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含蘊從謝陵的德馨院走出來時,已是酉時一刻時分,正所謂『月上柳梢,人約黃昏』,紅彤彤的霞彩將這座亭院染成了一層溫暖的橘黃色。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室陋室,唯吾德馨,阿陵真的是長大了。」
望着門上所提名的「德馨居」,唇角不禁彎起一抹欣慰的笑意來。
秋實見罷,不免亦心中驚訝,待謝含蘊一走,便好奇的問謝陵:「郎君,你都跟大娘子說了些什麼,大娘子會那麼高興。」
「也沒說什麼,就是告訴了她一些秘密,另外,與她分享了我在羅浮山學藝的一些事情,以及這八年來她在建康城中的所見所聞,也許是兩人之間彼此不再有隔閡,無話不談,所以阿姐會那麼高興吧!」
「是吧?其實奴記得郎君小時候與大娘子也是無話不談的,只是這次回來,郎君變得內斂沉靜了許久,也許讓大娘子生出了疏離之感,所以前些日子……郎君,這樣便好了,只要大娘子還像以前一樣相信郎君,郎君也就不怕將一些實情告訴她了。」
「但有些事情還是不能說……」謝陵沉吟了一句,又看向秋實,「對了,我之前讓你幫我找一些身世清白的婢女,你現在辦得如何了?」
秋實立時高興的答道:「奴按郎君的吩咐,從一些貧困庶民手中買了兩名婢女過來,皆是性子淳樸,以前也沒有在其他家族裏做過事的,可調教,另外,又從咱們府中挑了兩個,也都是相貌並不十分出眾但做事比較穩妥紮實的。」說着,連忙抱了一隻錦盒過來,將其中的身契取出交到謝陵手中,「郎君你看!」
謝陵看過之後,點頭,又讓秋實將那四名使女叫到了院中。
謝陵仔細瞧了瞧,四名使女都是相貌平凡,放在人群之中根本不會讓人多瞧上一眼的那種,這種相貌的人放在如她們謝家這般一等士族之中,幾乎不會有什麼大的前途。
時下人對於人物的容貌行止有着超乎尋常的要求,便是當下時代為國推舉人才的九品中正舉官制,評定的標準也是:家世,品行與容止,可見其相貌的重要性,所以世家大族中的子弟們在挑選女婢時自然也將容貌放在了第一位,這也是為了在與人交遊時,方便將姿色可觀的婢女拿出來應酬,同時也是炫耀自己的一種資本。
所以當這四名使女被秋實選中叫到德馨院來時,心中是十分恐懼的,因為她們根本想不到憑着她們的姿色會被謝家嫡長子選中來此德馨院做事,還以為是犯了什麼錯,惹得主子不喜,所以當謝陵說出:「好,便留下她們吧!」這句話時,四名使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聽錯,訥訥的望着謝陵怔了許久。
直到謝陵說道:「以後你們的名字便叫:素馨、唯馨、靈馨與誠馨,就由秋實來安排她們做事。」時,
四名使女才似如夢初醒般連連磕頭:「是,是,多謝郎君,多謝郎君!」好似感激涕零般,個個眼中都滲出了淚珠,「奴等一定好好做事,必誓死報答郎君!」
謝陵沒有與這四名使女多言,而是將秋實喚到了寢房。
「郎君想讓她們來做什麼?」
「留兩名盯着紫莖、紅蓮、綠房與爭芬那四名使女,還有兩個,負責幫我查探我謝家各房所有人的情況。」
「好,不過,郎君,只她們四名足夠麼?」
「人不要在多,而貴在於精、誠,越是純樸天真甚至是看上去蠢笨之人,越是不會讓人產生戒心。」謝陵說完,又看向了秋實,「既聰明又忠誠的,我只需要你一個就夠了。」
秋實眼中又是一潤,極為感動,不免又嗔怪道:「瞧郎君你又在說些什麼,奴都明白,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最近那爭芬可有什麼異動?」謝陵轉而問。
秋實搖頭道:「經上次郎君一次訓後,這爭芬倒是挺老實了,呆在咱院中做灑掃差事,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德馨院。」
「也是,她若再敢有異動,也就做不了細作這個身份了。」
謝陵喃喃自語般念了一句後,忽地命秋實將師傅留給她的那把短劍取出,輕輕的撫起劍鞘來:
「師傅曾說,天下無義戰,你既然手握縱橫之劍,便不能心向仁慈,否則便是取禍之道!」
謝陵心裏很明白,吳淑媛之事雖是連城布的局,但蕭正德並不知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必會將這種怨氣報復在她的身上。
她所等待的便是他的報復!
正所謂『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
看來她的這把劍終是到了見血的時候了!
……
謝陵的猜測沒有錯,同一片星空之下,臨賀王府,又一卷草蓆拖曳着長長的血跡,被兩名僕人拖了出去。
那草蓆裹着的死屍被扔在山崗上時,雙目還是圓瞪着的,夜間一陣陰風掃過,兩僕人不禁打了個寒戰,盡皆害怕的哆嗦起來。
「這五日以來,都是第八個了,殿下一發怒,府中必會死人,瞧這婢子也不過十四五歲花一般的年紀,真是可惜了!」
「別說了,咱們殿下脾氣暴躁,自太子冊立之後,死在他手下的婢僕還少嗎?別說十四五歲的丫頭,就是七八歲的小丫頭被活活打死的也不在少數。」
「這可怎麼辦?長此下去,會不會終有一天會輪到我們?」
「不如我們還是想辦法逃吧!」
「逃又能逃到哪裏去,我們的身契都在臨賀王殿下手中,我們若逃了,便是逃奴,殿下若是將我們送到官府,咱們全家性命都不保啊。」
兩男僕臉上甚是愁雲慘澹,逃也不是,回去又不敢,竟是在這山崗上躊躇徘徊起來。
而彼時臨賀王府中的血雨腥風還沒有平息,蕭正德坐在上首,正面色發青又不失憤怒的看着下面被狠狠鞭笞着的婢女。
「本王身上的玉佩到底是誰弄丟的,或者說是你們誰將它放到了吳淑媛手中,以此來陷害本王,誰指使的你們來做這件事,說出來!
說出來,本王就會讓你們痛痛快快的死,否則就會像剛才那個婢女小桃一樣,本王不在乎錯殺任何一個人!」
「殿下,奴不敢,奴等真的沒有出賣殿下,真的沒有,求殿下饒了奴,求殿下饒了奴!」
幾個婢女嚇得亂顫,齊聲哀嚎,蕭正德聽得不耐煩,又是大手一揮,命執刑的下仆將那幾名婢女統統都拉了出去。
待外面的哭聲嘎然而止,蕭正德又將目光投向了一旁呆立着的陳碩:「陳碩,你來說,這件事情是不是謝陵做的?」
「碩也不知!」
「哼,你別以為本王沒有看出來,你處處包庇維護那謝陵,對她可是有什麼非分之想?」
「奴沒有!」
「啪」地一聲,一張塌幾被掀了個底朝天,蕭正德恨聲大怒道:「本王現在不管那謝陵還有什麼用處?本王只知道她現在就是在與本王作對,太子東宮宴上,她對本王的挑釁,你也有目共睹,本王現在已忍無可忍,我一定要她死!」
他走到陳碩面前,語氣堅決而狠厲的說道。
「陳碩,你聽見沒有,孤要她死!孤現在出不了這個臨賀王府,所以,孤要你來幫孤做這件事!」
陳碩頓了許久沒有回答,許久之後才問:「殿下想要怎麼做?」
「我既要謝陵死,也要謝家身敗名裂,這件事情,你可以再拉上董家與夏候家,讓他們成為孤的助手,相信他們會很樂意!」
因董暹與夏候洪之死,董家與夏候家必定是恨謝陵入骨,但又因其謝家乃頂尖世族,到底不敢對謝家下手,但明里不敢做的事情,誰又知道暗地裏會不會做?
陳碩自是明白其意,拱手答了聲是,便退出了臨賀王府。
出了臨賀王府後,他並沒有回到自己的私宅,而是來到了另一處隱秘的茶肆之中。
在這裏,他見到了另一個人,也便是他真正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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