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趙構的札子說讓朕冊封他為吳王。」趙桓看着手中的札子,皺着眉頭說着。
他想搞自立,自己又沒有給他落得口實,自己這皇帝乾的挺不錯的,朝中又沒有奸佞,他連個清君側的名義都打不出來。
這是沒有名目,想讓自己冊立他為吳王了?
李綱想了想,說道:「官家,不如冊封一個吳王?」
「冊封了還能從江南弄到點錢糧。不管是朝堂冊封還是不冊封,他康王已經實質性的自立了。」
趙桓搖頭,他不是很想給趙構太多的大義之名,但是他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李綱話裏有話。
「是不是商稅改制不理想?還是均田出了什麼岔子?讓李太宰如此為難呢?」
李綱點頭稱是,商稅的改制,動的是員外、城裏幫派、城外流匪的大利益,整個撲買制的廢除,還真是商稅上出了一些問題。
「官家,還是人手不夠啊。商稅改制,需要很多很多的稅稽查,這些稽查雖然是外九流,從永定軍補了一批人,還是有些不夠。」
「雖然不設撲買了,但是這些過去的撲買依然在巧取豪奪商販的錢貨。不交錢的統統都是惡民,交錢的統統是善民,善民的財貨不會被城外的流匪打劫,但是惡民的就會。」
李綱的話說的很含糊,但是趙桓算是明白了。
這員外養城中幫派,而城中幫派在商賈身上巧取豪奪,然後再與城外了流匪分一杯羹,城外流匪放過城中的善民。
這是一個閉環,如果不消滅其中的一環,商稅改革無疑只是空中樓閣。
想要真的改變大宋的商稅格局,還是得依靠武力啊。
而且真正想交給朝堂商稅的商賈,買賣都沒得做,所以這商稅改制的阻力,可想而知。
「河北路的田產釐清了嗎?」趙桓問道。飯一口一口吃,事一步步的做。
「還差不少。還有工賑監的民夫正在填坑,所以,釐清差不多得到明年了。」李綱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說道。
「讓親從官釐清田產的時候,查清楚這群流匪的具體安營紮寨的地方。等朕騰出手來,就把流匪給滅了。」清理城裏的幫會,清理城外的流匪,都是個細緻活兒,急不得。
「缺了江南的稅和糧,是不是大宋的錢糧就不夠了?」趙桓問道。
他覺得這才是李綱勸諫他給康王封吳王的原因。
「有一點。」李綱嘆氣的說道。
江南一直是糧倉,河北路的坑,關中和河東路的糧食都是一年一熟,還要輪耕,經過計省的核算,還真缺了江南的糧。
「朕不想封趙構為吳王。李太宰還有別的辦法嗎?」趙桓皺着眉頭說道,缺了南方的錢糧,國庫真的無法開支的話,那他也不能一意孤行。
李綱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可能就得動點內帑的錢了。有了錢,可以買糧。」
趙桓一愣,繞了半天,感情是跟自己的小金庫里要錢啊。繞那麼大的圈子作甚。
他的內帑多數都是抄家抄來的,本來就是國財,自己也沒花過裏面的錢,多數都是用來給兵卒們用來封賞了。
他一個皇帝,有花錢的地方嗎?他自己覺得沒有。
大宋皇帝的內帑很有趣,趙桓專門研究過大宋的皇室的內帑。
來源是宋太祖皇帝趙匡胤,設立的封樁庫。
這個封樁庫,都是趙匡胤的私產,他想用這些私產,去跟遼國購買燕雲十六州。
可惜還沒跟遼國談,他就被斧聲燭影了。
而後這個封樁庫,一直在改名,先是改名右藏庫,又改名內藏庫。
而後國庫吃緊,宋真宗的時候,國庫告急,士大夫們就把主意打到了內帑上了。
宋真宗不喜歡自己的錢袋子被人拿去用,國庫的虧空又不大,他就讓朝臣們自己想想辦法。
宋仁宗的時候,國庫正式告急,仁宗皇帝,便把內帑的錢拿出來,救濟國庫。
宋神宗登基的時候,看着跑老鼠的內帑,痛定思痛,決定改革。
國庫告急,內帑也告急,遊戲體驗極差的宋神宗,將目光看向了中間商的員外們、撲買們還有經紀們,然後國庫充盈了。
內帑重新堆滿了錢,帶來的最直接的結果,就是熙河開疆2000餘里。
後來足以用很久的內帑,怎麼消失的?
趙桓端坐在文德殿,看着延福宮、艮岳宮的方向,就連連搖頭,錢都建了宮殿。
趙佶可沒有什麼實用主義精神,他就是什麼奢侈名貴用什麼,金絲楠木一根接一根,奇駿石料都是花費不菲。
窮盡奢華的艮岳宮,掏空了內帑和國庫。
現在李綱要他的內帑填國庫的窟窿,這本身就是一個忌諱。
雖然看起來官家不是很在意,但是自秦漢以來,內帑和國庫都分的明明白白,朝臣老是找皇帝要錢,並不好看。
「要多少錢?」趙桓笑着問道,天下都是他的,這錢躺在內帑里只會生鏽。
「官家,大約要三千萬貫,才夠。這還是算的,還不算應急的事。」李綱也是撓頭,要是有點辦法,他能跟官家要錢?
「三千萬貫嗎?」趙桓的目光看向了趙英,目光中帶着徵詢。
「官家,給太宰三千萬貫,咱內帑還有一萬萬貫……」趙英小聲的官家耳邊說道:「上次查抄了不少的店鋪嗎?臣尋思着,閒着就是閒着,就把店鋪又開了起來。」
「這不,官家御駕親征回來,倒是弄了不少的錢。這五六個月,商鋪總共交上來一千萬貫。」
這頭李綱為了錢的事頭疼,那頭趙英卻把當初抄家的店面都從新立了起來,倒是有趣。
趙桓清楚的知道,李綱不是沒有想到回易的事,但是朝堂大員不願意碰,或者接觸回易。
畢竟官商勾結這個詞彙實在是難聽了點,而且是重罪。
「太宰,咱們那麼多軍器監的工坊,工藝也是極為領先的,為何不拿出點工坊來,做回易呢?官商勾結是重罪,但是這買賣是國有的,自然沒什麼官商勾結的說法了。」
「而且李太宰當初當兵部侍郎的時候,不是幹過這事嗎?」
李綱點頭,苦笑的說道:「那是沒辦法啊,臣當時為了翻新武庫,肯定的想辦法,朝堂又不給錢,也沒錢,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官家,有什麼主意嗎?」李綱問道。
趙桓笑了笑,說道:「還以為你會說,與民爭利呢。」
「主意倒是有不少,但是現在都不合適。你呢,先把均田和商稅改製做好再說。三千萬,找趙英領吧。」趙桓算是准了李綱要錢的主意。
花錢點而已,只要不給趙構名義,他倒是想看看趙構到底能折騰出什麼花活來。
「還有什麼事嗎?」趙桓問道。
李綱一聽拿到了錢,心裏樂開了花,有錢才能辦事啊,沒錢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臉上掛着笑說道:「暫時沒有了。」
「行了。不就是點錢嗎?給你就是。缺錢就說。」趙桓點了點頭,算是結束了和李綱的奏對。
李綱美滋滋的走了,趙桓打開了趙構的札子,臉上掛着笑容,果然是熟悉的趙構啊,做事畏首畏尾,既然都攤牌了,都知道你想做什麼,就一股勁兒莽到底。
還搞這齣廣積糧,緩稱王的策論來。
還想弄個吳王過度下,想得美喲。
其實趙構談的條件挺好的,一切照過去的舊制玩。
錢、糧按過去江南的賦稅繳納。他就要個大義的名頭。
但是趙桓就是不給。
自己又不缺錢,還有一億貫,能玩很久了。
「官家,夜深了,是不是該移駕延福宮了?」趙英勸慰道。
這都幾個月了,官家不是御駕親征,就是待在這文德殿,後宮旁落。
在趙英看來,最大的問題,就是孩子的問題。
本來就一個趙諶,這趙諶還是個廢太子。
「那就看看去吧。」趙桓放下了手中的札子,國事忙不完的,今天有今天的事,明天又有明天的事,既然趙英說了,那延福宮那邊,怕是有事。
趙桓說道:「趙都知,延福宮那出了事了嗎?」
趙英臉上掛着為難說道:「倒是沒什麼,就是朱貴妃日子不太好過。總是遭人說,日子有些委屈。」
趙桓一愣,自己雖然廢了後,但是還封了朱璉為貴妃。怎麼看都不像是失寵了。
而且趙諶雖然廢了太子,可是還是開封府尹,怎麼看,都還是儲君的位子,這都被人欺負了?
「怎麼回事?誰舌頭那麼長?」趙桓站了起來,準備去延福宮看看。
這事也怪他,他天天忙得不行,倒是一直沒去延福宮走走,怕是自己這個行徑,讓宮人有所誤會了。
怕是連朱璉自己都誤會了。
以為自己聖心不在,也就忍氣吞聲了。
「一個艮岳宮的宮女,亂嚼舌頭根,按制,是要驅逐出宮。可是涉及太上皇,朱貴妃讓臣不要太過聲張,這事就沒了下文。」趙英解釋道。
這後宮關係錯綜複雜,朱璉也是小心謹慎的很。
「我去說說她吧。那個艮岳宮的宮女,驅逐出宮。」趙桓站了起來。
朱璉在八門進京的時候,做的最不好,最讓趙桓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心太軟。
自己給了她程褚還有一千五百的親從官,她心狠點,把整個宮人都清理一遍,不就沒那麼多事了?
還讓皇太子跟着吃了一個月的餅。
在皇宮裏,特別是特別忙的皇帝身邊,心不狠,怎麼能行?
「諶兒,這又寫字呢?好學是件好事,可是天色都這麼晚了,趕緊去睡吧。」趙桓到了延福宮,就看到了端坐在凳子上寫字的趙諶。
趙桓這個聲音嚇了趙諶一大跳,他趙諶剛寫好的一個字,最後一個捺寫的很長。
「拜見父皇。兒臣在寫太子少師留的大字。已經寫完了。」趙諶趕忙跳下了凳子,規規矩矩的說道。
這是他在被廢了太子以後,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皇。
「臣妾拜見官家。」朱璉也是嚇得一機靈,手中的針線有點走歪,扎了一下手指頭,沁出一顆血珠。
「起來,起來說話。」趙桓讓朱璉和趙諶起來。
他故意沒讓趙英通傳,大半夜的喊來喊去的,有點擾民,不過從結果上來看,以後還是通傳的好。
「明天跟太子少師說,這一畫是朕畫上去的。別又罰你抄書,去睡吧。」趙桓看到那長長一捺,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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