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瀰漫的茶攤上,一名穿着儒雅的男子坐着,正用一隻缺了口子的大碗喝茶。佈滿裂痕的漆黑榆木桌子上,有一隻同樣缺了口子的碟子,裏頭放着一些鹽水花生。
這茶攤不算熱鬧,但也不冷清,不大的棚底下,只有三張桌子,然而除了這男子是獨佔一桌,其餘兩桌上,都擠着人。
這一古怪場景,無疑彰顯出這男子的不好惹。
而此時,這男子正沖談陌點頭微笑。
談陌見到他,還真是挺意外的。這份意外,不光是對人,還有眼下的場合。
在這麼一個破舊茶攤上,居然遇到了清虛門的年織錦。
一個連他師兄都有些顧忌的人。
「一段時日未曾見面,小師父已然踏破了世俗界和靈幻界的隔閡,年某當初果然沒有看走眼,小師父非池中之物。這茶攤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坐了,若不嫌棄,和年某拼一桌如何?」年織錦一臉笑容的邀請道。
談陌想起他師兄對年織錦的評價,不由有些猶豫,不過這會兒小郡主見這茶攤確實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做了,聽到年織錦這麼說,於是想也不想就走了過去,還很客氣的跟年織錦道:「謝謝這位先生。」
談陌瞧着這豬隊友,只好也走了過去,然後硬着頭皮說道:「年先生過獎了。」
其實談陌一點也不想和這位年先生打交道。
畢竟年織錦按照他師兄說的,是一個極度矛盾複雜的人,並且「認錢不認人」。只要給足了利益,轉眼就能翻臉不認人。
雲易子從清虛門的掌門,變成清虛觀的觀主,就是因為年織錦收了好處。
並且,這年織錦還是清虛門上任掌門的心腹。
儘管現在的清虛門掌門同樣是上任掌門的血脈,不過年織錦這一點,足夠讓人吐槽的了。
倒霉孩子云易子,更因此有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屢次三番的遷怒談陌。「來兩碗大碗茶,再添一點花生。」年織錦揚手說道。
「好的,先生請稍等,馬上就上。」茶攤老闆連忙應道,語氣很是急促,而看向年織錦的目光甚至還帶着些許畏懼,想來年織錦能夠一人獨佔一張桌子,無疑是使了什麼手段,讓這些人甚至都有了心理陰影。
大碗茶和鹽水花生很快上來。
談陌看了一眼,大碗茶內的茶葉很多,而鹽水花生則在碟子上都堆成了一個小山丘狀,正所謂無奸不商,可偏偏這茶攤老闆給了這麼多……想了想,談陌就決定先年織錦一步離開,免得等年織錦一走,他們兩個被這裏這些人給遷怒。
畢竟他和小郡主,在外人眼裏,都只是兩個小孩子罷了。
儘管他不懼,但也不想招惹上這種莫名其妙的麻煩,尤其是還有替人背鍋的嫌疑。
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從來不做。
「這地方儘管簡陋,茶水粗劣渾濁,不過這鹽水花生卻是入味,倒是少見的美味,小師父多嘗嘗。」年織錦熱情的招呼道。
談陌見狀,只好嘗了嘗,發現確實如年織錦所說的這樣,不過他對於眼前這美味花生並不上心,而是趁機狀若無意的問道:「年先生可是去見雲易子道兄了?」
「差不多吧,哎,為了宗門內的一點小事,卻是跑斷了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年織錦半遮半掩的說道。
談陌聽出了年織錦話裏有話,不過他沒能聽出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師父,你們這是去哪兒?該不會是私奔吧?」年織錦說着話,掃了一眼小郡主,他認出了小郡主的身份,不過並沒有點明的意思。
小郡主聽到年織錦這番話,不由看了一眼談陌,然後不知道在想什麼,頓時小臉通紅。
談陌聞言,神情卻沒有變化,他面無表情的將身上行囊中的缽盂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說道:「年先生說笑了,小僧也是跑斷腿啊!」
年織錦看了一眼缽盂,這缽盂只是尋常的缽盂,唯一較為特殊的,是在缽盂上有着一篇佛經。
這篇經文常人看上去沒什麼異樣,但落在年織錦眼中,卻看到了一個眉毛特長,眉心還有印記的僧人,手持刻刀,耐心刻經文的畫面。
他不由眉頭一挑,眼中露出了濃重的忌憚之色,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蓮花師兄越發深不可測了。」
然後他看了談陌,問道:「你們是要送去任家鎮嗎?」
「正是。」談陌點了點頭。
「那么小師父要小心了。」年織錦點了點,然後如此說道。
「任家鎮發生了什麼事嗎?」談陌不由問道。
年織錦笑了笑,卻是沒有直接說,而是念了一首詩:「解賊一金並一鼓,迎官兩鼓一聲鑼,金鼓看來都一樣,官人與賊不爭多。」
小郡主聽了,不由迷糊的眨起了眼睛。
這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念起了詩?
她正想開口問問,卻發現談陌站起了身,對着年織錦行了一禮,「南無阿彌陀佛,多謝年先生告知,小僧心裏有數了。小僧還要趕路,便先走一步了。」
「小師父保重。」年織錦聽到談陌這樣說,臉上笑意更盛,拱了拱手道。
「後悔後期。」
說着,談陌就伸手拉了拉小郡主。
小郡主儘管不解,但還是乖乖跟着談陌走了,等上了馬,她才問道:「這位年先生說了什麼呀?怎麼突然念了首詩?」
談陌瞄了這學渣一眼,心嘆口氣,然後小聲解釋道:「這鑼是金屬製成,因此這詩句中的鑼,指的也是金。」
「然後呢?」小郡主點了點小腦袋,等着下文。
談陌:「……」
他以為他都這樣解釋了,小郡主也該明白了,沒成想這學渣還是沒明白,於是無奈的詳細解釋道:「年先生是說,任家鎮的官員鄉紳一類,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與惡賊一樣,要我們多加小心。」
「這樣的嗎?那我回去就讓爹爹砍了他們的腦袋。」小郡主一聽,立馬義憤填膺的表示自己的嫉惡如仇之心。
不過談陌聞言卻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然後他好心提醒道:「任家鎮不歸滕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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