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兒可不是單純的虛張聲勢。
畢竟單純的虛張聲勢很容易被識破嘛。
當下,她轉過頭,立刻就和身旁的一些士兵們商討接下來要怎麼應對援兵的攻擊,同時還開始討論怎麼調集兵力,怎麼在小溪城的附近形成一個包圍圈,然後等着前來馳援的援兵自己進入預先佈下的口袋陣之中。
一邊說,愛麗兒甚至一邊和一些小隊長們逐步漸行漸遠,完全就是一副再也不想來管這個城主的意思。
看到這個讓整個藍灣帝國都為之動容的女人現在真的將目標對準了自己的兒子,城主一下子就慌了。他可不敢保證自己的兒子能夠帶來的援軍真的能夠超過兩萬,也不敢保證他們能夠從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手中重新奪回小溪城!
當下,他慌亂地開始叫嚷起來,甚至不顧身上的疼痛,不斷地摩擦着身上纏繞的繩索,就想要掙脫出來。
「不……別!求求你們!不要動我兒子!其他的一切都好說!不要對付我的兒子!我兒子一直都被我好好地保護着!他很笨!但是他……他自以為很聰明!所以求求你們了!」
愛麗兒裝作沒有聽見,很快,就和士兵們轉過一個彎之後就不見了。
而旁邊的酥塔則是捏着皮鞭緩緩走了上來,將手中的鞭子直接頂住了這個城主的下巴,惡狠狠地說道:「如果想要救你兒子……就給我說實話!」
城主現在簡直是急的要直接哭出來了,他甚至恨不得自己身上再挨上幾鞭子,就希望這支部隊不要對自己的兒子下手,當然對於酥塔的要求也是完全照辦:「好好好!我我我說實話!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都告訴你!只求求你們不要動我兒子啊!」
聽到這裏,酥塔咬了咬牙,說道:「你們平日裏是怎麼拐賣孩子的……尤其是那些一歲左右就被拐來的孩子,你們是怎麼處理的?說!」
城主現在已經是完全慌了神,簡直是問什麼就答什麼:「一歲的孩子……一歲的孩子……啊!年齡小的孩子!這些事情具體怎麼操作要問我那些手下!不過……基本上都是轉手就賣掉的!男孩子能夠賣個好價錢……出高價的人比較多……女孩子賣的比較便宜,而且一歲左右的女孩子幾乎沒有人收!」
酥塔:「還有呢?賣到哪裏去了?!」
城主哭喪着臉:「天南地北……各處都有人買啊!我們……我們基本上都是接單來做生意的……畢竟只有有了客戶之後……我的手下們才能夠去搞貨……!然後搞到貨之後就再送給客人去……如果客人……如果客人最後驗收不滿意的話……」
聽到這裏,酥塔一時間有些緊張,立刻追問道:「不滿意的話,你們會怎麼樣!」
城主也看出了酥塔眼神的不對,連忙改口道:「不滿意的話!我們就會把孩子留下!然後再賣給下一個客人!這位淑女……求求您……求求您先去和那位侯爵女士說說好不好?讓她饒了我兒子……至少……至少也要讓我傳封信給我兒子!我會讓我兒子投降,並且絕對不會來小溪城的!好不好啊?」
酥塔哼了一聲,打算繼續逼問。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的巴斯卻是看到有兩名人魚軍的士兵急匆匆地從廣場前面跑過,他瞥了一眼這邊正在逼問的妻子後,隨即一個閃身就來到了那兩名士兵的身後,問道:「怎麼了?那麼着急。」
那兩名士兵嚇了一跳,回過頭來一看是人魚之歌的人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眼下,遠處的愛麗兒正在和隊長們說話,看起來沒有什麼空。而巴斯毫無疑問是這裏的單兵作戰能力較強,且擁有公會成員身份的人。當下,這兩名士兵向着巴斯行了一禮。
看到這兩個士兵向着自己行禮,巴斯有些意外,也是乾巴巴地回了禮。就在這個時候,士兵們開口說道:「巴斯·杏仁餅先生,我們有件事想要向您匯報。」
說着,兩個士兵就將自己在城中發現的事情和巴斯說了一下,巴斯一愣,隨即就和這兩名士兵離開了城堡,前往城市外圍的一處窪地。
這裏,已經里里外外站了十幾名人魚軍的士兵。而當這些士兵看到巴斯到來之後,紛紛讓開了道路,讓這位人魚之歌的成員可以進入窪地裏面,看清楚這裏面的情況。
雖然之前已經聽說了,可是當巴斯真正站在這個窪地邊緣看着裏面的情況的時候,眼前的這一幕還是讓這個原本應該已經被洗去所有感情的男人深深地觸動了一下。
現在,已經是六月。
略顯炎熱的氣溫讓這裏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帶着些許甜味和酸味的腐臭味。
士兵們的臉上全都蒙着布,可即便如此,還是無法掩蓋住這股強烈的氣味,也無法讓人們忽略掉這裏的一切。
骨頭……
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骨頭,已經完全變成枯骨的骨頭,還連着肉的骨頭,有着明顯裂痕的骨頭,甚至是十分幼小的骨頭……
從那些還沒有完全爛掉的肉上,巴斯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裏面的大多數都是女人和小孩的骨頭。這些屍體中年齡稍稍大一點的,無一例外地都被反綁着雙手扔在這裏。如果年齡太小的那就像是垃圾一樣地被扔在這裏。
在巴斯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的時候,一旁的士兵輕聲說道:「那些雜種們招了,說他們基本上半年左右處理一次……如果半年裏面還沒有賣出去的商品,而又沒有什麼用處的話,就這麼處理了……所謂的沒有用處,基本上就是指女的已經染了病,沒有辦法接客,小孩子身子太虛弱或是被打的殘廢了,之類的……」
對此,巴斯輕輕點了點頭,繼續凝視着這個坑洞裏面的這些屍骨。
片刻之後,他的思緒突然回到了剛才的廣場之中,落到了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妻子——酥塔的身上。
如果讓她看到了這個萬人坑的話,她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七年以來一直都心心念念想要找到兒子的她,會不會精神崩潰?會不會產生一些可怕的情緒?
想到這裏,巴斯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開始關心起那個女人來了?
那些原本應該被掩埋在記憶深處的和酥塔一起生活的記憶,和她一起訓練,被她照顧,然後一起踏上尋找兒子之路的記憶……
這一切都並沒有被忘記,只是埋了起來。可是現在,這些記憶卻像是被深埋在地下的種子一樣,竟然滿滿地發了芽,開始重新從那被魔藥洗成永恆凍土的記憶深處冒了出來……
一路之上,巴斯對於酥塔的感覺並沒有好或是壞的概念。
看着這個女人,這個不管怎麼辦都會自己主動貼上來的女人,巴斯甚至有那麼一點點的厭煩。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應該對她封鎖這個消息……至少,不能讓她知道這一切。
「城裏幹過這種事情的傢伙,有多少?」
沉默片刻之後,巴斯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一旁的士兵看了看 手中的記事本,說道:「專門負責這些行當的人是一個團體,總計大概兩百人上下。他們都直接向城主的兒子效忠,而城主的兒子自然是統領這座城市的。」
巴斯再次沉默了許久,隨後,終於開口說道:「凡是手上沾過血的,全都拉出來。我想,他們也該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士兵們自然也是理解。尤其是在看到了這樣的一片悽慘的亂葬坑之後,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絕對不可能還能夠忍下去。
當下,這些士兵們立刻摩拳擦掌,紛紛拿起元素槍,向着關押那些罪犯的方向前去。
「等一下。」
可就在這些士兵們正打算做些什麼的時候,一名隊長卻是從遠處跑了過來。在看到巴斯和那些打算前去執行「代價」的士兵之後,立刻大驚失色,喝道——
「你們,全都給我站住!一個個的,都打算胡來了是不是?人魚軍的軍紀都可以當做不存在了是不是?全都要變成殺人瘋子了是不是?!」
士兵們被隊長一喝,一時間愣在當場。可是有一名士兵還是忍不住,開口喊道:「隊長!你看到這樣的狀況,難道你還能忍得下去嗎?!」
有人帶了頭,另一名士兵隨即跟着道:「沒錯!那些東西就是人渣!是垃圾!我們只不過是去處理垃圾!這難道也不可以嗎?!」
眼見這些士兵們群情激奮,巴斯也是點點頭,對着那名隊長說道:「這裏的一切由我負責,如果他們做下什麼錯事,就讓會長來找我好了。」
那名隊長看了一眼巴斯,但隨即目光就從這名魔劍士的身上挪開,衝到隊員們的前方,張開雙臂大聲喝道——
「那些傢伙的確就是人渣!是垃圾!但是,我有叫你們忍嗎?我有說那些傢伙可以舒舒服服地繼續活下去嗎?!我也和你們一樣!我的兒子和女兒都是被拐走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的兒子和女兒究竟是活着還是死了!可我知道,我參加人魚軍,為的就是今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會再有孩子被拐走,然後父母無力地只能哭泣的事情發生!」
「我告訴你們,我比你們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加痛恨那些人販子,我甚至恨不得用刀把他們身上的肉一片片地片下來!」
「可是你們還記不記得,旁邊的屋子裏面還有幾十個被他們拐來的孩子!那邊的屋子裏面還有十幾個被他們蹂躪過,準備賣出去的女孩!」
「我問你們,你們知道這些孩子和女孩的家人在哪裏嗎?你們知道他們究竟是從哪裏被拐來的嗎?你們知道要怎麼把他們送回去嗎?!」
這一刻,這些原本群情激奮的士兵們紛紛愣住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才好。
這名隊長繼續說道:「我們參加人魚軍,除了要殺掉這些人渣之外,還是為了保護那些可憐的孩子!愛麗兒女士曾經和每一個自願入伍的人魚軍士兵說過,我們的目標是創建一個美好的新世界!你們可以憤怒,但是你們的憤怒應該轉化為應該怎麼去鏟掉這個該死的舊世界,而不是純粹用鮮血來滿足你們一時間的憤怒!」
終於,這些士兵們的情緒不再那麼激動,而是默默地沉寂了下來。一些人的臉上掛着淚水,但還有一些人的臉上終究還是換上了一副更加堅毅的表情。
見這些士兵們的情緒終於被控制下來了,隊長這才點了點頭,說道:「現在,我需要你們去嚴加看守那些該死的人渣,但是!在從他們口中套出所有他們該說出來的一切事實之前,他們的命全都要給我留着!兄弟們,你們辦得到嗎?!」
「辦得到——!」
終於,士兵們發出一聲咆哮。
看着這些士兵,巴斯發現他們的眼睛裏面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混雜着一股更加堅毅的感覺。
而這些堅毅的感覺則來自於他們的隊長……而這個隊長,毫無疑問, 就是由愛麗兒·加西亞選出來的。
望着這些士兵的眼神,巴斯突然覺得,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好像真的有着些許可以感染什麼的力量……這種感染的力量能夠讓人看到希望,也能夠在軍隊的情緒產生不穩的時候,立刻把軍心穩住,重新恢復冷靜的態勢。
這樣的軍隊是巴斯之前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而這樣一支部隊在和敵人交戰的話,理所當然能夠佔據更大的優勢。
當下,士兵們重新列隊,向着目標跑去。那名隊長在讓士兵們離開之後,也是走過來,站在了巴斯的面前。
「杏仁餅先生——」
巴斯:「抱歉。」
突然聽到巴斯的道歉,那名隊長顯得有些意外,張開的嘴巴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啊……不,您不需要抱歉,您不是我的隊員……」
「不,是你教導了我。」
巴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緩緩道——
「曾經的我,以為規則之類的東西只會束縛人。但是現在,我看到了紀律所能夠產生的強大力量。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同時,謝謝你。」
這名隊長看着巴斯的道歉,片刻之後,則是裂開嘴,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
很快,巴斯就轉身離開了。
而在他離開的時候,看到又有幾名士兵拿來火油繳在這些屍體之上,懷着悲憫的心情,為這些可憐的孩子和女人送上最後的一程。
隨着身後的火光亮起,巴斯重新來到了城堡的廣場之內。
此時,酥塔還在逼問城主那些孩子的下落,看着自己的妻子如此孜孜不倦,巴斯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和她一起努力的感覺。
是為了他們兩個的孩子嗎?
或者說……是為了她吧。
「七年前!你們找到過多少孩子?!那些孩子現在都在哪裏?說!」
酥塔舉起鞭子,再次狠狠地抽在了那個城主的身上。
而這樣的問題讓這個城主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回答,他哭喪着臉望着眼前的這個女人,疼痛已經讓他就連最後的一點點話語都說不出來了。
此時,酥塔正要再次舉起鞭子,但突然間,她揮舞的手臂卻是遇到了些許的阻力。
回頭一看,只見自己的丈夫正站在自己的身後,一隻手輕輕地摟着她的腰,一隻手則是搭着她那舉起來的鞭子,默默地注視着她。
「親愛……的……?」
「這段時間裏面,真的是辛苦你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讓酥塔剛剛還憤怒的神情立刻軟化了下來。
淚水再次從她的眼眶中撲通撲通地滾落,而這一次,她則是連忙擦去那些淚水,吸了一下鼻子,一臉憧憬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巴斯則是鬆開酥塔的手和胳膊,站在了城主的面前。他沉默片刻之後,他伸出左手,攤在酥塔的面前。
酥塔愣了一下,但隨即伸出手握住了丈夫的手。
隨後,巴斯抬起右手,緩緩地擺在城主的腦門之上。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呀……我是……五年前……才當的……城主啊……」
不管這個城主怎麼喃喃自語,巴斯略微呼出一口氣之後,神情變得十分嚴肅,緩緩道——
「我現在問你,我們的兒子,在哪裏。和我們有着血緣聯繫的,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酥塔緊緊地握着丈夫的手,可她不知道巴斯究竟在做什麼。
可就在這一剎那,她突然感覺到有一些東西從自己的手掌中竄了出去!
那好像是記憶……是她的腦海深處還留存着的一點點和他們的孩子唯一還聯繫着的記憶!
這些記憶順着手進入巴斯的身體之中,就像是一把鑰匙一樣也打開了他記憶深處對於兒子的回憶,緊接着,這些埋藏了許久的記憶立刻就順着巴斯的右手,狠狠地打入了城主的腦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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