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幣即是正義 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如此的傲慢

    夜晚的大海就如同青春期的少女，情緒多變而無法捉摸。

    這才剛剛駛離赫爾普島，原本應該風平浪靜的海面上就開始滌盪起些許的波瀾。用不了多久，這些波瀾就變成了一道道的瘋狗浪，憑藉着夜空中那開始飄起的小雨逐漸肆虐起來。

    五艘人魚軍的船舶在這片漆黑無垠的海浪中顛簸，守在甲板上的士兵們雖然才剛剛經歷了一場苦戰，但卻沒有一個人膽敢鬆懈。

    尤其是在這種下雨天，視野不佳的情況下元素槍的強大威力也會受到限制，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再次遇到魔王軍的攻擊，那麼可就不堪設想了。

    甲板上的士兵們正在駐守，而甲板之下的船艙內的氣氛也沒有顯得多麼的安穩祥和。

    愛麗兒看着那些傷病員們，臉上也是隱隱有些心痛的神色。

    不過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已經站在了赫爾普島民們所暫時居住的貨倉之前，看着那位劍婆婆，等待尋求一個自己所需要的答案。

    「你並不是一個商人。」

    終於，劍婆婆望着愛麗兒，說出了這句話。

    此時，劍婆婆在貨倉的中央席地而坐，就算船舶顯得有些顛簸，但是這位婆婆卻沒有絲毫會隨着顛簸而移動的模樣。這和四周那些島民們驚恐而無助的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反比。

    愛麗兒當然沒有這份能力可以在不斷搖晃的船艙中不依靠任何的固定物就站穩。她乾脆也是坐了下來，同時依靠着旁邊一根支柱，說道：「我真的是一個商人。只不過，我的身份不僅僅是一個商人。」

    劍婆婆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想知道具體一點的細節。」

    當下，愛麗兒也不吝嗇於將有關魔王和自己公會的事情大致上說了一遍。甚至有關於人魚之歌和勇者之間的矛盾和戰鬥也全盤托出。

    當旁邊的島民們聽到眼前的這個公會竟然會被魔王所迷惑而與勇者為敵，甚至最後導致了勇者的封印失敗之後，紛紛向着她投來驚訝與怨憤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愛麗兒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甚至於在魔王的封印解除之後，一些村莊和城鎮中的居民們也會用這樣的目光看着她。

    但，這已經不足以讓愛麗兒動容了。

    「我很感謝你，愛麗兒·加西亞小姐。你願意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甚至有關於你和林克敵對的事情。」

    劍婆婆的語氣顯得依然十分平穩，似乎對此並沒有什麼感覺。只不過片刻之後，她再次問道——

    「我想知道，在和我們的勇者戰鬥之後，你又是以怎樣的心態繼續組建討伐魔王軍的？為了贖罪嗎？你難道不覺得你自己是一個罪人嗎？」

    在劍婆婆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四周的島民們明顯都在用一種充滿怨懟的目光看着愛麗兒。看起來，他們真的對於勇者十分的信任，都覺得只要有勇者在，那麼魔王就一定會被封印。

    對此，愛麗兒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並不覺得我是一個罪人。被魔王欺騙，甚至不由自主地阻撓勇者的行動這件事情在我看來，反而更加證明了魔王的可怕。他並非僅僅只有力量強大而已，他也同樣是一個工於心計的男人。」

    「而且，我被欺騙這件事情並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原因。真的要說的話，我覺得這是一個我們所有黃金大陸上的所有生靈所都要必須承擔的責任。而我，只不過是因為歷史的偶然性，而被推到了這個節點上而已。」

    「只要魔王繼續存在下去，那麼就算不是我被騙，也會有下一個人被騙。不是一年前被騙，也有可能是在十年後，二十年後，甚至一百年後被騙。魔王在為了解封的過程中已經進行過無數的操作，我只不過是在他使用窮舉法的過程中，恰好被篩選中的而已。」

    旁邊的一名島民哼哼了一聲，對於愛麗兒這樣毫無愧色的大言不慚直接表達了不滿：「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不過就是想擺脫責任而已。」

    愛麗兒沒有去理睬旁邊的島民，而是繼續面向劍婆婆，說道：「劍婆婆，我聽說你曾經也擔當過勇者。那你應該也來到大陸上四處看過吧？而在你之前的歷代勇者們，應該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來過大陸吧。」

    劍婆婆沒有回應，雙眼看着愛麗兒，只是默認。

    愛麗兒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那我想知道，為什麼在人類選擇性地遺忘魔王戰爭之後，你們歷代勇者卻都沒有採取任何的方法對人們進行警惕？甚至於我更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人類，甚至包括其他的一些類似於矮人、獸人、半精靈之類的種族，全都會選擇將魔王戰爭的事情集體遺忘？我們究竟是想要遺忘什麼？在這片大陸上曾經深受魔王毀滅威脅的生靈們，究竟是傲慢到何種程度，才能夠選擇如此輕易地淡忘魔王的存在，才導致在一千三百多年後的現在，魔王可以輕而易舉地利用不知情的人來解除那個始終都沒有人來維護過的封印？」

    對於這個問題，劍婆婆沉默不語。

    而旁邊的島民在聽到愛麗兒的疑問以及劍婆婆的沉默之後，似乎也開始意識到這裏面的問題，也明白在近乎無限壽命的精靈面前，失去警惕的人類遲早會走到這一步。

    但是，愛麗兒卻並沒有就此停止詢問：「伊戈塔里·特里·艾納遜這個名字，就是那個精靈，也就是魔王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過改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撒謊。但是他曾經親口告訴我，在魔王封印戰之後他親自登陸過你們的赫爾普島，甚至去找過初代勇者。當然，這有可能是他在撒謊。可如果他真的是在撒謊的話，那麼他為什麼會對你們的勇者選拔制度如此的熟悉？知道你們會一代又一代地將勇者的稱號傳承下來？」

    劍婆婆依然保持沉默，不回應。

    對此，愛麗兒臉上的那最後一抹笑容現在也是隨之消失了。她輕輕點了點頭，呼出一口氣，說道：「當然，這也不重要。畢竟他已經在這片大陸上遊蕩了一千多年，在這一千多年間偶爾遇見你們中的一個勇者，交談幾句之後自然也會知道這些事情。」

    下一刻，愛麗兒雙手支撐着地板，身子更是向前傾，雙眼緊緊地盯着眼前的劍婆婆，一字一句地說道——

    「但是，我等不了五十年。」

    「我也不想讓這片大陸上的人們再等待五十年。」

    「那個混蛋精靈所指揮的部隊已經在我面前真真正正地殺了人，而且他甚至採用了鑰匙這樣對人類有着極強憎恨心的人類當手下，我已經完全確認他不管有着怎樣的理由，都必須被停止。」

    「所以，能不能將你們有關勇者和魔王方面的信息，哪怕是再小的信息也一併提供給我？讓我知道應該怎麼應付那個傢伙，應該怎麼調集軍隊？」

    面對愛麗兒的懇求，劍婆婆的嘴唇略微動了一下。

    可就在這個時候，另外一名長老托爾卻是從旁邊走了過來，開口說道：「不需要你來對付魔王。我們有勇者，只要勇者存在，魔王就一定會被再次封印！」

    愛麗兒瞥了一眼這位鍊金術師，冷冷道：「那麼現在，勇者還能夠存在嗎？」

    托爾也是在地板上坐下，說道：「只要想辦法奪回湖中仙女，那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湖中仙女……奪不回來的。」

    這一次回應托爾的，卻並不是愛麗兒。

    而是從剛開始就一直都在保持沉默的劍婆婆。

    對於這個回答，四周島民們的臉上紛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每個人都像是在聽着什麼天方夜譚一般，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再到後面的驚訝、驚悚、恐懼、絕望。用愛麗兒的話來說，這種表情的變化實在不像是一個專門培養勇者的島嶼所能夠做出來的。

    「奪不回來……是什麼意思？」

    愛麗兒問道。

    劍婆婆繼續說道：「如果魔王軍真的打從一開始就衝着湖中仙女而來的話，那麼他們肯定知道，湖中仙女就是勇者之所以能夠成為勇者的秘密。湖中仙女能夠給被她認可的人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也是當初能夠封印魔王的根本。既然如此，魔王一旦奪走了湖中仙女就不可能還讓她活着。恐怕在仙女剛剛抵達魔王身邊之時……」

    接下去的話，劍婆婆已經不用再說了。

    以現在眾人對於魔王的了解，甚至在沒有任何空中戰鬥力的情況之下想要前往營救湖中仙女，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之所以不把話完全說透了，恐怕也是為了留存下那麼一點點若有若無的虛妄希望吧。

    愛麗兒略微呼出一口氣，說道：「劍婆婆，我還是想要再多問一句。請問你們對於這個魔王真的沒有什麼印象嗎？這個魔王真的沒有來過你們的島嶼嗎？」

    劍婆婆再次緩緩地搖了搖頭，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我很確定。這個名字我們也是第一次聽說。如果這個魔王真的在初代勇者還在世的時候來過我們島，那麼他絕對不可能活着離開。魔王的力量已經被封印，而我們的初代勇者有着足夠的實力徹底將其斬殺。」

    看着劍婆婆的眼睛，愛麗兒相信她說的話的確都是真的。至少，是這位前任勇者心中確定無疑的真相。

    既然如此，愛麗兒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劍婆婆，那麼我能否問一下，你們島嶼的歷史？以及初代勇者在封印了魔王前後的整個過程？這些事情對於我們對付魔王說不定有用處。還請您詳細介紹一下這些事情。」

    面對愛麗兒的懇求，劍婆婆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她招呼了一個島民，從旁邊收拾好的行李中拿出了一本看起來顯得有些古舊，但明顯精心保存的書籍，翻開頁，開始詳細敘述了起來。

    這裏面的故事愛麗兒聽起來並不陌生，畢竟大部分的內容她通過那個魔王的口述和娜帕的話語已經了解了許多。

    最多就是一些細節上或是描述上的差異，其他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勇者在封印了魔王之後，率領着其他願意跟隨他的人一起離開了大陸，前往島嶼上定居，並且定下了勇者一定要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的規矩。在劍婆婆的描述下，赫爾普島的故事聽起來反而顯得更加的壯烈與史詩，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島民們在漫長的歷史中不自覺地有些自我標榜和添油加醋的緣故。

    而在講述完這些事情之後，愛麗兒輕輕點了點頭，再次向着面前的劍婆婆表達了感謝，同時詢問了他們接下來的目標。

    對此，劍婆婆卻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想法，只是嘆了一口氣，說先登陸上岸，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向着這些島民們道別，愛麗兒轉身離開了貨倉。

    隨後，她帶着心中的那些思量，默默地走到了醫務室的船艙前，看着裏面那些受傷的人。同時，也是看着酥塔現在正坐在醫務室的最內側，一邊看管那兩個依然昏迷不醒的孩子，一邊照顧其他的傷員。

    「怎麼了？」

    不知什麼時候，芭菲輕飄飄地落在了愛麗兒的肩膀上。

    愛麗兒瞥了這個小花妖精一眼，苦笑一聲，說道：「怎麼？不去找你的布萊德了？」

    芭菲的兩條腿不斷地搖晃着，有些百無聊賴地說道：「那個大笨蛋一直在照顧其他的士兵，說是要給他們打氣。我覺得有些無聊，就下來看看。」

    一邊說，芭菲的目光也是朝着貨倉的方向瞄了一眼，隨後笑眯眯地說道：「會長，那些勇者之島的人，能不能加入我們的軍隊？他們會成為很棒的戰鬥力吧？」

    或許芭菲原本的想法是用這一套說辭來感慨人魚軍再次得到了些許的生力軍，可是這番話聽在愛麗兒的耳朵列，卻是變成了另外一種諷刺的感覺。

    看到愛麗兒的表情顯得有些不太對勁，芭菲說道：「怎麼了？這些勇者們不夠格嗎？」

    對此，愛麗兒只能苦笑一聲，無奈地聳了聳肩頭，說道：「我長這麼大，還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目中無人，自高自傲的人。他們究竟是有多麼傲慢，才會在千百年的時光中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聽到愛麗兒竟然用這樣的口吻來評價勇者之島上的人們，芭菲不由得有些吃驚！她驚訝地伸出手，輕輕觸碰着愛麗兒的臉頰，說道：「啊？那麼糟糕嗎？他們……他們怎麼了？」

    愛麗兒輕輕搖了搖頭，說道：「現在是1307年的秋天，換言之，在封印魔王之後1307年的時間裏面，這些人的腦子裏面就只剩下了一個概念。那就是拯救人類的唯一希望就只在他們的身上。他們將會是人類最後、最為悲壯、最為充滿了史詩感和宿命感的救世主。呵呵……他們究竟是有多麼的傲慢，才會覺得一旦魔王出現之後，整個世界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人都只能仰仗他們？也就只有他們才有資格擔當起封印魔王的重任？他們這些屈居在一個小島上的人把大路上的人當成什麼了？覺得大陸上的人都是廢物，只有這些島民們才最為珍貴，最有實力嗎？」

    乍一聽到愛麗兒這樣的評價，芭菲也嚇了一跳。這隻花妖精捂住嘴，一時間不敢再說話。

    而愛麗兒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了，尤其是想到剛才在島嶼上這些島民們奮勇作戰的樣子，這樣說也實在是有些對不起他們。

    再次嘆了一口氣之後，愛麗兒無奈地說道：「對於赫爾普島上的人來說，整個世界的和平都寄托在他們身上。而他們的和平就寄托在他們每一屆都會選拔出來的勇者身上。而能夠選拔出勇者就依賴於那位湖中仙女。這也是為什麼一旦湖中仙女被擄走，他們立刻就像是被摧毀了所有希望似的，甚至都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芭菲慢慢放下捂着嘴巴的手，略顯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這個……的確是有些問題啊……」

    愛麗兒捂着額頭，搖了搖，說道：「不，問題並不在於這裏。最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初代勇者究竟是怎麼想的？」

    在芭菲的疑問表情之下，愛麗兒捏着下巴，開始了努力思索——

    「魔王始終都在表示他認識初代勇者，甚至還在自己被封印之後和初代勇者見過面。其實現在仔細回想一下，初代勇者當初封印的應該是魔王的力量，也就是大地守護者的力量吧？那麼換句話說，如果失去了大地守護者的力量，那麼那個魔王應該就是一個普通的精靈。在這種情況之下，勇者為什麼沒有直接殺掉伊戈？就算那個時候勇者力量欠缺，但人類大軍可是還在的吧？勇者還能說話，也還能寫字，為什麼不把伊戈的樣貌告訴人類，讓人類對他進行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