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1968 070【回港】5000字小章

    在張婉君的指引下，霍耀文拿着換洗的衣服，到了樓下的廁所內洗了個澡。

    等擦乾淨出來以後，恰好就看到了張華威的女兒張春芬和女婿張志德從外面走了進來。

    在張春芬和張志德疑惑的眼神中，張婉君介紹道：「媽，這是姑奶奶的孫子霍耀文。」

    姑奶奶？

    張春芬一愣神，腦子轉了轉，這才想起姑奶奶是誰來，連忙詫異道：「你是成才哥的兒子？」

    「是的，姑姑。」霍耀文笑着點點頭。

    「當年從大陸來美國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這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你都長這麼大了。」

    張春芬看着長的如此高大的霍耀文，忍不住感嘆時間過的可真快啊，看着旁邊的老公張志德，介紹道：「志德，這是我姑媽的孫子，我以前跟你提及過我在香港有個姑媽的。」

    「我記得。」張志德記得張春芬提及過有個姑媽和表哥在香港。

    「耀，耀文是吧。」

    張春芬走過去拍了拍霍耀文的肩膀，指着身邊的張志德說道：「這是你姑父。」

    霍耀文打了個招呼：「姑父好。」

    「好好。」

    許是初次見面，張志德只是面露微笑的倉促回應，倒也沒有像張春芬看到親人那樣的熱情。

    張春芬拉着霍耀文在一旁坐下：「耀文來，坐下來聊，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姑媽和成才表哥了，也不知道他們在香港過的怎麼樣。」

    張志德自是在一旁作陪。

    另一邊，張婉君連問都沒有問便直接跑進裏屋的廚房熱飯，很快屋內就響起了爐灶點火的聲音，想來應該一直都是如此。

    三人坐下那，大部分都是張春芬發問，霍耀文回答，張志德時不時在旁邊插上一兩句話。

    大多數聊天內容，都是家裏最近怎麼樣，姑媽身體還好嗎，成才表哥怎麼樣，耀文工作了嗎，等等之類的家長里短。

    幾分鐘後，張婉君端了兩盤之前吃剩下的飯菜上了桌。

    張春芬笑了笑問：「耀文吃了嗎？」

    「已經吃過了姑姑。」霍耀文回道。

    「我和你姑父才下班，還沒來得及吃飯。」

    張春芬笑笑，端起飯，便開始夾菜吃了起來，一旁坐着的姑父張志德同樣開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看樣子的確是餓壞了。

    「姑姑和姑父在那工作？」

    「在華人日報工作。」姑姑隨口說了一句。

    「華人日報？」霍耀文眉毛一挑，他沒想到姑姑和姑父居然是在華人日報工作。

    「嗯，等會你姑父吃完飯，休息到凌晨的時候，還要去一趟印刷廠。」

    張春芬說道：「你姑父是報社的印刷部的執行主編，每天晚上都要去印刷廠那邊監督工作。」

    看着霍耀文，張春芬再次笑道：「耀文當了香港大學的教師，我想成才哥肯定樂壞了吧。早年他讀書就不好，這回兒子當了大學老師，一定很高興。」

    張家早年是跟霍家住在一個地方的氏族，張春芬自小跟表哥霍成才一塊上學，雖然相差兩屆，但兩人經常一塊上下學，還是很熟悉的，所以她對霍成才的一些情況了解甚多。

    聽姑姑這麼說，霍耀文輕笑一聲，長輩的事情，他也不好多嘴，不過父親霍成才讀書不行，他倒是早就在阿嫲哪裏得知了。

    旁邊的張志德忽然道：「耀文這次來美國準備待多久？」

    霍耀文直接道：「因為是請假過來的，學校那邊還有課要上，所以明天可能就要買機票回去了。」

    「怎麼不多住幾天？！」張春芬眉頭一皺，說道：「好不容易來一趟美國，看看姑姑和舅公，怎麼這麼着急回去，不如再多住幾天，讓婉君帶你逛逛三藩市。」

    看姑姑挽留，霍耀文無奈的說道：「我也想多住幾天，但學校還沒放假，我是請人帶班上了幾天課才能休的假，如果再不回去，我怕我這工作就保不住了。」

    「唉，也是。」張春芬嘆了口氣，點點頭道：「還是工作要緊，下次總有機會再來美國的。」

    「嗯，總有機會的。」霍耀文笑笑。

    等姑姑和姑父二人吃完晚飯，本來按照姑姑的意思，是她跟張婉君睡一個屋，霍耀文和姑父睡一個屋。

    但後來想想張志德晚上要起夜，怕吵到霍耀文，她便上樓拿了一床被褥到下面的餐館，給張志德休息。

    霍耀文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拗不過姑姑的熱情，只能上樓住進了表妹張婉君的房間。

    這間臥室很小很小，除了一張床鋪外，幾乎只剩下一條十分狹小的過道，和一張跟床鋪緊緊相連的小書桌。

    屋子雖然小，但顯得格外溫馨，特別是有些破舊的牆壁上，被表妹用粉紅色的紙給貼上，看上去倒是多了幾分少女氣息。

    許是坐了一天的飛機，上了床，霍耀文很快就熟睡過去

    入夜，凌點時分。

    霍耀文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感覺有些口渴，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摸了個空，睜開眼睛掃了一眼幽暗的屋子，藉助微弱的月光，看清屋內的情況後，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不在艾奧瓦大學的宿舍了。

    本想忍着口渴睡到早上再說，但越忍嘴巴越干，不得已，霍耀文只能小心翼翼的起身，披上外套，準備下樓找水喝。

    摸黑走出了屋子，來到外面，小心的踏在鐵質的樓梯上，一步步的下了樓。

    「哐當。」

    只聽樓下的廚房裏響起了碗筷摔到地面的聲音。

    此時裏面傳來了姑姑的聲音：「小聲一點，別把耀文給吵醒了。」

    「知道了。」姑父回了一句。

    很快裏面就再次響起了灶台生火的響聲。

    霍耀文推門而入，恰好看到姑姑正在灶台上生火做飯，姑父則是在水池邊洗漱。

    聽到推門的聲音，張春芬扭頭看去，詫異道：「耀文你怎麼下來了？是不是生火吵到你了？」

    霍耀文搖搖頭：「沒有姑姑，只是我有些口渴，下樓找水喝。」

    「哦，我幫你倒水。」

    張春芬聞言，連忙放下手中的鐵鍋，拿起一邊的暖水瓶，又抄起一個杯子，倒滿了熱水放到了霍耀文的跟前。

    「謝謝。」霍耀文端起水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有點燙，便也不着急着喝，他看了一眼在洗漱的姑父，問道：「姑父這麼晚還要去報社？」

    張志德用涼水洗了洗臉，冰冷的涼水，倒是刺激了他，整個人精神了不少，聽到霍耀文的話，回頭笑着點點頭道：「嗯，要去一趟印刷廠監督一下工人們的工作。」

    「在這吃還是帶上？」張春芬回頭瞥了一眼張志德。

    「帶上吧，起晚了，有點來不及了。」張志德搖搖頭。

    張春芬道：「那我給你裝上，你到了那就直接吃，別涼了，不要跟上次一樣冷了拿開水泡着吃，你腸胃不好，這麼吃容易拉肚子。」

    「知道了。」

    張志德隨手拿起張春芬裝好的盒飯，看霍耀文還站在那，笑着說道：「耀文現在才凌晨，早點去休息吧。」

    「嗯，知道了姑父。」霍耀文點點頭。

    這邊，張志德拿着盒飯，又拿起一邊的公文包，從廚房小道揮手告別了二人，踏在漆黑的夜晚，前往距離不是很遠的報社而去。

    「姑父就這麼走過去？」霍耀文看着在收拾的姑姑問道。

    「嗯，路不是很遠，走個半小時就到了。」

    姑姑笑着回頭看了一眼霍耀文道：「耀文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姑姑給你熱點吃的？」

    「不用了姑姑，我不餓。」

    霍耀文捧着水杯，思慮良久，終於是忍不住詢問道：「姑姑，阿嫲說舅公之前是在前面都板街開張記大酒樓的，怎麼現在只經營這麼一家小餐館？」

    其實這個問題霍耀文早就想問了，雖然知道舅公張華威肯定是家道中落，才落到現在這樣，但看之前的廣東商場面積還是挺大的，上下兩層最少有五千尺左右（五百平）。

    能開的起這麼大酒樓的人，就算在怎麼賠本，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而且阿嫲說過，這個表弟張華威家裏也算是家境優越，否則也不能在那個年代移民到美國唐人街開大酒樓。

    之前他不好問舅公，也不太想問張婉君這個表妹，畢竟還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張春芬夫婦回來，他其實想張口問一下的，但張婉君一直在旁邊，所以也沒有張口。

    這會兒看着屋內只剩下張春芬一人，再加上傍晚的時候，霍耀文跟這個姑姑交流的還算愉悅，便忍不住詢問出來。

    張春芬聽到霍耀文的問題時，明顯的愣了幾秒，隨即整個人有些惆悵。

    思慮了良久，她嘆了口氣道：「耀文，這事你舅公沒跟你說，就說明他不想讓你和姑媽還有表哥他們擔心。不過這事都過去好多年了，說不說也沒什麼關係，但怕你回了香港跟姑媽一說，酒樓倒閉了，反倒令姑媽擔心。」

    張春芬接着道：「其實之前你舅公的酒樓在唐人街的生意一直很好，做的是粵菜，再加上唐人街這裏的廣東人比較多，所以可以說是客流不斷。那時候你舅公也才五十歲不到，還是跟在中山一樣，喜歡手上提着個鳥籠子，到處走街串巷。

    就這樣認識了一個早年來美國的同鄉，二人一見如故，經常出去遛鳥玩，本來也沒什麼，但那人喜愛賭博，經常拽着你舅公一道。漸漸的帶上你舅公一塊去賭……」

    剩下的話，霍耀文不用聽，也能猜到無非是舅公忍不住，下場賭博，然後輸光了家產。

    說完以後，張春芬倒是輕鬆了不少，看霍耀文一直不說話，便笑着道：「耀文你也別太擔心，現在好多了，債還清了，你舅公這個小餐館雖然平日生意不多，但還是有不少老顧客的。而且我跟你姑父的工資最近也漲了不少，日子過的還算可以，你回去以後跟姑媽就這麼說就好。」

    霍耀文抿了抿嘴唇，他聽張春芬說家裏過的還行，其實心裏還是不怎麼相信的，要是還可以的話，表妹張婉君也不至於輟學不讀書了，下午聊天的時候，他倒是看出張婉君還是很想繼續讀書的。

    想了想，霍耀文道：「姑姑，現在香港發展的挺快的，跟二十年前幾乎完全不同，我認識不少人回到香港以後，發展的都挺不錯。」

    60-70年代的美國，華人的處境還是比較艱苦的，出了唐人街，幾乎很難在外面找到好的工作，除非是高文憑的人，否則是很難有出頭機會的。

    「回香港發展？」張春芬一愣，似有所思，但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道：「在這邊過的還行，你姑父現在也當上了報社印刷部的主編，工資漲了不少，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聽姑姑這麼說，霍耀文也沒在多講，他也只是提議而已，畢竟到了70年代，香港的經濟會漸漸開始騰飛。

    美國是個什麼情況，他不知道，但想來就算美國經濟發展的越來越好，唐人街這邊恐怕依舊還是老樣子。

    除非是等到千禧年後，大陸經濟富裕，去美國旅遊的人多了，唐人街才會漸漸發展起來。

    張春芬說道：「好了耀文，時間也不早了，早點上樓休息吧。」

    「好。」

    霍耀文點頭應了一句，捧着水杯，轉身上樓繼續睡覺去了

    翌日。

    霍耀文起了個早，下樓洗漱的時候，發現舅公和張婉君早已經起來在收拾廚房，洗菜洗碗。

    舅公笑呵呵的說道：「耀文起來了，等會就吃早飯了。」

    「嗯。」

    霍耀文走到張婉君的邊上，看她在洗菜，也是說道：「要不要幫忙？」

    「不用了表哥，已經洗完了。」張婉君笑着搖搖頭。

    張華威問道：「對了耀文，早上聽你姑姑說，你今天就要坐飛機回香港？」

    「是，學校那邊已經請了很多天假期了，今天必須回去。」霍耀文道。

    「那算了，還是工作要緊，本來還想帶你到處去逛一逛的。」

    「不用了舅公，下次有機會再來美國一樣的。」

    「也是。」張華威點點頭，又問道：「機票買了嗎？」

    「已經買了，下午三點的航班。」

    霍耀文來之前就已經訂好了回香港的航班。

    幾分鐘後，等張華威燒好早飯，三人就坐簡單的吃了一頓。

    剛吃完飯沒多久，就有不少老顧客上門。

    張華威也是顧不及霍耀文，在廚房裏一直忙碌着，張婉君則是在前面招待客人，至於霍耀文也是偶爾幫忙端個菜，或者招待一個顧客。

    來的大多數都是老顧客，在看到霍耀文的時候，還以為是張婉君談的對象，紛紛打趣張華威，說這酒樓往後就交給孫女婿打理，他就在家裏養老就好。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搞的張婉君臉紅彤彤的，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倒是張華威出來的時候，剛好聽到眾多老顧客的打趣，哈哈大笑一聲，帶着炫耀的語氣說這是自己的侄孫，在香港的大學當老師。

    一聽面前的霍耀文是大學老師，這些老人驚訝的同時，都是不惜吝嗇的誇讚了一頓。

    對於眾人的誇讚，霍耀文大多是笑笑不語。

    就這樣一直忙到了下午。

    霍耀文本來收拾好行李，準備告辭的時候，恰好看到張春芬和張志德二人回來，一聊才得知，原來是二人請了個假，說是要送親自送霍耀文上飛機。

    霍耀文看二人如此熱情，說道：「不用那麼麻煩的姑姑姑父，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沒事，反正也已經請了假。」姑姑張春芬笑着道：「你難得來一趟美國，才住了一晚就要走，怎麼說我這個做姑姑的也要送一送你，別免得讓姑媽知道了，罵我這個姑姑沒有好好招待你。」

    旁邊的姑父點點頭：「是啊，耀文，你來一趟美國不容易，來之前不知道，但你要離開，肯定要送一送的。」

    舅公張華威在一邊跟着道：「耀文啊，我這店裏還忙，沒辦法送你，不過回去以後，代我向堂姐問聲好。」

    「嗯，我會的，舅公。」霍耀文笑着應道。

    舅公忽然道：「對了，婉君你也送送你表哥，二十年沒見到表哥，送一送。」

    張婉君點點頭：「嗯。」

    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張春芬突然想起一件事，回頭朝着張婉君道：「婉君，那台照相機還在嗎？」

    「在樓上。」

    「膠片還有嗎？」

    「有。」

    「拿下來，我們拍一張照片給姑媽。」

    「好。」

    幾分鐘後。

    張華威一家和霍耀文站在這間小餐館的門口，托隔壁的鄰居幫忙，拍下了兩張照片。

    分兩個膠捲，一份留在了這裏，一份交給了霍耀文。

    在張春芬看來，霍耀文這次回港，恐怕也不知道是那年才能再來了，留張照片當個紀念也好。

    對此，霍耀文自是笑着點頭答應。

    耽誤了十幾分鐘，姑姑和姑父還有表妹三人，一同陪着霍耀文坐車前往三藩市國際機場。

    等到了機場，航班已經在播報了，霍耀文便匆匆跟姑姑張春芬一家人告別，拎着行李箱，穿過安檢通道，上飛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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