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三六節：夢光年（一）

    馬林第一個找到的是托德，這個巫師之所以好找是因為巫師議會，讓多羅茜夫人搖一把托德就知道他在哪兒了，而只要找到了托德，還怕找不到別人嗎。

    馬林拿給他看的那個徽章，被這個巫師一眼就看出了破綻——徽章很新，但是錘子上面沒有毛刺，這是因為他們製作第一批徽章的時候使用的是並不怎麼合格的金屬，後面北方主義有錢了，但還是沒有做出改變，這些毛刺象徵着舊時代的苦難，每一個北方主義者在拿到徽章的時候，都會自己用磨沙紙來打磨掉那些毛刺，象徵着親手磨滅那些苦難。

    「而且這枚徽章上面並沒有任何成員的縮寫。」托德一邊說一邊拿出放大鏡，指着鐵錘上的花紋：「如果是真的，那上面有成員的名字的首字母與尾字母，同時還有姓氏的首字母和尾字母，如果真有四個字母一樣的，還會加上出生地的首字母與尾字母。」

    「如果還一樣呢？」出於好奇心，馬林問道。

    托德將徽章丟還給了馬林：「後加入的成員會有一個代表身份的數字，這些字母與數字會變成花紋，需要使用放大鏡才能夠看清楚，而你這上面的花紋，只是單純的花紋，所以我很高興，我們的那位陛下與那位老哈格爾貝里並沒有被刺客嚇破膽而胡亂猜忌。」

    在聽說了馬林所說的曼海姆陛下與老哈格爾貝里的反應之後，托德看起來心情好了很多，不過趕過來的拉格洛夫倒是給托德倒了一大桶冷水：「這應該只是最基本的判斷，托德，你應該慶幸，馬林閣下在那裏也起了很大作用，要不然如果王室與貴族真的想要對付我們，這就是他們最好的藉口。」

    「是的，你們自己也要小心一些，殺死門德爾與這次刺殺哈格爾貝里失敗，這些刺客通常來說應該偃旗息鼓一段時間，但是不要太大意，說不定他們會反其道而行，一定要加強安托萬閣下與埃里克閣下的安全保衛工作，我的行動小組才剛剛開始工作，他們還需要一段時間來建立情報網。」馬林警告了托德與拉格洛夫。

    在他們肯定之後，馬林先行一步離開這處聯絡點，他回到王宮，向曼海姆陛下說明了情況，當然只是說北方主義的成員通過了馬林偵測謊言，他們在徽章的事情上沒有說謊，這的確是敵人的一次惡意中傷。

    曼海姆陛下看起來好受了許多，沒有了別的事情可以說，馬林就準備離開，在走的時候，這位陛下又叫住了馬林。

    「馬林，謝謝你為這個國度做的一切。」這位陛下在此時此刻表現得像一個無助的老人，他身邊的王后對此有些無奈地向着馬林笑了笑：「謝謝你，馬林，我的丈夫有些累了，最近這段時間，您應該知道吧。」

    「沒事的，王后，還有您，陛下，我並不是只是為了這個國度，我是為了這天下的所有無辜們，我想為他們找一個不再有苦難的未來，這不是所謂的我出生就帶着的使命，也不是什麼神明教導我一心向善，我只是在做我認為是正確的事情，在很久以前，有一位老夫人教導過我，她說，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不是成為誰或是變成誰，而是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成為一個能夠照亮自己與旁人前進道路的人。」馬林微笑着低頭給予這對老夫婦以敬意。

    「包括不踩着別人的腦袋往上走嗎。」曼海姆陛下直勾勾地看着馬林。

    「是的，但也不是。」馬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給這位陛下留夠了懸念。

    「什麼意思呢。」這一次，王后開了口，她站在她丈夫身邊，一邊錘着他的肩膀，一邊帶着好奇的神色。

    「我這一生，不踩無辜的頭顱，因為每個無辜都是平等的，而為了攀上高處，我又不得不拿點什麼來墊腳，所以罪人的腦袋其實是上好的墊腳石，夫人，您知道嗎，我這一路走來，其實都是以這些非人的罪惡為食糧呢。」

    說完，馬林退後兩步，行完貴族禮，然後在笑容中退出了國王與王后的花園。

    ………………

    「看到了嗎，親愛的，這就是馬林，一個什麼都能夠妥協，同時也是一個什麼都不可能妥協的怪物，一個多情的凡人，一個無情的機器。」自言自語到這裏，曼海姆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手，感受着它的日漸枯萎與乾瘦。

    自從生出索倫這個孩子之後，再也無法寸進的王后隨着年歲漸高而日漸枯萎，與他因為國事艱難而操碎了心的丈夫一樣……幾個孩子過早的離世對於她的打擊極為沉重，原本以為自己無法走出喪子之痛的曼海姆都已經走了出來，他本以為自己的妻子能夠更早走出來。

    但是她的蒼老告訴他，並沒有。

    她還記得那幾個孩子的模樣，記得他們給他與她帶來的快樂與苦難，記得愛與喜樂，記得痛與分離。

    「馬林這個孩子，真的是非常與眾不同呢。」他的妻子這麼說道，愛侶的聲音里滿是感嘆與喜悅：「索倫一定會在他的幫助下，成為一個的靈能大師吧。」

    「會的，我們的這個孩子，一定會成為大師的。」曼海姆說到這裏，再一次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因為他感受到了自己妻子的心跳似乎加快了。

    他轉身，看到了自己的愛人在流淚，於是起身，摟住了自己的愛人：「別哭了，你已經不是四十年前的那個小姑娘了。」

    你這個傻老太婆，你以為你還是那個穿着洋裝的自己嗎。

    「我怕我失去你。」她這麼說道。

    「別擔心，如果我早於你離開這個世界，我一定會在英靈殿外等着你，而如果你早於我離開這個世界，那就請你在英靈殿外等着我，好嗎。」曼海姆安慰着自己愛人，聽着自己妻子的哽咽聲，漸漸的，這位國王陛下抱住了他的愛人。

    ………………

    「馬林導師。」

    馬林在王宮大門前見到了索倫，這個孩子有着遠超他年紀的沉穩與從容，而隨着他開始拔高個子，這種小大人的感覺更加明顯。

    「再過兩天，您就要出征了，對嗎。」

    這個孩子的臉上有些猶豫，他似乎想說什麼。

    馬林點了點頭：「是的，之前已經被事情給耽擱了，再不開戰，時間不等人。」馬林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今年不能在五月前開戰，一但戰事拖延一到下半年，隨時會來的寒潮會將去年大半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導師，那我什麼時候才能上戰場。」這個孩子問道。

    「你還小，戰場不適合你。」馬林做了回答，同時有些意外——這個孩子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呢。

    他為什麼要戰場，雖然說上戰場代表着一個男孩變成一個男人，但無論如何，索倫還是太小了，那怕他能夠從第一次上陣的情況下活下來，但他的生理機能還沒有升高，他依然不可能是一個男人。

    「但是……我想成為一個大人，這樣的話，無論是母親還是父親，都會因為我的年幼而哀聲嘆氣了。」

    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

    馬林感嘆着，伸出手拍了拍索倫的腦袋：「聽着，我的孩子，你這個時候應該努力鍛煉你的靈能，當你有足夠的力量的時候，無論你上不上戰場，你的母親與你的父親都會以你為榮，記住了嗎，孩子。」

    「……好吧。」看着馬林的堅持，這個孩子最終想要退離馬林的身邊。

    但是馬林還是將他抓住：「記住，你是靈能者，應該明白靈能者之後有多麼容易能夠感應到彼此，所以你記住了，別想着混進我的軍隊。」

    「是的，導師。」這個孩子臉上多了一些委屈。

    馬林趕走這個孩子，站在大門前沉默了許久。

    這個孩子……有問題。

    他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要加入軍隊，他為什麼要說什麼長大成人，他才十歲啊，那怕從戰場上下來，他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一個孩子還能做什麼？

    曼海姆陛下的蒼老肉眼可見，以他的實力，他對他的生命長度絕對有所感應，而他的妻子看起來比起他更是不如，沒有足夠的實力，多次生育，多次喪子，如果說去年這位王后看起來還有些氣色的話，今年以來她的衰敗也是肉眼可見。

    這個王國的國王與王后正在衰老，馬林為什麼願意成為索倫的導師，就是為了護他周全，讓這個註定不能成為國王的孩子有一條活路。

    想來索倫這個孩子也是可憐，他的努力在馬林看來已經極為可貴，但是他還是缺少時間。

    不止是他與他的家族，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缺少時間。

    一邊是漸行漸進的亡潮，混沌帶來的毀滅正在努力想要敲響屬於人類文明的喪鐘。

    一邊是漸行漸遠的希望，馬林尋遍自己談的歷史書，卻不能找到拯救這一切的辦法。

    馬林不會放棄，但是說實話，每一天都面對絕望，是一件非常令人難受的事情。

    但是無論如何，馬林不會放棄這一切，他記得他發過誓，一定要拯救這個世界，似乎拯救這個世界是他人生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事情，而這一切甚至高於因為而拯救了他的愛人與孩子們。

    明明也和愛人與孩子們有關的啊，可為什麼馬林總會覺得，還會有一個更重要的存在與馬林立下過約定

    明明沒有步入老年，記性卻差到了這一步，馬林，你還真是一個沒有用的壞東西啊。

    帶着感嘆與不滿，馬林最終打開了一個傳送通道。

    他想回戎馬，看看他的愛人們與孩子們。

    ………………

    瑪雅今天中午代表馬林參加了卡特堡的豐收女神教會主持的春日祭，回到戎馬的家時，她被告知馬林已經睡着了。

    「他和孩子們玩了一下午，現在做着她們的枕頭，睡着了。」瑪蒂爾蒂陪在瑪雅的身邊，她與瑪雅看着睡在床上的馬林，看着幼兒們枕着父親的胳膊與腿入睡，最終也只能微笑着保持着室內的溫暖。

    畢竟這個時間段里，戎馬的夜裏也是有着寒意的。

    「馬林看起來很累，但他什麼都不跟我說。」今天守着家的瑪蒂爾達看起來心情不好，她陪着瑪雅回到了大廳，整隻狐狸看起來非常傷心。

    「別傷心，我的姐妹，馬林在北方面對的可是大麻煩，他們的戰役應該很快就要打響了，到時候馬林還會更累的，所以你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去陪一陪她。」

    「我嗎，但是我的實力在姐妹之中並不高，要去幫忙的話，也應該你或是法耶吧。」

    「我很忙啊，你看到了，法耶將卡特堡那邊的事情交給了我，他在雷根斯堡盡全力支持着馬林，而諾娃也在按照之前的計劃發展着法羅爾，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努力。」

    「不，讓克洛絲去吧，我還是更擅長照顧孩子。」瑪蒂爾達最終還是拒絕了瑪雅的要求，說完，她像是逃跑一樣逃離了大廳。

    留下來的瑪雅看了一眼大廳，最終嘆了一口氣。

    到最後，還是要將責任推給克洛絲嗎，她只是一隻兔子啊，她能習慣北方戰場上的屍山血海嗎。

    瑪雅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她只是聯絡了克洛絲，讓這隻兔子姑娘給她的姐妹一個答案。

    信使之間的通信有些緩慢，瑪雅在發信之後，又去房間裏看了馬林與孩子們一眼——這一次，她用靈體進入的房間，孩子們睡的很好，房間的溫度很適合孩子們，沒有任何一個孩子會受凍或是被熱到。

    而他們的父親也沒有動靜，雖然是一個大個子，也是第一次和孩子們如此親密的接觸，但是馬林還真是一個擅長與孩子們交談的人呢。

    嗯，從他還是學徒的時候就是這樣，馬林總是能夠帶好比他年紀小的學徒，如今他還能帶好他的孩子們。

    退出房間，瑪雅正準備下樓去讓女僕們做一些吃食，就注意到了信使帶來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