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風氣確實比長安要開放寬容,不時可以看見牽手在街上漫步的情侶,相比一千三百年後的成都,唐朝成都的繁華程度也並不遜色,各種店肆多如牛毛,商隊更是隨處可見。
東西兩川各州縣的大宗貨物都雲集成都,再批發到各地,使成都的商業和航運業極為發達。
郭宋和薛濤二人牽着手來到南市,這裏是成都兩大商業中心之一,相當於長安的西市,人氣極旺,周圍各種小吃店雲集。
「郭郎,我肚子餓了?」薛濤見滿街的小吃鋪,便忍不住撒起嬌來。
「我們看看有什麼好吃的?」郭宋拉着她的手向小吃一條街走去。
小吃一條街當然是郭宋給它起的名字,其實也差不多,一條街內全是各種小吃攤,生意火爆,幾乎每個小吃攤上都坐滿了客人,夥計高聲吆喝招攬客人,此時天色已經快黑了,小吃攤上掛滿了燈籠,燈火璀璨,照如白晝。
各種美食琳琅滿目,薛濤一下子不知該吃點什麼才好,而且生意好的店鋪客人太多,大家擠在一起,坐在小方桌前,她也不太喜歡。
走過一條小巷時,薛濤忽然發現小巷裏也有一個小吃攤,孤零零地擺在那裏,幾乎沒有任何客人,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大娘向這邊招手,但光線太黑,她的聲音也太小,沒有人能看見她。
薛濤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她拉了拉郭宋笑道:「那邊有家小攤好像人少,我們去看看。」
她拉着郭宋從兩家小攤中間的縫隙中穿過,向小巷奔去,老大娘見終於叫來客人了,頓時笑逐顏開,連忙回頭喊道:「老頭子,快點燒水!」
郭宋這才發現巷子裏居然還有一家小吃攤,擺着兩張小方桌,小方桌前沒有一個客人,只有一對白髮蒼蒼的老人。
「你們小兩口趕緊坐下!」
老大娘笑眯眯拿過兩隻小胡凳,擦了擦,招呼他們坐下,「天太冷了,我給你們倒碗熱水喝。」
她將兩碗熱騰騰的水擺在兩人面前,郭宋欠身表達謝意,又打量一下周圍道:「大娘,這裏主要是太黑了,要是點幾盞燈籠要好一點。」
老大娘嘆口氣,「我們擺一晚上,只能賺十幾文錢,還不夠買蠟燭的,點不起啊!」
「那你們可以擺靠路邊一點,這樣大家就能看到了。」薛濤也建議道。
「我們之前也擺過去的,但要交錢給市署,一個月一貫錢,擺在路上一個月三貫錢,我們交不起,只好又退回來了。」
薛濤對這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妻充滿了同情,她小聲對郭宋道:「等會兒我們幫他們多買點蠟燭吧!讓他們也能點上燈籠。」
郭宋點點頭,這時,老丈問道:「我們這裏只有肉臊湯麵、脆哨湯麵、五雜湯麵和雞蛋湯麵,兩位想吃什麼?」
郭宋對薛濤笑道:「我來碗脆哨湯麵,你呢?」
薛濤想了想問道:「老丈,有沒有蔬菜湯麵?」
「可以做,小娘子要不要再加一個雞蛋?」
薛濤笑着點點頭,「那就加吧!」
所謂湯麵,又叫湯餅,有點像今年的刀削麵,講究一點的揉好面後切成細條,粗糙一點就攪成麵糊糊,煮熟後就成了麵疙瘩。
這老兩口雖然年紀很大,但做事卻很認真,居然把面切成細條,郭宋見老者切得吃力,忍不住問道:「老丈,家裏沒有兒女幫忙嗎?」
老兩口的神情立刻變得黯然,薛濤意識到情郎說錯話了,連忙踢了他一腳,郭宋坐直身體,不再多問。
老者嘆了口氣,「兩個兒子都在和吐蕃作戰中陣亡了,還有個女兒,但她家裏也窮,照顧不了我們,我們只能擺個小攤餬口,活一天算一天吧!」
大娘用衣襟擦擦淚水道:「老頭子,別說這些,影響別人吃飯呢!」
「不說!不說!我們給你們煮湯麵。」
薛濤抱着情郎的胳膊,在他肩膀上擦拭淚水,她淚眼朦朧道:「郭郎,幫幫他們吧!」
郭宋輕輕點頭........
兩人相對坐着吃麵,老夫妻二人坐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們。
吃完了面,郭宋笑問道:「多少錢?」
「十文錢!」
郭宋隨手抓了一把錢放在桌上,又從袋裏摸出韋皋給他的小金佛,塞在老太太手上,「大娘,這個送給你了!」
「年輕娃子,這是啥?」老大娘急問道。
「是個好東西,把它換成銀子,以後你們就不用來這裏擺攤了。」
郭宋拖着薛濤,迅速在人群中消失了。
老大娘慌了起來,連忙道:「老頭子,你快看看,他給了我一個好重的鐵疙瘩,不知是什麼東西?」
老者正在拾起桌上一文文銅錢,瞥了一眼小金佛道:「是個小鐵佛.......」
他忽然發現不對,拾起金佛細看,驀地瞪大了眼睛,「老婆子,快....快叫住他們,這是.....了不得的東西啊!」
郭宋二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哪裏還能找到他們。
「老頭子,他是不是拿錯東西了?」
「應該不是!」
老者搖了搖頭,嘆口氣道:「我們遇到好人了。」
........
「郭郎,你給了他們什麼?」薛濤拉着情郎的手好奇問道。
郭宋笑道:「我正好有個小金佛,重三十兩,順手摸出來,就直接給他們了。」
「啊!」
薛濤低低驚呼一聲,她以為情郎給了二三十兩銀子,沒想到竟然是三十兩黃金,價值三百兩銀子啊!這真是大手筆。
「你若捨不得,我去要回來,就說拿錯了。」郭宋笑着開玩笑道。
「去你的!」
薛濤在他腰間捅了一拳,沒好氣道:「我哪裏捨不得了,我還想誇獎你呢!」
「怎麼誇獎我,是不是發給我一面銅牌,上面刻個『郭大善人』四個字?」
薛濤『噗!』笑出聲來,「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做一個,不過小女子很窮,買不起銅牌,只能用木板刻一塊牌子,你要不要?」
郭宋嘻嘻一笑,「當然想要,最好等我們洞房花燭夜的時候給我。」
薛濤的俏臉驀地紅了,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一把,「你做夢吧!誰和你洞房花燭?」
「那好吧!」
郭宋故作悲傷道:「你若不肯,那我只能去找別人。」
「你去找吧!好像誰稀罕你似的。」
話雖這樣說,薛濤在他胳膊上掐得更狠了,「你敢去找,我就掐死你。」
郭宋哈哈一笑,攬住她腰肢,在她俏臉上重重親了一下,「找別人做什麼,此生有你就足矣!」
薛濤驚呼一聲,她見前後無人,這才鬆口氣,掄起小粉拳在他肩頭亂打,「你要死啊!這裏是大街,要是被別人看見,還以為我是什麼人?」
郭宋也有點歉然,只有浪蕩公子狎妓,才會公然在街頭亂親亂吻,自己有點孟浪了,確實容易讓人誤會。
他訕訕道:「剛才有點情不自禁,保證下次不會了。」
薛濤狠狠瞪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你自己保證的,以後不准在房間以外的地方親我,牽着手不就很好嘛!」
話雖這樣說,兩人坐牛車回去時,她卻摟住情郎的脖子,忘情地吻在一起。
..........
回到府上,薛勛已經回來了,他顯然有點憂心忡忡,負手在內堂上緩緩來回踱步。
「世叔遇到了什麼煩心事?」郭宋笑問道。
薛勛嘆口氣道:「明天是崔寧母親七十歲壽辰,他今天補了一張請柬給我,邀請我們全家同去赴宴。」
「世叔是擔心沒有賀禮嗎?」
薛勛苦笑一聲道:「大家都知道崔寧是藉機攬財,沒有準備壽禮是一方面,崔寧的名聲不好又是另一方面,據說被他看上的下屬妻女,逃不過他魔掌,雖然只是傳聞,但無風不起浪啊!」
「那叔母和濤兒就不要去了。」
「可我當時已經答應了帶妻女出席,我事後才想起那個傳聞,我現在懊悔啊!」
「找個藉口推脫唄!」
「剛才來人送請柬時,你伯母已經一口答應去了,再找藉口就是得罪人了,尤其他就是蜀中土皇帝,得罪了他,以後日子難過了。」
歷史上,薛勛就是得罪了崔寧,被打發去雲南,不久就在雲南病死,薛濤母女從此無依無靠,無以為生。
郭宋能理解薛勛的擔憂,畢竟他還要在巴蜀繼續呆下去。
郭宋想了想便道:「其實也不用擔心,明天既然是他母親的壽辰,他不敢亂來的,而且我估計賓客很多,他哪裏顧得過來。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看中濤兒,但後天我就帶濤兒和叔母回長安,他就沒有辦法了,如果叔父實在不放心,那明天我也同去,有我在,濤兒不會有事情的。」
郭宋並不擔心,若崔寧真的膽敢對薛濤起色心,他明晚就宰了此獠。
薛勛點點頭,「也行,你也一起去,我就明着告訴他,你是我女婿,我看他還敢動什麼心思。」
郭宋暗暗搖頭,薛勛還真是個書呆子,崔寧這種梟雄看中了哪個女人,還會管你什麼道義?
他笑了笑又道:「回頭我寫一份禮單,世叔進崔府時交給迎客司儀,我會讓成都聚寶閣把這份禮送過去。」
薛勛心中感激,「這次真是多虧了賢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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