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五四節：來自過去的愛（一）

    現在天色還早，馬林為了不讓瑪蒂爾達她們打擾到他看日記，給了姑娘們一筆錢，讓她們去市場看看有什麼好東西。

    然後給自己佈置好房間，馬林開始翻閱日記，對於自己這具身體的父親，馬林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死了，而他這個活在八個千年之前的人，又不知為什麼來到了這裏，如果說這是命運的選擇，那馬林只能認為命運女神真的是一個帶着惡意的神明。

    但無論如何，馬林還是要感謝這位神明，至少她給了馬林機會，讓他得以看到八個千年之後的世界，還有了愛是膽肝相照的朋友，有了情昭日月的愛人。

    翻看日記的第一眼，馬林確認了日記封面上的日期，離現在差不多一個百年。

    這可真漫長啊，不過考慮到米爾揚首領說的馬林的父親能夠保持年少時的模樣，在馬林看來，外域來客這個身份只怕是洗不掉的，至於說為什麼模樣不會變，在馬林看來，他的父親肯定在教導他之後的數十年之後，再一次來到這裏。

    這就有一個問題了，馬林的父親是怎麼來的，是公正之主教會幫助他的嗎？

    那麼這樣一來，公正之主其實是知道馬林生父的。

    可如果是這樣，那麼馬林就不得不懷疑一個問題——公正之主，他應該知道，他眼前的孩子有一個奇怪的靈魂。

    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為什麼。

    他和馬林這個身體的父親相知，甚至相熟，他不可能不關注這個孩子，為什麼不救這個孩子，為什麼……眼看着他死，並最終讓馬林鳩佔鵲巢。

    這不應該，這不合理，這……太令人感覺到奇怪了。

    帶着好奇心與畏懼感，馬林翻開了日記。

    孟陬之月，第十七個日出。

    泰南學徒張初升告訴我，孟陬是一月的意思，我覺得，可以用來代替以後日記的寫法，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本日記，張初升，也是我的第一個學徒，他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大毀滅之前，說起來，自從飛船失控落入這片土地，我才知道這顆行星上的文明毀滅過，地上的那些廢墟城市是毀滅之前文明的倒影，它們曾經美好過，但最終還是被毀滅了。

    我現在不想走了，這是一個絕好的考察機會，我想看看，別的文明在倒退之後，是不是能夠像我們一樣，重新獲得離開母星的機會。

    這裏是拉菲爾·米達魯魯。

    明明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文字，但是馬林還是完整地讀了出來。

    沒想到，我也是生化人——要不然馬林怎麼可能看懂這些東西，只有將它們印在大腦里，馬林才有可能讀懂它們。

    想到這裏，馬林看向另一頁。

    仲春之月，第九個日出。

    我又有了一個新的學徒，是當地的貴族老爺的次子，這個中年人在看到了我給他出的主意的效果之後，二話不說交出了他的次子。畢竟擁有一個水力磨坊，能夠能他更快更多更好的磨出更多的麵粉，何況他的領地中的農民也可以使用這些，只需要給他一份使用費就行。

    雖然這是一種剝削與變向的奴役，但是無論如何，拉菲爾，你必須承認，制度雖然有問題，但是在這樣的時代，只有有力量的貴族才能夠保護好他的領民，這是一個你願打我願挨的行為。

    而我收學徒，就是為了將知識教給每一個人，知識才是力量，我的學徒們。

    嗯……不愧是外星人，非常冷靜地看出了這個時代與他們所在的文明完全不同的事情，並冷靜得承認和刨析了這一切的成因與如何改變這一切的辦法。

    這讓馬林對於自己父親的觀感更好起來。

    翻過一頁，新的日記出現。

    暮春之月，第二十三個日出。

    我今天從當地的一位賢者那兒聽說了一個全新的大毀滅故事，故事裏有混沌，混沌是什麼東西，他並沒有告訴過我，對此我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初升告訴我，混沌是毀滅的源頭。

    我一度以為這只不過是文明毀滅之後的愚昧期，直到今天中午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五個高大武士的隊伍出現在鎮子外面，衛兵們如臨大敵一般和他們戰鬥，最終十七死二十九傷，而那五個叫混沌武士的也只是死了兩個，就在剩下的三個混沌武士準備撤退的時候，領主帶着騎兵們出現了，他們付出五人陣亡，一個重傷的代價殺死了那三個混沌。

    這根本不真實，怎麼可能有接近三米的巨人，它們穿着那麼沉重的鎧甲怎麼可能跑得動！

    這個世界太不真實了，我想我必須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的放假一天，希望我的學徒們能夠解釋我這個懦弱的行為。

    馬林笑着搖了搖頭——你也不能怪他不是嗎，畢竟馬林當年碰到那位刀妹的時候，也是差一點就被嚇着了。

    於是，第四個日記映入馬林的眼帘。

    孟夏之月，第一個日出。

    我終於明白所謂的混沌是什麼鬼東西了，這些東西，竟然和我一樣，是來自另一個位面的異域來客，只不過我是通過蟲洞過來的倒霉蛋，而他們卻是非常危險的入侵者，那位貴族的次子，巴爾·塞巴斯給我講解了大量我所不知道的知識。

    他也很好奇，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些知識，但是他以為我是從避難所走出來的幸運兒。

    他說，當年大毀滅時代被關閉的避難所里時不時就會走出一個倖存者，他的曾祖父也曾經是一個避難所里走出來的倖存者。

    這讓我逃過了一劫，畢竟這個世界的人類對於外域來客抱有敵對之心。

    馬林笑了笑，這位父親還真是一個挺有意思的傢伙。

    但無論如何，馬林還是繼續看了下去。

    孟夏之月，第十九個日出。

    今天貴族……不對，是領主召見了我，因為我發明了水力鍛壓機，這東西讓他的領地能夠每天製作至少一具胸板甲（產量可以更高，但問題是原材料不夠），這東西差不多有5個毫米厚，非常沉重，如果讓我來穿這東西，我最大的死因大概就是因為心力衰竭，換而言之，我是被重量擊殺而不是被那些所謂的箭矢。

    但是他和他的近衛騎士非常滿意於這種厚度的護甲，他們甚至能夠穿着它們健步如飛，有如神助。

    這就是超凡者的嗎？

    真是有意思，我想試着成為超凡，不過領主閣下說，他的主人……不對，那個詞應該也是領主的意思，公爵，應該是更大的領主，也是這位領主的領主。

    仲夏之月，第九個日出。

    我見到那位領主了，並為他製作了一件為他量身打造的全身甲。

    他也是一個超凡者，而且似乎更加強大，因為我看到他穿着我設計的護甲一跳跳過了圍牆。

    難怪這些世界除了最外面的城牆之外，裏面的牆製作的並不嚴謹，原來這些內牆只是防那些凡人的，而超凡者……除非你也再造一段城牆。

    那位公爵大人非常滿意，在聽說我正在教導學徒們以知識的時候，他決定讓他的三子與三女也加入其中。

    這對我是一個非常利好的消息，當天我的學徒就多了三百名，以至於我的教室人滿為患。

    而有了公爵的加入，那位伯爵領主決定給我一處新的學院，就在他的領地所在的一個半廢棄的避難所里。

    而且他說，那裏將是我的領地，我也是一個男爵了。

    真是有意思，我的同胞們知道我成了一個鄉下世界裏的一個叫東部王國的國家裏的男爵……一定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吧。

    馬林揚了揚眉頭——東部王國，有意思，這麼說起來，當初這個身體的父親落到地上的時候，就應該是在東部世界，他後來會去哪兒？

    這一定會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故事吧，以這本日記的厚度而言，是肯定說不清楚的。

    而且隨着翻看，馬林注意到這本日記基本一個月只記錄一美人魚，有時候最多兩次，而有的時候甚至兩三個月都沒有。

    比如說接下來的日記就寫在林鐘（七月）之月的第十一個日出。

    混沌的部隊來了，非常奇怪的生物，我可以這麼理解，也明白了一般民眾提到這些東西時展露出來的畏懼感，的確，成為半奴隸的鎮民的確不是一個主意，但是看看城牆外的怪物們吧，這些扭曲的軀殼……真是要命，我已經被確認沒有成為超凡者的實力，換而言之，如果鎮子被破，那麼我如果沒有幫忙，是肯定跑不過這些怪物的。

    聽說他們會吃人，不知道我的肉夠不夠他們打一個牙祭。

    然後再下一張日記頁紙上寫着的就是霜序（九月）之月的第三個日出。

    鎮子成功地防禦了這次混沌攻勢，這是好消息，壞消息是整個鎮子死了一半的男人，我的四百多個學徒也損失了五分之一，那些年齡最大的學徒走上了城牆，這些孩子都是好樣子，他們告訴我，如果天塌了，那麼高個子會頂住落下來的穹頂。

    我以前一直有一個疑問，為什麼這樣一個文明毀滅之後的世界，面對如此的強敵，卻依然能夠生存下來。

    現在我有答案了，因為這些見證過文明輝煌過的生命，在心底里有着重鑄輝煌的偉大夢想。

    願這些孩子能夠安息，雖然我知道有些孩子被混沌扭曲了生命，它們隨着撤退的混沌部隊離開了這個世界……來的戰神教會的部隊指揮官告訴我，他們永遠都無法獲得安息的那一天了。

    馬林看到這裏，有些不由自主地感嘆了一聲。

    你看，這就是關於人類的勇氣讚歌。

    馬林翻過一頁紙張。

    新的日記寫在嘉平之月的第二十七個日出。

    學院終於完成了裝修，更多的孩子來了，雖然我失去過很多孩子，但是他們的兄弟姐妹的加入，讓我感受到了一些安慰。

    初升完成了成就超凡的儀式，他的父親邀請我去觀禮，這讓我更近距離地看到了晉升儀式上的危險性……原來如此，這個世界的人類為了與混沌和異種進行對抗，已經習慣了做出犧牲。

    我想為這些孩子做點什麼，我無法完成超凡的儀式，是一個失格者，但是我也許可以用科學的知識來幫助這些孩子，為他們計算出最適合他們的訓練方式。

    每一個人，都有最適合他的方式。

    我應該找初升談一談。

    這篇日記令馬林肅然起敬，這位賢者肯定是做到了什麼，正因為如此，歷史書上所說的，最近一百年的，因為知識的推廣，人類的高階序列成長率提高了至少三成。

    這可是非常恐怖的事實啊。

    帶着這樣的感慨，馬林看向了另一篇日記。

    我成功了，太好了。

    我，拉菲爾賢者，讓初升在半年之內在法師的序列階梯上更進一步，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因為這個孩子的天賦有限，當初來為他晉升的法師塔成員表示，初升幾乎沒有任何可能性邁過序列五，因為他至少需要三年時間才能夠在足夠安全的情況下使用藥劑來晉升一次。

    但是現在的他，只用了半年時間，甚至沒有服食魔藥，就完成了從法師學徒到一環法師的過程，在這一地區的法師塔的記錄中，他這種速度，只存在於名為天才的記錄之中。

    初升非常高興，因為他在攀登巔峰的道路上更進一步，而且是以一種他完全不承想過的速度完成了這一次進步，這讓這個原來有些氣餒的年輕人滿心歡喜地開始期待起他的未來。

    他的家族也非常高興，因為他們那個被判處了無用之刑的孩子在半年之內依靠自己完成了一次晉升，哪怕他最終真的沒辦法邁過序列五之牆，但至少一個五環法師能夠在十年之內完全晉升，這已經是天才才有的速度了。

    甚至連我的領主都非常高興，因為他的三子剛剛完成晉升之路，雖然是一個騎士，但拉菲爾賢者無所不能的消息還是傳遍了整個東部世界的這一地區。

    我不能辜負孩子們，現在，我要繼續開始工作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只怕我已經沒空寫日記了。

    我一定會幫助這個世界所有想活下去的人，擺脫如今的苦難。

    願公正之主垂憐。

    日記到這裏結束了，後面還有很多空白，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位馬林身體的父親並沒有再使用這本日記。

    但無論如何，馬林至少有了解過這個父親，他雖然是一個外星人，但他依然堅持着他對於文明的愛。

    有意思。

    馬林將日記收好，然後在心裏發誓。

    我也一樣，父親，我也會幫助這個世界所有想活下去的人，您這麼做是因為您有高潔的靈魂。

    而我……而我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始終還是一個地球人。

    我在救人，更在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