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四二節：魚與漁夫（一）

    軍團向南開拔的時候，馬林沒有去現場送別，不是因為傷感，也不是為了給那位王太子面子，而是馬林覺得自己沒辦法去面對這些走向戰場直面死亡的年輕人。因為馬林失約了，雖然馬林的確有很多辦法來解釋這一切，但是失約就是失約，馬林從來不想為此辯解什麼。

    何況，馬林內心也有打算——如果戰況安好，那一切都好，如果不好……馬林就必須下定決心中止旅程，他必須回到北方王國，搶在混沌席捲這個國度之前拯救一切。

    這個世界只剩下歐洲與亞洲有文明之火了，馬林不能讓歐洲的文明之火熄滅，因為這代表着混沌會有更多的兵力被解放出來，他們會在這次入侵去進攻亞洲，或者說……如果還有下一次亡潮，東部人類世界就只能以一己之力來對抗滅世的混沌大軍了。

    馬林這是在救人，也是在救己，沒有誰能夠在這樣混亂的世界裏獨善其身。

    至於東部人類世界，馬林之前也給過孟取義一些圖紙，這就是為什麼孟先生與馬林說話總是非常客氣與自來熟的原因。他也知道馬林在想什麼，只不過他是覺得，這個叫馬林·蓋亞特的混血兒想的是讓東部人類世界能夠在接下來的混沌入侵中堅持得更久一些，好讓西部人類世界的壓力更少一些。

    誰會想到一個西部人類世界的傳奇，會在心底里全心全意的幫助東部人類世界呢。

    馬林當然也不會說出自己心中的這點小秘密，已經沒有人能夠與他共情了，他活在八個千年之前的過去，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是被湮滅的歷史中不為人知的一面，就像是馬林當年看過的小說里說過一句話，時代這個詞是所有活着的人所組成的，每個人的記憶，每個人的喜怒哀樂，每個人的愛與恨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每個時代最終會隨着生活在那個時代中得人逝去而落幕，變成名為歷史的這個詞的一部分。

    而馬林還活着，屬於馬林的時代也就活着，那個滿是衝突，滿是遺憾與痛楚的時代雖然並不完美，但是在馬林眼裏，那個時代有着馬林心裏覺得最為珍貴的記憶。

    那個國度，才是馬林真正的故鄉，只不過……如今的東部人類世界，想來早就已經面目全非了吧。

    馬林在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的確是未來的世界之後，就已經不止一次這麼想過，歐洲都已經變成這個模樣，亞洲呢。

    無法想像，難以想像，馬林甚至都不敢去問傑森他們。

    就如同離鄉不知有多遠的遊子，馬林畏懼着，生怕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但是如今想來，已經不能再逃避了，一定要回去看一眼，因為馬林總有直覺，這一次的機會如果無法把握，一定會後悔的。

    一道傳送通道在馬林身後成型，感受到熟悉的波動，馬林扭頭，看到走出來的拉格洛夫：「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在這兒，馬林閣下……」拉格洛夫站到了天台的邊緣，他看向已經走出城外的軍隊：「你說你不來送他們，但你終究還是到了現場，看着他們離開了。」

    「……畢竟是我訓練出來的士兵，我本來應該帶着他們上戰場才對的。」馬林嘆了一聲：「話說回來，你和托德一樣，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脾氣，找我有事嗎。」

    馬林的疑問馬上就有了解答，拉格洛夫有一個親戚，叫希區柯克·典德爾，被北方王國選作了王國正使，別的王國的使節都已經選好，將不日到達卡特堡，在那裏泰南人使團將會與所有使節一起乘船返回東部人類世界。

    這小子讓馬林多照顧這個年輕人——做使節，年輕一些是好事，在馬林看來的確如此，在海上飄，沒些實力與年輕強壯的體魄，你就等着死神來敲門吧。

    「馬林閣下，我感覺你對泰南人非常了解，你覺得，東部人類世界會是如何的景象呢。」拉格洛夫伸手按住了扶手，他看着街道問向馬林。

    馬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和我們，都只不過是在這個該死的毀滅中掙扎的可憐人。」

    這是馬林唯一能夠說的，這個世界行走在毀滅的邊緣太久了，久得已經讓人們忘記了在很遙遠的過去，這顆行星上的人們擺脫過重力的束縛，他們是他們腳下這顆行星的主人。

    「……是啊，我們每一個生活，都在這個該死的世界裏求生。」拉格洛夫說到這裏鬆開了扶着欄杆的手，他看向馬林：「閣下，一路小心，你給我們推薦的金曷城警官與哈里爾警官挺可靠的，我與托德會幫助他們繼續追索到底會是誰殺死了門德爾。」

    「交給你了，如果找到了兇手，請一定要通知我，我會過來親手殺了那個刺客……我曾經發過誓，要為一個同齡人復仇，但是我到現在都沒能找到那個兇手，這一次，請一定要讓我親自動手。」

    對於那個叫莎拉的女孩和她的朋友們，馬林一直都有一些遺憾與愧疚，他發過誓，要為莎拉她們復仇，但是這些年來，他一直沒能確認兇手，如今卡特堡的警察局那邊都已經不再有耐心，如果不是馬林時常會問起，為了不至於連回答都捉襟見肘，那些警官們連出工不出力的想法都不會有的。

    而且，時間太長了，長到連莎拉的家人都已經不再追索了，至於她的朋友們……你看，這個時代每一個家庭都有很多的孩子，損失一兩個孩子對於他們來說是可以接受的損失，而當調查遲遲沒有進展，但最初的傷痛過去……莎拉和她的朋友們，最終也只能生活在馬林的記憶里。

    所以，馬林身為他們的相識者，也不好意思太過壓迫警官們。

    而這一次在門德爾出事之後，馬林覺得自己不能再放過兇手。

    無論是莎拉還是門德爾，都需要正義。

    「沒問題，我先走了，馬林閣下，路上小心，聽說前往東部人類世界的航線上充滿了危險，一定要保護好你自己啊。」

    「會的。」

    與拉格洛夫的握手結束之後，馬林目送這位離開，然後也選擇了離開。

    在接下來的一周里，馬林看了兩次戰報，與混沌接觸之後，北方軍團打得不錯，丹尼爾王太子並沒有像馬林想的那樣任人為親，而是力主使用了馬林訓練與教育出來的校官參謀們，而這些年輕人也沒有辜負馬林的指示與丹尼爾的信任，穩紮穩打之餘還賣了一個破綻，一支混沌戰團急不可待地進了圈套，被北方軍團以優勢火力加上優勢兵力生生錘死在了包圍圈裏。

    陣斬混沌首級小一萬，自身損失不到三千，是最近十年裏最大的一場勝利。

    所有人都在高興，只有馬林不高興——根據馬林相熟的軍官處了解到的事實是，在戰鬥的最後，為了節約子彈與炮彈，丹尼爾下面的軍官團鼓動着發動了攻勢，大多數損失都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我給你們貸款，給你們免息，甚至還給你們打折，為了就是讓士兵們的損失減少的最小，你們這些廢物第一仗就損失了三千人！還有臉在戰報上寫損失極小？

    考慮到戰鬥獲得了勝利，所有人都覺得沒什麼大問題，馬林現在不準備站出來做惡人，但是一仗就損失了三千人，馬林倒想看看，這些廢物什麼時候會被憤怒的士兵打黑槍，同時再一次讓馬林慶幸於自己拒絕了將他的軍團編入北方的請求。

    如果這樣被犧牲的是馬林的士兵，明天沒空，今天晚上馬林就把那些廢物的全家給揚了。

    除此之外，馬林獲得了各國的使節名字，在希德尼聯合的使節正使名單上，馬林看到了柯林的名字。

    馬林第一時間就明白這是歌德給馬林面子了——作為正使，柯林與他的瑪格麗特會一起行動，他的孩子們可以在本地，歌德與教會肯定會照顧孩子們。

    而在這個時間遠離西部人類世界，有時候看起來反而是更安全的選擇。

    所以當馬林看到歌德家的老三作為副使時，深刻感受了一個父親能夠為他的孩子們所做的一切。

    其實也行吧，因為要坐船，也不可能讓老頭子上船瞎折騰。

    馬林沒有什麼好反駁的，自然是在十天之後回到了卡特堡，此時莉莉姆與瑪蒂爾達已經就位開始代替馬林照顧卡特堡——這也是馬林一手準備的，為了地對標未來。

    因為要坐船，克洛絲馬林就不帶了，露露也決定南下去戎馬暫住，這是她的決定，馬林表示了支持。

    至於為什麼嗎，理由也挺充分的——有孩子了。

    露露知道的時候開心極了，馬林感覺她之前表現出來的所有不安與緊張都消失了。

    馬林這個時候也和她提到了那個叫珮魯·豪斯·哈格爾貝里的女孩，當然在馬林的嘴裏，那個女孩並不姓哈格爾貝里。

    馬林覺得，這是在安慰這個姑娘。

    果然，露露聽說了屬於她後代的故事，在聽得津津有味的同時，也對馬林所說的胸部盡力了表達了極大的憤怒——這事全都怪馬林，所有擁有靈能的孩子都從馬林這兒繼承了屬於馬林的父系基因，普遍個子偏小。

    偶爾有幾個身高正常的，實力普遍低一檔。

    至於巨人種……馬林的愛人們紛紛表示根本沒有見過。

    馬林一想，似乎的確如此。

    沒想到，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站在船舷前的馬林看着他的姑娘們招了招手，隨着船團的起航南下，馬林開始讓傑森描繪船團的航線記錄。

    兩天之後，馬林抽空問了孟先生下一站會在哪兒停靠休整。

    「我們會南下，劃一下大的弧線，最終會停靠在大荒原南部的一個大島上的舊時代海港中，這個海港保留的不錯，有不少遺蹟與舊時代的建築有保留，我們在上面找到了一個似乎地名的文字，應該叫錫帝亞。」

    「海港是朝北的，東部有個岬角，對嗎。」馬林開口問道。

    這一次孟先生有些驚奇了，他點了點頭：「您怎麼知道的，我不認為您從我這兒獲得過什麼才對。」

    馬林笑着指了指坐在船舷上釣魚的傑森：「他通過近地軌道還能用的衛星確認的。」，畢竟馬林真的不能告訴這老頭，他來自八千年前。

    「原來如此，大毀滅之前的舊時代造物，我聽說在皇帝那兒也像傑森這樣的機械體，但那都只不過是傳說，我們誰都沒有見過。」孟先生說到這裏，指向了遙遠的海面：「看到那兒了嗎，在幾百年前，船團這裏的時候，海裏面有一個金屬的塔尖，現在那東西還在哪兒呢。」

    「我看到了。」馬林點了點頭，他的確看到了那個塔尖，考慮到他們在一路往東南的方向，從歐洲的舊馬塞地區往南兩天……也許是撒丁島。

    但馬林並沒有聽說過撒丁島上有什麼高塔，應該是後來的建築，也不知道現在這東西在水面下面多少米。

    「你們有探測過嗎。」馬林還特意問道。

    「探測過，兩百年前的上次使節船團過來的時候，我們的人從尖塔上面的入口進入過，但只能下去五層，除了第一層之外下面全是海水，再往下的門是非常厚重的門，我們探測過，很有可能裏面全是海水，我們在那幾層里也沒能發現什麼。」孟先生表示他見過上次使節留下來的記錄。

    馬林想了想——的確也是如此，這都多少年了，入口還開着，碰到風高浪急就往裏灌海水……就算是上層沒有進過水，這麼久遠了，裏面該爛的東西也早就已經風化的差不多了。

    不過話說回來，海族不是說找不到撒丁島嗎，馬林當年還以為這島子整體遷移去了異世界，現在看來還在啊。

    「上魚了！」傑森那邊叫了起來。

    馬林走到船舷邊，看着這個小子拉起漁線。

    「這兒的魚能吃嗎。」

    「當然能，這片海域還有什麼不能吃的嗎。」孟先生在這一刻發出了吃貨種族的最強音。

    馬林看着被傑森釣上來的海族，這個大塊頭的嘴被釣鈎掛着，似乎都已經失去了意識。

    「這東西能吃？」馬林看向孟先生。

    「……沒吃過。」孟先生看起來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