括在內。」馬林說完看着這個活屍嘆了一聲：「我們人類的敵人並不只是你們，相比起你們，我更覺得那些混沌更像是敵人。」

    ·我不想和你們人類開戰。

    這個老活屍搖着腦袋這麼說道。

    面對他地回答，馬林終於開口確認起之前他的那些考慮：「之前的活屍們攻擊我們，是你族群中不聽你指揮的那一支，對嗎。」

    ·是的，總有孩子不是我帶大的，它們討厭人類，想要和人類戰鬥，但人類……早就已經變得太過強大了。

    說到這裏，這個老活屍竟然也如人類一樣嘆了一口氣。

    ·人類已經不是活屍記憶里得有反抗能力的食物，我的同胞們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覺得他們會用他們的力量淹沒一切，但是……最終被淹沒的卻是他們。

    馬林對此點了點頭：「你能夠如此清楚地明白這一切，我很欣慰。」

    你看，時代變了，這樣淺顯明白的道理，就連活屍們都明白，但是北方王國和東部王國的各位卻還不知道，而那些小國家更是愚蠢，最終之戰已經馬上要到了，而他們呢，還在為因為領民過於飢餓而打死了他領地里的一隻兔子，就要絞死一家人。

    ·我回去會與族母交談，如果可以，我們可以退出工廠，但人類不能再攻擊我們，這樣好嗎，你……能夠做主嗎。

    「我個人能夠同意你的要求，不過他們不是我的部下，我可以讓能夠做主的人過來，你覺得沒問題嗎。」

    ·沒問題。

    既然老頭覺得沒問題，馬林轉身對着余賢者招了招手：「余賢者，兵團長，請過來一下。」

    這兩位聞言立即過來，聽完了老活屍的低語，余賢者看着那些圍在馬林身邊繼續分第三袋點心的幼崽們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用力點了點頭：「我們可以承諾，只要你們能夠撤出工廠，不再破壞工廠里的一切東西，我們就不攻擊你們，如果你們願意，也可以去覺醒者之城。」

    馬林的故鄉之名早就已經湮滅在歷史之中，除了馬林自己與素素，再也沒有知道那兒叫什麼名字，所以聽到覺醒者之城這個名字時，馬林還是感到了一絲惋惜。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關係了，馬林所熟悉的一切早就變成歷史，既然如此，不如繼往開來。

    而老活屍在了解了覺醒者之城的情況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叫了一聲，那五個孩子來到他的面前，然後很快的，它們又走到了馬林面前。

    ·尊敬的強者啊，如果那座城市真的能夠讓我們再一次站起來並擺脫我們身上的詛咒……那我們願意去那座城市，但是我需要將這樣的改變帶給我的族人親眼見證，所以……帶我的孩子們去看看吧，如果他們真的可以說話，那我一定會盡全力說服族母。

    「沒問題，馬林閣下，我覺得我們可以接受這位老先生的請求。」余賢者認同地說道。

    馬林看了一眼兵團長，這個中年男人也跟着點了點頭：「如果可以不流血，那麼能夠達成和平是再好不過得了。」

    「那好，孩子我帶走，一周之後，我們在這裏再見面。」馬林當場拍了板。

    最後馬林給了這個老活屍好幾袋點心，送走之後，馬林看着這個五個小傢伙——他們得到了命令，因此努力站着，馬林檢查了他們的骨骼，發現這些孩子骨骼雖然如同他們的父母那樣充滿了活屍的整體結構，但是從幼年時就學會站立，令他們能夠站起來行走——雖然看起來強迫他們像人類一樣行走有些殘忍，但是……誰又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像一個野獸一樣爬行而無動於衷呢？

    想到這裏，馬林決定讓這些孩子跟着他走。

    一路上滿是詫異的人類，但是考慮到馬林帶着這五隻幼崽，倒是沒有誰把這次『入侵』當一回事，倒是不止一次有憲兵過來問馬林要不要繩索與頸圈。

    馬林當然不需要這些，帶着五個小東西回到休息區，馬林將他們的身份告訴了傳奇們，對於馬林和活屍的交易，所有人都表示了活久見，但是考慮到活屍站着走路他們是真的沒有在馬戲團之外看到過，而且發現這些孩子能夠聽懂人話，還知道從馬林這兒要點心吃，再看它們瘦骨嶙峋的模樣，之前哪怕有怨言的幾個傳奇也沒有什麼芥蒂了。

    畢竟，對孩子生氣又有什麼意思。

    露露和取義早就見過能直着走路的活屍，對此見怪不怪，還接過了馬林手裏的點心袋子，給這五個小傢伙餵點心，同時還確認了他們身上看起來非常髒的遮體皮草應該是食草龍的粗皮。

    食草龍是基因工程改造的巨型生物，類似恐龍中的長頸龍，在大毀滅之後，這些長頸龍在南方生活，它們的皮很厚，在沒有槍的時代，只有超凡者才能夠獵殺它們。

    這可以證明，活屍之中已經有超凡者了，它們甚至能夠獵殺食草龍，要不然無法解釋這些孩子身上的粗皮是從何而來。

    有了這個發現，所有人對於能夠活屍達成和平解決問題的可能性表示了認同——畢竟打仗是要死人了，而這就像是道友與貧道，死前者的時候也許還能雅俗共賞，要是萬一攤到後者，那樂子不就大了嗎。

    馬林在給這五個小子餵了一頓飽飯之後，到了下午就帶着他們回到了故鄉，給他們安排開始聽老院長講課，然後又告訴沈萬三一定要把這五個孩子看好了，這才回到營地。

    因為與活屍達成了初步協議，砍伐森林的行動被暫停了，士兵們開始就地構築工事——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而且余賢者和兵團長都覺得，那個老頭也說了，他的族群里少壯派還有不少存在，他這一次也是因為少壯派一頭撞在牆上差點死光，這才從那位族母那兒討得了這次行動的許可，使用的幼崽也是他自己的孫輩後代。

    所以這些傢伙來不來是他們的事情，而為了避免被偷襲，所有人都覺得必要的防禦還是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