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二百八八節：大賽終點前（四）
知識如高牆，這是對於那些愚蠢者的說法。
知識如通天塔，這是對於那些善於學習者的說道。
而知識如海，這是對於康斯坦丁·尤里烏斯這樣的老館長說的。
做為賢者序列中極少能活到八十歲的老人來說，急流勇退是他能夠活到現在的最重要原因——他年少的時候做為天才，十六歲就成為了圖書館長，那時青春年少，最狂妄的時候一年深潛十三次，每一次都在舊紀元中有所斬獲，其中收穫最大的一次，他拿到了一件法師塔求了七十年的奇物。
也是在那一次，他成為一個黑圖書館長而不自知。
幸好，在第二次深潛之前，他在一次意外中與正在地上行走的公正之主相遇，這位偉大的存在只是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上的問題，並出手解救了他。
自那以後，康斯坦丁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
是啊，小心翼翼，長輩們都出事了，他還活着；同伴們都出事了，他也活着，甚至到了後面連晚輩後生也墮落沉淪，他也依然活着。
直到成為智庫館長，時年四十三歲的康斯坦丁不再深潛，而是轉為開始為舊世元斷代。
在那之前，賢者們對於自己掌握的舊紀元年代敝帚自珍，當康斯坦丁推出他的斷代錄第一版時，整個賢者界與科技獵人界都沸騰了——因為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像康斯坦丁這般系統地將原本混沌無序的舊紀元做成樹狀圖。
而他當年所探索的那些舊紀元地區，也被科技獵人們確認的確存在，在那之後，賢者序列的上階梯成員們第一次開始向着康斯坦丁公開他們的記錄。
三年之後，第二版被擺上了貨架，當年科技獵人的存活率上升三成，賢者序列圖書館長被轉化率直接少了一半。
於是，越來越多人加入到完善舊世紀斷代錄的撰寫中。
今年是康斯坦丁最後一次參與出版斷代錄第九版的發行，明年，他將會把斷代錄完全的公開化並交給一個編輯組來完成下一次的編寫。
想到這裏，坐在搖椅上的老人注意到了窗外的馬車。
那是莫威士家族的馬車。
老人有些好奇——因為在他年輕的時候，曾經立志成為一個科技獵人的國王陛下曾經來找過他，想要知道成為一個科技獵人需要付出多少。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莫威士家族還會有人來找他。
馬車停下，首先下來的是一位精靈女性。
啊，安娜夫人，康斯坦丁站了起來——面對一位常年與混沌戰鬥的傳奇，他這個智庫館長必須給予敬意才行，這可不是他能夠用年紀擺譜的對象。
站到了推開的房門前，老人微笑着看着這位夫人與她身後的兩個孩子：「歡迎來到尤里烏斯的木屋，莫威士的安娜夫人。」
「你好，館長閣下，今天我來，是因為這個孩子。」安娜夫人說完指向了他身後的男孩。
是的，男孩，雖然看起來很可愛，但是康斯坦丁做為一個靈能者，看人可不像那些年輕人一般只看外表——在他的靈能視覺里，安娜夫人的靈魂有如一團火焰，她是那麼的熾熱純淨，這是善良陣營的標誌。
而那位少女有着一個滿頭銀髮的本我模樣，那是代表着她體內有高精靈的血脈，非常的純，但又不是真正100%的純粹，因為她有着人類的外表。
考慮到安娜夫人與歌德陛下，康斯坦丁確認這位肯定就是那位法耶公主——作為一個在家裏寫書的老人，康斯坦丁這是第一次見到她。
往日真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啊。
既然如此，能夠讓法耶公主作陪，那一定就是最近在這座城市裏鬧得滿城風雨的馬林·蓋亞特吧。
他身後有着一個高大的靈體，這是他的靈魂所投射出的力量，大家都說他有巨人的血脈，如今看來所言不虛——這個靈體有着巨人的特徵，強壯，有着北方霜巨人特有的仰角眉和辮髮。
這其實不算什麼，康斯坦丁這一生看到如此成色的靈體至少也有十個，都是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但是讓康斯坦丁心生敬畏的，是這個男人環成坐椅的手臂上坐着的孩子。
和本體一般模樣的孩子並不像它的雙生靈體那般眼中無神，他好奇地打量着這個世界，很顯然這是已經化開了靈能才能有的特徵。
這都沒有什麼，開化靈能，一些血脈強大的孩子甚至在出生的時候就能夠接觸到魔網，六歲接觸到靈能也不是什麼奇聞。
這個孩子最讓康斯坦丁敬畏的，還是他手中的那顆黑色能量。
這就是污染圖書館長的混沌能量，這個孩子的靈體並沒有被它所控制，反而是控制住了它。
思考到了這裏，康斯坦丁嘆息了一聲：「我知道您的來意，夫人，但我也無能為力，這個孩子應該是自主覺醒了靈能，我能看到他靈體靈動的樣子，而且他這個孩子手裏拿着那個。」
「什麼？」安娜夫人一愣，然後立即明白了過來，她有些驚訝地扭頭：「真的是那個？」
「是的，夫人，我沒必要騙您，這個孩子的靈能自己控制住了那個，我覺得我們必須要聯繫一下精通處理混沌能量的公正教會。」
然後出乎康斯坦丁的意料，公正教會的一位助祭很快就到達了，他確認了之後下了一個坐標，直接就把安娜夫人與這兩個孩子一起帶回教會。
老康斯坦丁和馬車車夫做為接觸者也被帶走。
說實話，康斯坦丁自己心裏是有數的，但混沌能量接觸者的流程就是如此，老人也不能指望自己能開個什麼口子——只有經歷的久，才能明白靈能的世界有多麼恐怖，賢者與巫師有時候只有一線之隔。
每一天，靈能者都在直面危險。
運氣好的是接待的是夏洛特主祭——這位是公正教會在雷根斯堡的希德尼總教區的代罰者主管，他與主教平級，平時負責最多的，就是有關於靈能的事件。
這位一來就看到了康斯坦丁，立即走了過來和他握了手：「這次又是送出事的晚輩過來嗎。」
因為安娜夫人去找主教談話，這位也只認識康斯坦丁，也許是沒有開啟靈能視野，他並沒有注意到馬林的異常——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馬林和法耶的存在。
是意識屏蔽，還是別的什麼？
康斯坦丁一邊疑惑，一邊指了指馬林：「是馬林先生。」
「馬林先生，我的天哪，他在哪……我的天哪，馬林先生，抱歉，我真的沒有注意到你。」這個中年男子有些尷尬地走到馬林·蓋亞特的面前，他想要伸出手，但是被康斯坦丁叫住了：「等一下，夏洛特，你最好看一看他。」
「看一看他……」這位主祭先是疑惑，然後瞪大了眼睛，最終他轉身看了馬林一眼：「願主垂憐！馬林先生，您沒有什麼覺得難受的地方嗎。」
「一點都沒有，先生。」馬林回答的很快，而且他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不好的跡象。
於是夏洛特帶着他進行了一次混沌能量處理儀式，康斯坦丁看着那個小小的靈體在馬林的意識操作下將那個混沌能量投入了儀式法陣。
「儀式非常成功。」夏洛特一出來就和康斯坦丁握了手：「感謝你，我差一點與無保護與馬林先生接觸了，真是可怕，我是第一次看到圖書館長能夠控制住想要污染它靈體的混沌能量。」
「並，馬林先生並不是圖書館長。」康斯坦丁繼續屬於他的尷尬。
這時，安娜跟着跌跌撞撞跑過來的主教出現在大門外。
「閣下，已經解決了。」
「真是太好了，夏洛特，我聽說是馬林先生的靈體被污染之後都快瘋了。」
「並不是被污染，馬林先生的靈體自己控制住了那份混沌能量。」
幾個靈能大師互相聊了一會兒，最終讓康斯坦丁來給這事做一個結論。
「我覺得這件事情要說三點，一是馬林先生靈能覺得這件事情非常正常，畢竟他有術式親和，這年頭像他這麼優秀的術式親和者成為靈能者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康斯坦丁說到這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馬林：「二是馬林先生明明沒有賢者的序列，卻為什麼能夠深潛到大毀滅的時間段，根據他的說明，我覺得他的確是到了那一時間線，現在唯一的疑惑就是根據我們的歷史記錄，大毀滅的時代是舊人類互相毀滅彼此的時代，我從來沒有見過有關於混沌入侵的記載。」
說到這裏，康斯坦丁思考了一下：「在聽說過馬林先生之前的幾次經歷之後，我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馬林先生深潛的舊紀元並不是我們所熟悉的屬於我們這個時間線的舊紀元，而是屬於別的時間線的舊紀元！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點。」
「非常棒的一次假設，但是馬林先生到底是怎麼深潛的呢，只依靠睡覺時的靈體嗎，但是之前他的那幾次是怎麼一回事呢。」
幾個老人又開始一輪討論。
當然最終也沒有討論出一個所以來，但是康斯坦丁還是非常喜悅的——因為這個孩子最終決定選擇賢者序列作為他的第二條長序列。
康斯坦丁直到這時才知道，這個孩子竟然能夠選擇三條主序列，他的靈體之力強度超出了他的想像！
「不錯的選擇，這條序列能夠極大的強化你的法師原生職業，而且你的偵探序列增加的智力對於你的法師原生職業和賢者序列都有益處。」康斯坦丁感覺到一絲喜悅——這個孩子的靈體是那麼的強大，他一定能夠攀登到賢者序列的最高峰，成就這個時代所有人都沒能達到的高度。
一定要活的長久一些，好看着這個孩子成就傳奇。
康斯坦丁暗暗發誓。
在與這位年輕人道別之前，出於職業習慣，康斯坦丁問了一個問題。
「孩子，你認為，力量是什麼。」
………………
馬林覺得今天這次見面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讓他明白了自己以前很多並不明白的事情，因此當康斯坦丁閣下要走的時候，他主動送這位老人走出了教會。
當送他來到馬車的候車點，在他等着他家的馬車過來，而馬林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這位老人叫住了他。
一句『孩子，你認為，力量是什麼。』讓馬林有些詫異，但他還是飛快的做出了回答：「力量是我們手裏的工具，閣下。」
這個回答讓這位老人微笑着點了點頭，看起來回答讓他滿意：「那麼，我的孩子，如果力量推你坐上王座，力量令你成為至尊，你會接受這樣的命運嗎。」
馬林思考了一下：「那麼，康斯坦丁閣下，我可以問一下，這樣的力量，這樣的命運，需要我付出如何的代價呢。」
這個老人的一揮手：「你眼中的一切都是代價，你會怎麼做。」
馬林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我會把這樣的命運與力量的腦袋從它們的脖子上摘下來，然後再將它們的腦袋塞到他們的屁股裏面。」
老人哈哈大笑，拍了拍馬林的肩膀：「希望你能記住今天說的這一切，對了，你喝賢者魔藥的時候記得叫我觀禮，我看好你。」
「感謝您的指點。」
馬林目送這位老人離開——他能夠感覺到這個老人一直在戒備着他，其實換位思考的話，馬林也挺能明白的，畢竟不是誰都能夠一眼就看透虛偽，並注意到想要扭曲自己的混沌能量並將它成功控制住的。
在靈能這個地界，活成一個人精才能長奢，這位康斯坦丁老先生要是傻白甜那麼一點點，都沒辦法活到這般年歲。
總體來說，是一個有意思的老頭。
這讓馬林又想到了老霍夫曼……等比賽結束，回卡特堡陪他最後一段時間吧。
然後……然後去把自己的便宜老爸給找到，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
希望他還是活着……至少也得留一具全屍。
或者說……至少畸變得在被淨化時能留下些什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