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許士則的快信被攔截,但朱泚還是通過張廣濟的鴿信知道了元城發生變故,但張廣濟的鴿信是發到衛州黎陽縣,再從黎陽縣轉到朱泚軍大營,時間上就晚了兩天。
就在朱泚輾轉接到張廣濟鴿信的同一時刻,探子的戰報也隨之傳來,晉軍突襲元城,元城守將投降,使晉軍兵不血刃佔領了元城。
這個消息先是讓朱泚驚愕萬分,繼而勃然大怒,他死傷無數將士,殫精竭慮使反間之計,好不容易成功了,卻給晉軍做了嫁衣,讓他怎麼能不痛恨萬分。
「王八蛋!狗雜碎,姓郭的混蛋,你怎麼不去死?」
大帳內,朱泚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郭宋,侍衛們都嚇得戰戰兢兢,躲在帳邊不敢吭聲。
朱泚越罵越狠,他一轉頭,忽然發現兩名宦官正在交頭竊語,他心中怒火高熾,衝上去抓住兩人的頭狠狠一撞,兩名宦官頓時倒在地上,他喝令道:「把這兩個狗東西拖出去,斬了!」
兩人大哭求饒,如狼似虎般的侍衛將兩人拖出了大帳,正好劉思古走了過來,兩名宦官哭喊道:「軍師救命!軍師救命!」
劉思古問道:「他們兩人是怎麼回事?」
侍衛搖搖頭,「不知道,好像是觸怒陛下了。」
「拖下去打五十棍吧!殺人就免了,我去給陛下說。」
侍衛們點點頭,將兩名感激涕零的宦官拖了下去。
劉思古走進大帳,見朱泚怒火未消,便笑道:「陛下還在為元城之事惱怒嗎?」
朱泚憤然道:「我怎麼能不怒,死了那麼多將士,費心費力除掉了符璘,最後卻便宜了郭宋,這種事情誰忍得了?」
劉思古不由啞然失笑,天子怎麼變得像孩子一樣?
劉思古又平靜道:「殺人不祥,剛才兩個宦官我饒過他們了,陛下沒有意見吧!」
劉思古的從容平淡影響到了朱泚,朱泚也慢慢平靜下來,他點點頭,「不殺就不殺,這種小事軍師做主就是了,但元城失利,難道軍師不怒嗎?」
劉思古搖搖頭,「之前我也是一心想奪下元城,但現在我卻很慶幸,幸虧我們沒有拿下元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為什麼?」
「陛下,元城也好,魏州也好,甚至衛州,是晉國海鹽的運輸要道,尤其元城,可以直接扼斷海鹽運輸之路,郭宋可能放棄嗎?他調兵遣將十餘萬,駐紮在距離元城不到百里的清漳縣,他就在等時機,從他一戰全殲李納的六萬大軍便可知道,他不戰則已,一戰就是雷霆出擊,之前我們對郭宋確實有點輕敵了,忽略的晉軍的存在。」
「兩軍作戰,勇者為勝,李納倉惶撤軍才被全殲,難道我們也會步齊軍後塵?」朱泚對劉思古誇獎晉軍的作戰能力有些不以為然。
「陛下,就算我們奪取了元城,然後呢?」劉思古問道。
「當然留下重軍駐守,然後大軍撤回洛陽。」
「可如果晉軍佔領魏州、懷州和衛州,黃河水也解凍,我們在河北只剩下元城一座孤城,後勤補給不上,軍隊支援不了,陛下覺得元城守軍能支持多久?」
朱泚沉默片刻,着實有些不滿道:「依軍師的意思,我們根本就不該爭奪河北,把河北拱手讓給郭宋就行了,是這個意思嗎?」
劉思古嘆了口氣,「陛下沒懂我的意思,河北對於郭宋是生死攸關,而對我們只是錦上添花,雙方的戰略意義不同,我們不可能用舉國之力去爭奪河北,但郭宋會,問題就出在這裏,陛下是否願意將二十萬大軍部署在魏州、懷州和衛州,和晉國決一死戰?如果陛下做不到這一點,那我們必輸無疑。」
朱泚有點躊躇了,自己會河北幾個州投下二十萬大軍嗎?他一共才三十萬大軍,要守洛陽,要保中原,要確保江淮,他怎麼可能把二十萬大軍部署在河北?最多一個州一萬人,三四萬人頂天了。
「如果像魏國那樣,我和郭宋達成協議,允許他鹽船過境,這種局面難道不行?」
劉思古搖搖頭,「魏晉達成協議,只是因為晉軍剛剛奪取河北北部,需要時間消化,所以才暫時不打魏國,一旦晉軍在河北站穩了腳跟,一定會找藉口撕掉協議,全面發動對魏國的戰爭,所以陛下千萬別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權宜之計的合約上。」
「那軍師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吧!」
劉思古沉吟一下道:「我的建議是,趁現在晉軍剛佔領元城,還顧不上我們,我們儘快撤離,在河北能保住懷州加一個黎陽城當然最好,如果實在保不住懷州,那就保住一個黎陽吧!」
朱泚的怒火已經完全消失了,他也意識到晉軍奪取元城並非偶然,晉軍早就在一旁虎視眈眈,只是他們機會抓得好。
可要讓朱泚就這麼認輸退出,他卻不甘心,至少他要拿到博州、衛州和懷州三地,這樣他前期的大量投入才不會虧本。
他負手走了幾步道:「這樣吧!還是和郭宋談判一下,他要魏州我可以讓,但他不能太貪心,屬於我的利益,我也不會輕易放手。」
.........
朱泚派他的隨軍大學士趙昌德前往元城和郭宋談判,他的大軍原本駐紮在魏縣,這裏距離元城太近,為了防止晉軍的偷襲,朱泚便下令拔營南移到百里外的昌樂縣。
趙昌德是洛陽人,原本是宋州長史,他書法不錯,人也精明能幹,更重要是,他不像其他文官那樣矯情,把為朱泚效忠視為恥辱,所以趙昌德深得朱泚信任,升他為正三品金紫光祿大夫,集賢殿大學士,校檢兵部尚書。
次日一早,趙昌德抵達了元城,被外圍哨兵帶進城內,元城內目前還在宵禁之中,不過白天是可以隨便上街,晉軍的軍紀好,基本上都駐紮在城外,城內只有一萬軍隊負責巡邏和維持治安。
但最讓百姓們高興的是,晉軍佔領元城後,鹽價、米價和布價陡降,取消了一切稅賦,這是關係到千家萬戶的切身利益,大部分人家都在為下個月就要交的戶稅、架間稅發愁,現在全部取消,簡直讓百姓們歡呼雀躍。
原本大家對田家的一點點感情,都被現實的得利取代了。
大街上開始熱鬧起來,行人如流,店鋪也紛紛開門營業,不少休假的士兵在城內喝酒購物,一隊隊軍法士兵在大街上列隊走過。
趙昌德在士兵的帶領下來到了魏王宮,魏國已滅,這裏已改名為河北鹽鐵轉運司官衙,同時也是河北南肅政台的官衙,另外還是晉軍征東元帥府行轅,其實是一套班子三塊牌子,當然以後會分開,至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官員。
趙昌德稍在大門稍等了片刻,一名從事出來,抱拳道:「趙使君請隨我來,我家長史在等候。」
趙昌德點點頭,跟隨從事進了大門,他又忍不住問道:「請問,你家長史是哪位?」
從事笑道:「王侑,現在出任征東元帥府長史。」
「哦!」
趙昌德恍然,原來王侑投靠郭宋了,看來頗得郭宋的重用。
走進一間大院子,院子裏忙碌成一團,十幾名從事抱着大堆文書來回奔走。
來到大堂上,只見大堂上各種文書資料堆積如山,一名中年文士正帶着幾名從事在文書堆里尋找着什麼資料。
從事上前稟報道:「長史,趙使君來了!」
中年文士正是王侑,他這兩天在整理從前的人口戶籍以及土地資料,忙碌得不可開交。
王侑上前行禮笑道:「事情太多,讓趙使君見笑了。」
趙昌德回禮笑道:「這些魏國的資料,王長史應該是輕車熟路才對。」
這話一語雙關,聽起來好像是奉承,實際上是在譏諷王侑是魏國降臣,讀書人的毛病,說話總帶刺,喜歡含沙射影譏諷別人。
王侑淡淡一笑,「承蒙晉王殿下厚愛,看得起我王某,人生短暫,我當然也要鳥擇良木而棲,但要我去投靠朱泚那種卑劣小人,那是絕不可能的。」
趙昌德一下噎住了,半晌,他苦笑一聲道:「這次我是奉大秦天子派遣,特來和貴軍協商魏國的後續事宜。」
王侑一擺手,「趙使君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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