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睿到達乾清宮,恰與太子撞上,太子穿着馬服,揮汗如雨,看模樣應是在練功途中趕過來。
兩人先打了招呼才進內,前殿無人,太監引了他們前往後殿,進門就聞見香氣四溢,李存睿心念一動,跨門進內,只見皇帝挽着袖子與靖王立在大開的窗戶下,面前案上擺着好幾顆掰開了的蠟丸,而殿中還立着許多侍衛!
這陣仗可不多見,李存睿快步上前「皇上!」
皇帝緩緩吸氣,神色如黑雲積壓「太子賜了一顆香給衡哥兒,誰知這顆香,竟然把相國寺的禪房給炸了!」
李存睿頓住。
太子神色劇變「是瓦剌國使臣進貢的那批月支香?——竟有人敢自殺父皇?!」
「就是它!」靖王抬頭,「衡哥兒拿它送給藍姐兒賠罪,結果出事了!所幸皇上近來事忙,未及顧上此物,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李存睿來的路上就猜測宮裏出了事,他自世家長大,什麼風雅物兒沒見過?先前李南風說晏衡的月支香有問題,這會兒進殿又聞到香味,心下就有數了。
再看到這蠟丸,又聽到這香的來歷,對先前相國寺里的事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俯首拱手道「這是天佑我大寧!」又道「那麼香丸可已全都在此?」
「一共六顆,除去那倆冤家炸掉的一顆,剩下的都在了。太子宮中那顆,朕也讓太監取了過來。」
皇帝以指尖小心地捏出蠟丸中心一小撮粉末,放在面前白紙上,「這是微型的『實心彈』,小小一顆,便能炸毀一間屋子,能制出這樣的兇器,對方也必然有軍營背景。」
李存睿道「如今是大寧天下,能有軍營背景的也只能是前朝的人了,五軍府可有線索?」
自前番靖王府出事之後,再猜測兇手來歷顯然就已不必費什麼周折。直衝君王與朝廷而來,不是謀逆就是反朝,當今皇帝登基不過半年,不至於令臣子積怨謀反,符合這兩點的不是亡國君手下餘孽,就只能是昔年的死對頭,這點毋庸置疑。
但前朝那麼多遺黨,敵在暗我在明,不鎖定範圍便等於豎了個活靶子,這次逃過了,下次未必能有這麼好運。
「出事之前,我與皇上正好在議論前周魏王趙蒼手下那名教頭。」靖王說道。
李存睿道「有消息?」
「洛陽那邊抓捕了部分鬧事流民,從他們身上查到的線索,這是一批很可能來自於魏王府的餘孽。
「而魏王當年則是憑着手上八千神兵得到了周靈帝的重用。魏王大敗之後,王府樹倒猢兒猻散,那教頭也不知去向。
「由於他不是皇室中人,也無人在乎他,但眼下除他之外,我竟想不到還有別的人能夠驅使得動這批訓練有素的衛士,以及,能製造出這批威力強大的彈藥來。」
太子凝眉「他並非趙家人,處心積慮針對朝廷,又是何故?」
「所以這是要緊之處。不找出事因,拔除毒瘤,日後必將後患無窮。英國公已經奉旨出京阻截瓦剌國使臣了,香是他們送的,就從他們身上開始查。」
皇帝拿帕子擦了手。說着他又道「不過朕估摸着這瓦剌國使臣也是個冤大頭,但不管怎麼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縱然他們不是主使,使臣身邊也定然有細作!」
就算是香被人掉了包,能夠瞞過他們使臣的,也絕對做到了與原物一般無二。
能做到一般無二,那麼這個人也必然與貢品有過接觸。
靖王即時直身「臣即刻下令西北駐軍前去申斥瓦剌國王!」
皇帝看向李存睿「你認為呢?」
李存睿沉吟「北方牧民一向為朝廷憂患,憑皇上之龍威,若是趁勝北上,發兵重擊驅趕,定然也能換得未來幾十年太平。
「但眼下朝中兵力不足,又無與馬上民族交戰經驗,就算是贏了,朝中軍事也要大受創傷。
「眼下內患當前,還是先保存實力為妙。
「派兵申斥,言明立場,也省得他們覷見我朝內亂,日後輕易就騷擾我邊境。」
皇帝點頭,遂與靖王道「派人去瓦剌,先禮後兵。」看了下手裏彈藥,又望着他們倆道「把那對冤家傳到宮裏來,朕還有話要問他們。」
……
李南風在李夫人威壓下如坐針氈地坐了個把時辰,接到宮裏太監傳話時如釋重負,彈起來就往外躥了。
晏衡卻早就在家裏等着了,口諭一到,他立刻把身上衣裳撕爛幾道口子,再往手腕上掐出幾道紅痕,隨着太監到了乾清宮。
殿門下仇人相見簡直分外眼紅,李南風惱他什麼自不必說,晏衡被她踹到了隱秘處,雖無終身之憂,但到如今走路還不那麼方便,臉色也是青寒到不能多看。
殿裏李存睿和靖王都歸位了,太子回東宮換衣裳。
皇帝望着他倆,目光最先被晏衡吸引「你這是怎麼了?」
晏衡俯身「回稟皇上,臣今日犯了大錯,本想跟李姑娘賠禮道歉,不想卻弄巧成拙,不但惹惱了李姑娘,還炸了相國寺僧人的禪房,臣該死。
「父親為了教訓我,抓了我踹打,又綁回去打板子、並且下令往死里打的事情,您就不必追究了。
「只是方才進宮得急,未及更衣,臣有罪!」
靖王聽到這裏背脊嗖地就挺了起來……
「又踹又往死里打?」皇帝目光睃地移到他身上。
晏衡朗聲道「回皇上,父為子綱,臣就算被打死也是死在生父手上,毫無怨言!」
皇帝涼涼睃向靖王。
靖王后槽牙都氣得顫抖起來。
回府之後他棍棒都還沒落下去就進宮來了,怎麼就成了他打成的了?還死在他手裏毫無怨言?還「不必追究了」?
明知這兔崽子告他黑狀,在他這番「深明大義」的話下卻也不知該反駁什麼!
李南風瞅他一眼,表示了同情。
生出個孽子的確是命不好,她建議他回去之後裝麻袋繼續打。
皇帝對着靖王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晏衡「你怎麼會第一時間想到朕與太子有危險,而不是去疑心太子?香是太子給你的,難道你沒有懷疑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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