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三十七節：夜談（下）

    瓊恩一跳下馬車，就張開雙臂迎接了自己同父異母妹妹的沖頂——妹妹叫莉莉姆，她的母親是萊比希羊人，和別的獸人種一樣，都有着各自突顯的特徵，比如那對漂亮的彎曲羊角與綿長的米色長髮。

    『鐺』的一聲，妹妹的角與瓊恩身上的胸板甲發生了碰撞，將瓊恩頂的生痛，這讓他在憤怒於自己買了一件次品的同時，也喜悅於自己妹妹帶來的痛苦——要是沒有馬林，他就再也見到自己可愛的妹妹了。

    「瓊恩，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小羊羔今年十三歲，是牧者教會的四年級生，只不過萊比希羊人天生嬌小，看起來還像是一個小孩子，但是已經是一位小淑女了，但是她依然仰慕着她的哥哥：「之前教會過來說你們有危險，莉莉姆和媽媽們都擔心死了。」

    「你看，我這不是從那個該死的鬼地方全身而退了嗎，你的瓊恩哥哥命不該絕，而慈愛的諸神也不想你失去我。」瓊恩笑着將自己的妹妹舉了一次高高，然後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後者漫不經心的走了過來：「你這小子竟然沒有死，真是好運氣。」

    「是啊，碰到了一位貴人，他救了我。」說到這裏，扯動了嘴裏傷口的瓊恩臉色一變，這一張嘴，讓他的妹妹看到了他嘴裏的情況。

    「你的嘴裏全是傷口！怎麼了！」妹妹雙手高舉，將瓊恩的嘴拉開，粗暴的動作讓瓊恩直翻白眼。

    幸好，這一次他的哥哥沒有袖手旁觀：「莉莉姆，你這麼拉，可是會把正在癒合的傷口拉開的。」，後者說完，對着瓊恩笑了笑：「父親與母親們正等着見你，你最好把要交待的事情都回想一下。」

    「這個你就放心吧。」終於取回自己嘴巴自由的瓊恩揚了揚眉頭。

    走過自己哥哥身邊時，做為弟弟的他打量了兄長一眼。

    「我沒有死成，你是不是挺遺憾的。」

    「是挺遺憾的，因為家訓告訴我，不能因為弟弟嘴臭就打死他。」

    兄與弟之間的對話結束，雙方不歡而散。

    「看看，我們的瓊恩大英雄回來了。」一走進大廳，瓊恩就看到自己的爺爺在對着自己大笑：「來，小子，讓我看看你傷着哪兒了。」

    瓊恩張開嘴，將嘴裏的傷口展示給全家人，讓各位長輩一睹為快。

    「等一下，我的孩子，你這傷口似乎有點出乎我們全家人的意料啊。」瓊恩的父親沉默了一下，然後代表全家人發言並提出了疑問：「你要是少了一條腿或是缺了一條胳膊我們都能理解，可你這傷怎麼會在嘴裏呢。」

    「如果沒有里昂找的那個馬林·蓋斯特第一時間把聖水瓶塞進我的嘴裏並打碎它，我已經被靈體精怪佔據我的身體了。」瓊恩將自己的經歷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不需要什麼藝術加工，今天晚上的冒險全程都充滿了奇蹟般的高光時刻。

    「也就是說，把瓶子塞進你的嘴裏並打碎它的馬林·蓋斯特其實是你的救命恩人？」瓊恩的母親聽完了自己兒子的演講，從一開始的憤怒中清醒過來的女士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我一開始在想，我一定要幹掉那個傷害了我兒子的傢伙，無論它是誰……但是現在我不得不食言了。」

    說完，這位夫人打了一個響指，火苗在她的手指尖閃亮。

    「親愛的母親，您可千萬不要這麼想，雖然嘴裏都是傷口，但是馬林後來給了我一個傷口收束，你們大家看到的已經是好到差不多的情況了。」瓊恩今天是真的非常感謝馬林，要是沒他，瓊恩可以肯定自己絕對已經死透了。

    「總而言之，我們要謝謝那位馬林先生。」莉莉姆的母親這個時候作出了發言，她看向瓊恩的母親：「多虧了馬林先生。」

    「是的，沒有錯，這位馬林先生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傢伙吧，能夠將你們從那個鬼地方救回來，是階梯七以上的存在嗎。」瓊恩的爺爺一邊享受着自己長孫的按肩服務，一邊看着瓊恩問道。

    「不，只是階梯十，和我一樣，是個學徒。」提到這個，瓊恩非常尷尬，因為這會讓他覺得自己簡直是一個廢物——他這個學徒有一天竟然需要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救他。

    全家人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瓊恩的父親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們：「我一直以為我需要把我珍藏的精靈酒都拿出來感謝那位先生。」

    而瓊恩的親生母親皺起了眉頭：「我的孩子，你確認你沒有說錯。」

    「我倒是希望我說錯了，這樣會讓我好受一些，但是事實就是馬林只是豐收女神教會的一年級生。」

    「哇喔，豐收女神教會的？」從一開始就坐在那兒的長姐突然開了口。

    她的這一聲驚訝吸引了全家人的目光，於是做為長姐，瑪莉安娜笑了笑：「最近幾個月我們這些高年級生的圈子裏都流傳着一個消息，說是豐收女神教會有一個一年級學徒從同級一路橫掃到了八年級，我們都在當笑話聽，有見過人的姐妹說是一個非常可愛而迷人的孩子，現在看起來這個可愛而迷人的孩子倒是出人意料的利害。」

    「是的，出人意料的利害。」莉莉姆突然開口說道，這個小羊羔面對全家人的注視，有些靦腆的笑了笑：「我有一個小姐姐叫瑪雅，大家應該知道對吧。」

    「是的，我記得那個孩子，是一個非常可愛的潘斯奧小豹子。」瓊恩的母親笑着點了點頭。

    「她是馬林的妹妹，我跟着她去豐收女神教會看到過他。」小羊羔一臉驕傲的說道：「是非常利害的帥氣男孩子。」

    瓊恩面無表情的看向自己的兄長，發現自己的兄長同樣面無表情的看向自己。

    「為什麼叫非常利害的帥氣男孩子。」兄弟倆的父親伸出手，讓自己的女兒跳進了他的懷中。

    「因為他用石棒能把七年級生從訓練場的一頭打到另一頭。」

    面無表情兄弟倆的呼吸同時一窒。

    「好女兒，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是七年級生呢。」老父對着家中諸位一笑，然後諄諄善誘於自己的女兒，慈祥的有如見到順意女婿的老岳父。

    「因為我認得啊，就是隔壁卡耶爾家的二哥呢。」莉莉姆笑着回答道。

    面無表情兄弟倆的臉色變的鐵青——什麼？！卡耶爾家的老二？！那個混蛋佔着自己有一個稀薄的巨人血脈都吊到不行整天在街上惹是生非，被別人一錘飛了？！

    「可是你的歐奧爾·卡耶爾哥哥是巨人啊，他能舉起十個你啊。」兄弟倆的老父笑的嘴都快裂到耳根後面了。

    「馬林會給他自己加祝福啊，他會給自己加力量祝福，敏銳本能，堅韌軀殼，戰鬥本能和幸運號角，還有好幾個術式我認不出來。」做為一個祝八輔七的小羊羔，莉莉姆清楚的認得其中一些術式，但是還有一些術式並不認得。

    面無表情的兩兄弟看着自己的父親，突然發現彼此寵愛的妹妹……終會有一天離開的事實。

    再一次視線相交，這一次，兩兄弟再也沒有對彼此的心結，眼中的決意有如烈火。

    「這樣啊……瓊恩。」

    來自父親的召喚將已經在妄想中與馬林決一死戰的瓊恩從妄境中拉扯了出來，他連忙應聲：「父親，您有什麼事嗎。」

    「既然是馬林救了你，恩以情還，你有付出什麼嗎，」

    「四千塊。」

    瓊恩立即開了口——太好了！爸爸！你還是愛着你的孩子的啊！快一點讓媽媽出錢吧！

    「嗯，非常好，是適合非常你的價位，孩子，我知道你最近這幾年都有努力的幫手，所以這筆錢你就自己出吧。」

    爸爸？

    瓊恩發楞，看着自己的父親扭頭看向母親：「親愛的，我們的女兒需要增加零花錢了。」

    「沒錯，這個叫馬林的小子我會去打聽一下，但是無論如何，我們的小羊羔的確需要增加一些零花錢了。」母親對着她的丈夫微笑，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兒子滿臉的悽苦。

    媽媽？

    「我會把我們的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莉莉姆的母親微笑着拍手。

    媽媽！

    瓊恩感覺天都要塌了，那可是四千塊啊！雖然他出得起，可這一出他就是一個窮光蛋了啊！

    家中的次子扭頭看向自己的爺爺……看到了爺爺看着妹妹欣慰的笑容。

    也看到了正在為他捏肩的哥哥笑的如同夏花般燦然。

    笑什麼笑！你妹妹沒有了！

    ………………

    理查德小心的推開了大宅的門，看着漆黑的大廳，年輕人小心的邁開腳步，準備偷偷的溜回自己的房間——今天的事情家裏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也是因為奶奶說要去看歌劇，這才有他逃出去幫忙的這一出。

    借着月光，理查德摸上了台階，也借着月光，他看到坐在大廳里的家人們。

    剎那間，整個大廳燈火通明，在理查德絕望的注視下，環坐在大廳里的家人們行為一致的起身，一起微笑，一邊歡呼，一起鼓掌。

    「孩子，來，把今天晚上你的冒險一五一十的告訴你的父親。」同樣是賢者途徑的父親對着理查德招手。

    「孩子，來，還記不記得媽媽是怎麼吩咐你的。」同樣是賢者途徑的母親對着理查德微笑。

    「孩子，來，來爺爺奶奶這裏，跟爺爺奶奶說說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同樣還是賢者算途徑的奶奶與爺爺異口同聲。

    還有自己的姐姐，哥哥，弟弟還有妹妹，他們的臉上的笑容都是那麼真摯，是那麼的真誠，是那麼的令人信服。

    家裏唯一不是賢者途徑的理查德笑着比哭還難看，他硬着頭皮走下台階，站到了女僕長為他準備好的椅子前。

    「你的堂哥列奧尼達已經在十分鐘前回到了家，當然我們不是想要討論一下你為什麼回來晚了的議題，只是想知道，你的故事與他的故事，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家人們的笑容讓理查德臉色發黑——這家真的是沒辦法呆了，真相就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了，賢者途徑的階梯八記者，階梯七作者與階梯六記錄員最喜歡的不就是調查，理解還有真實嗎。

    在這個家，永遠都沒有隱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