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七百一十節：倖免（一）

    章明河感覺自己真的太倒霉了，作為一個在黑區冒險了二十年的冒險者，他換了三次隊伍，第一個隊伍跟了三年，那一年他摔斷了腿，因此離隊休整兩個月，當初帶他入行的隊長帶着隊伍一頭扎進了黑區，結果碰到了黑潮，整支隊伍就那麼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黑區之中。

    腿好了的章明河一時找不到活，在軍隊裏做了四年偵察兵，活着退伍之後，被第二個隊伍高薪聘請進隊伍做偵察員——說實話，章明河自認自己在偵察這一行也是專業人仕，在第二個隊伍里十一年，也幫着隊伍逃過了至少十九次生死存亡的危機，也在隊伍休整的時候跟別的隊伍，結果將隊伍從黑潮中全給扯了出來。

    也是這一次，章明河運氣不好，在回家的路上平地摔了一跤，把他的腿又給摔斷了。

    在休整的三個月里，隊伍里的另一個老偵察表示明河能夠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夠做到，於是帶着隊伍進了黑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章明河腿傷好了之後，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黑區里撿回了整隊人的屍骨，將這些屍骨交還給了他們的親族。

    因為這一義舉，章明河在新杭州的冒險者里算是真正有了他的名望——誰不想自己隊伍里的偵察是一個老手，為人正派，就算整隊人死絕了而只要他沒事，他最後也能把隊友的屍骨撿回來。

    正因為如此，第三次進隊，章明河是受了新杭州的一位李姓富豪的邀請，給這第三個隊伍帶路——隊伍是新隊伍，裏面的女性也比男性多，但是大家做冒險者這種把腦袋拐在腰帶上的活，很顯然分不了什麼男女。

    事實上隊伍里的所有人都有不錯的實力，雖然是新人，但是在哨兵消失的時候，她們還是聽了老隊長的建議，把那個混血精靈當成死人選擇撤退——換一支女人做多數的新手隊伍，說不定就想不開去找人了——為了一個人而死一隊人，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太傻了不是嗎。

    身後被混沌踢了一腳，章明河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混沌戰士——這些該死的混沌是怎麼摸到這裏的——要知道這個黑區算是半個安全區，因為整個黑區已經被完全偵測出了地形，哪兒有可能危險，哪兒有可能沒危險都已經有所標註。

    正因為如此，聽賢者大人說這裏有聽人話的活屍，還叫什麼覺醒者，隊伍過來是看看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畢竟冒險界，危險與機遇並存，所以當隊伍發現真得有覺醒者，他們不但不攻擊他們，而且還有會說人話的小傢伙出來和他們交涉。

    如今想來，危險與機遇並存真的是存在的啊。

    想到這裏，章明河看到了那個混血精靈——他應該是已經死了，不知道是哪一個可惡的靈魂強行佔據了他的軀殼，正因為如此，這些混沌並不知道這裏的情況，要不然章明河覺得自己根本活不下來。

    這些混沌，應該是辛夫子的信徒……這些狡猾的傢伙和沙夫子的信徒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差別，但是只需要細細觀察，就能夠確認它們的不同，這些傢伙絕對不是沙夫子的信徒，這一點從章明河故意拿出來食物可以看出來。

    那是一塊非常好吃的蛋糕，是大毀滅之前的手藝，強大如章明河，也只能從那位富豪手裏每周拿到一塊。

    這一塊本來是他自己留着回味的，但是在這一次試探中，章明河當着所有混沌的面吃了這塊蛋糕，沒有混沌展現出想要搶奪它的模樣。

    見美食而無動於衷，這可不是一個沙夫子信徒應該有的品質。

    他們說的話，章明河聽不懂，脖子上有鐵環鎖着的他如今只是一個俘虜，這讓章明河在思考如何自救——要是回了混沌的營地，那它們就有的是時把他給剝皮抽筋好問出新杭州的一切，這可不行。

    章明河雖然沒結婚，但是前後兩個隊伍，他認識了的隊友里，有很多人的孩子就像是他自己的孩子那樣。

    他不能將新杭州的一切告訴這些混沌，那一定會害了整座城的人，作為章家的最落魄的一個孩子，章明河雖然已經失去了家族的寵愛，但是當兵的那幾年，做冒險者的這些年，有多少同齡人死在他的面前，他們的犧牲與笑容都活在章明河的心裏。

    所以……章明河絕對不是膽小鬼，更不是出賣人類的人奸，誰也別想讓章明河選擇背叛，哪怕斧刃加身利刃及體也不行。

    所以，要麼死，要麼逃。

    而問題是，他有開鎖器，在左手小指的假皮下，而鎖卻在他的脖子後面。

    一想到要整支混沌隊伍的眼裏開鎖，章明河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傻的辦法了——到時候挨一頓打都是輕的，要是混沌覺得這個人類有兩隻手真是麻煩，就把他的兩隻手給砍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在這樣的感嘆中，章明河跟着隊伍走上了一處岸邊公路，這是大毀滅之前的古人造物，雖然多有破損，但是這一段路還是保存得非常完好，看着身旁的河岸，有一種念頭在章明河心底里泛起。

    跳下去，在混沌注意到他自己，重力，速度，還有堅固的鏈子就會讓章明河絞死自己。

    既然逃不掉了，那就死吧。

    最終，有了覺悟的章明河看了一眼身後——因為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峭壁，他身後看着他的混沌很顯然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永別了，世界。

    抱定決心自殺的章明突然頓了一下。

    因為一個聲音在他的腦袋裏響了起來。

    ·明河先生，能聽到我說話嗎。

    章明河機警定看了看四周，混沌們並沒有將注意力投向這裏，他又看了一眼河對岸……剛剛臉上挨了一拳，右眼腫得根本看不到什麼，左眼也有些受到影響，現在根本看不了遠，以前在章明河眼中非常清晰的對岸今天像是起了一層霧氣。

    拜託，現在都快接近午後三時了，再大的霧氣也應該化了才對。

    ·看起來您的反應已經告訴我答案了，明河先生，我是接受了你的隊友的請求來救你的。

    呵呵，一定是混沌的詭計，這些辛夫子的傢伙，一定是想用詭計來欺騙自己。

    章明河心底有了定計，但是他還是決定故意上當——他想看看，這些混沌還能想出什麼娛樂節目。

    ·我在河道對面，現在正看着你，請你在接下來的五秒里將鎖着你的鏈子適當繃直一些，我會用火槍打斷鎖鏈，然後你就快一點跳河，好嗎。

    章明河聽到了與自己靈能對話的內容，他有些猶豫——等一下，這似乎不像是詭計。

    因為如果這一切是假的，到時候章明河一跳河依然還是可以把自己絞死。

    雖然死的會很愚蠢一些，但好過最後受盡重刑而死。

    想到這裏，章明河不走了，同時拉直了他脖子上的鎖鏈。

    這個動作讓前面的混沌戰士停了下來，他轉身對着章明河咆哮着。

    而章明河也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很顯然，那個剛剛踢過自己的混沌戰士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小反抗。

    他要過來踢自己了。

    這個答案讓章明河狂喜——那個靈能通信是真的！

    要不然他敢肯定，在這個地方踢章明河，章明河可以改變自己的身份，讓身後的混沌戰士將他踢出懸崖。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死局，而一個死局很顯然組不成詭計的一環。

    帶着這樣的想法，章明河改變了他的站位，混沌戰士的一踢將他踢出了懸崖。

    然後在剎那間，仿佛像是時間變得非常緩慢一般，章明河看到了一顆從河道上空飛過來的子彈，那顆子彈以一種極為緩慢旋轉飛向這裏，最終命中了那條鎖鏈。

    鎖鏈應聲而斷。

    時間的長河再一次一開始流淌，章明河狂笑着對着岸上的混沌們舉起雙手，兩根不屈的中指組成了人類對抗混沌的最強侮辱一環，另一環是來自章明河的笑罵：「吃屎吧！混沌們！沒想到爺爺還能這麼逃走吧！」

    然後章明河看到那個牽着自己的混沌戰士舉起了他手中的短矛，準備將矛投向自己。

    笑聲一下子卡殼了，就在章明河絕望之際，一道箭雨組成的牆飛了過來，走在路上的混沌隊列在剎那間倒下了大半，舉矛的混沌更是被一根粗箭直接帶飛。

    而章明河感覺自己像是摔進了一條走廊，然後在下一秒，他用臉着陸，摔在了軟軟沙地的中年人好不容易起身，看到了讓他驚訝的一幕。

    大量拿着強弓的活屍正在對着對岸放箭，每一輪都是再標準不過的箭雨。

    一個年輕人正在指揮他們，注意到章明河的喘息聲，他轉過身，笑着走過來一把扯掉了章明河脖子上的鎖環——看在隨便什麼夫子的身上，這可是混沌鑄造的金屬啊，這位真的算人嗎？

    章明河還不清楚呢，就看到這位轉身，以他自己的手接住了捅來的匕首，那個混沌精靈還沒有來得及尖嚎，就被一拳打中的臉，章明河看着這個精靈嘴裏噴出了牙齒……應該是所有了吧？

    反正隨着這一擊，章明河看到那個精靈在倒下時，一個幽魂隨之落到了地上，它還沒有來得及逃走，一條樹枝就卷上了它，下一秒，這個幽魂就自燃了起來。

    「你的朋友還有救，我能夠感覺到他給他的靈魂田加了一個鎖，他的對手雖然佔據了他的身體，但至少還沒能吞食他的靈魂，運氣不錯。」這個年輕人說完一甩手，章明河就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然後右眼的視覺回來了，他也看清楚了河對岸的情況——在箭雨的打擊下，混沌損失慘重，這個時候活屍弓手們已經不攻擊了，而對岸懸崖上跳下來的手持兵器的活屍們正在砍殺着潰不成軍的混沌們。

    「閣下……您一定是馬林閣下吧，這些，這些就是覺醒者嗎。」章明河一邊說，一邊感覺自己以前斷掉的牙齒正在被新生的牙齒頂出來，於是他伸手，將那個已經被頂出一半的牙根拔了出來。

    雖然很痛，但這種痛卻讓章明河感覺到了自己是真正活着的自由民。

    「是的，我看到了你對這個世界的忠誠，做得不錯。」這位閣下像是能夠透過外表看透一個人那樣。

    這句話讓章明河非常尷尬：「閣下，請不要這麼說，我只是不想做背叛同伴的人奸。」

    「不，正因為如此，你的忠誠才更加難能可貴，回新杭州之後，我會給你寫一封表揚信給冒險者公會……等一下，對面有點小問題，我先去解決。」閣下微笑着拍了拍章明河的肩膀。

    章明河滿臉驚恐地看着這位閣下轉身跑向岸邊，看着他直接跳過了河，在半空中掏出了一把大斧子，落地的時候一斧子將一個不演了的辛夫子冠軍直接劈成了兩半，然後一揮，冠軍身邊的混沌巫師晚年不祥，直接身首異處。

    章明河看着這位閣下提着斧子將混沌最後的抵抗擊碎，然後又看着他提着巫師和冠軍的頭跳了過來。

    而在那裏，一個走出裂隙的巫妖正在收集混沌的靈魂。

    「來，兩個腦袋，你選一個。」閣下這麼說道。

    兩個腦袋選一個？

    這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等一下，章明河突然想到了點——閣下不會在檢驗他眼前這個凡人的心性吧。

    的確，我有功，但那只是一些微末的功勞。

    「我拿巫師的腦袋吧。」冠軍的腦袋很顯然更值錢，這不適合自己。

    章明河的選擇讓閣下笑了起來——果然選對了。

    閣下笑完了，將兩顆腦袋都丟了過來：「拿着它們，巫師的腦袋歸你，冠軍的腦袋你帶回去，去拍賣所賣了，然後用這些錢換成糧食種子和種畜，我會帶人來接貨，接貨地點我會告訴你。」

    章明河臉都紅了——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機緣啊！能夠為這樣一位傳奇閣下做事，他章明河花十八輩子福氣都修不來的氣運啊！

    「閣下！我章明河一定不辜負您的期待！」一手一顆腦袋的章明河大聲地說道。

    「很有精神，我很看好你，對了，回去的時候給我帶一封信給余賢者，告訴他，讓人把混沌的腦袋們運回去，就說是覺醒者給他們的人類朋友準備的一份禮物。」這位閣下這麼說道。

    「是的，閣下，請放心交給我吧！」章明河感覺自己身上真的是充滿了責任感。

    我章明河，一定不會辜負救了自己一命的傳奇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