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人 051 精彩的生命

    「什麼？」谷語爬過來，哭着問道，「你要說什麼。」

    「手……」吳羽倫拼盡全力嘶吼着，「艾叔……手……」

    凝滯數秒後，捂着骨折小腿趴在地上的夏伴忽然「啊」地喊了出來，緊接着拼盡全力朝外喊道「艾叔！手別要了！」

    艾東本來已經睏倦飄忽地閉眼了，聽到這個，又好像觸電了一般猛地睜開。

    身體在飄……整隻左手已經被繩子勒得發紫，頭腦也在飄，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爆脹……

    但生的希望，似乎再次降臨了。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右手。

    右手依然握着刀，還沒放棄。

    是啊……自己暈過頭了……

    剁掉手就是了……

    他咬着牙，右臂一揚，刺向左臂手肘。

    嗤……

    沒插太深。

    再來。

    嗤……

    插進去了，插到骨頭上了。

    很疼，但能忍受。

    艾東咬着牙開始左右銼刀。

    刀刃磨着骨頭，那呲呲的聲音順着骨骼傳來。

    疼，非常疼……

    那本足夠令人暈厥的疼痛，卻讓此刻的艾東愈發清醒。

    然而卻絲毫沒什麼進展……

    再用力……再用力……

    就在他銼刀的時候，崩出的鮮血濺到了線上，冒出一股白煙。

    光頭氣球突然瞪大眼睛，露出了極其痛苦的表情，直接撒開繩子扔下了艾東，驚恐地朝高處飄去。

    咚……

    艾東摔落在地，摔得渾身都感覺不到疼痛了。

    但他感覺很好，從未這麼好過。

    身體的重量回來了，精神的重量也回來了。

    他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着逃遁的氣球。

    他怕血？！

    他緊跟着望向麥當勞門口。

    趙夢琪……正在變得扭曲……像是正在被扭成香腸形狀的氣球……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卻已經無力起身了。

    他想也不想撿起地上掉落的手槍，取出備用子彈，在自己的傷口上沾了一下，塞進彈夾。

    裝匣，上膛，瞄準林知遠。

    「躲開……趴下……」室內的吳羽倫氣若遊絲地說道。

    大家很快反應過來，匍匐到桌子下面。

    艾東眯着眼，右手在不斷的晃動。

    林知遠……林知遠……

    不管你是什麼……

    不管你是誰……

    我會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嘭！

    染血的子彈準確地擊中了林知遠巨大的頭顱。

    一股尖利的，刺耳的撒氣聲音隨之傳來。

    林知遠整張臉頓時充滿了驚訝與痛苦，扭曲的樣子像是那張名為「吶喊」的印象畫。

    只是他的吶喊，充滿了不甘與不願。

    在這扭裂的掙扎中，巨大的頭顱開始乾癟，落地。

    吊着趙夢琪上半身的細線也隨之癱軟下來。

    嘭！

    又一槍，準確地擊中了老頭氣球。

    同樣地，那個蒼老的頭顱也像是被什麼東西扭着一樣軟塌下來。

    艾東不及多想，又將更多的子彈沾入傷口，推匣，上膛，瞄向空中的光頭氣球。

    嘭！

    嘭！

    嘭！

    無一命中，他已飛遠。

    槍口冒着白煙，傳來一種濃烈的硝煙味，

    「東哥！」此時呂晉也從院子裏再度沖了重來。

    他剛剛只顧着跑，完全沒注意到兩個氣球已經回頭了。

    艾東低着頭，取子彈，浸入傷口，推匣，上膛，瞄向空中。

    嘭嘭嘭！

    太遠了，打不到。

    「夠了……這個距離不可能了……」呂晉衝上來，搶過手槍，卻被槍管燙得又扔在地上。

    他也不再管手槍，扛起艾東朝麥當勞走去「先進屋……進屋……」

    二人行至門前，呂晉忽然腿一軟，跪倒在地。

    他看見了一個長長的，軟軟的，薄薄的，處處都是紫紅色淤腫的的身體。

    他流下眼淚「這……是夢琪麼……」

    趙夢琪的身體像是一個被壓扁，然後又抻開的麵團，有些地方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臉也很模糊，如同一幅浸了水的印象畫。

    「啊……」那個身體忽然顫了一下，模糊的臉好像在動，「艾叔叔……艾叔叔……」

    「我……在……」艾東顫顫爬過去，伸出手，滴下的血沾到了趙夢琪的身體又冒出白煙，他只好又縮回來。

    「大家……都還在麼……」

    「都在……都在……」艾東捂着臉泣不成聲。

    「那……很好啊……哭什麼……」趙夢琪好像了卻了什麼心愿一樣，身體愈發模糊，就像一團霧氣飄在地上，「爸爸……我現在……有勇氣了……也夠……堅強了……做了很多很多的……好的事情……這樣……再面對你……你會喜歡我麼……」

    室內，所有人都埋着頭，淚水一滴滴砸在地上。

    趙夢琪的身體變得愈發輕浮「明明是男孩……為什麼要取……女孩的名字……爸爸……我是個……男孩子啊……你可以……喜歡我麼……」

    「好吧……其實……我也無所謂了……叔叔告訴我……我現在……已經是個大人了……接下來的事……我要自己決定了……」

    「爸爸……對不起……我要走了……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謝謝你……給我生命……」

    「精彩的……生命……」

    一陣風吹過，他的身體化成一道道晶瑩的浮絲，隨風而去。

    「啊！」艾東栽倒在地，他還從未有過如此痛苦地失聲痛哭。

    你足夠有勇氣……

    足夠堅強了……

    老早就足夠了……

    只是……

    媽的……媽的……

    此起彼伏的痛哭聲中，吳羽倫虛弱地站了起來，一步步踉蹌地走到門口。

    「艾叔……」他啞着嗓子說道，「麻煩……往後一點，不要破壞殘餘的軀體，我們要留下來解剖。」

    「你他媽的！還要對夢琪做這些？？」董小磊噴着血罵道，「是夢琪救了你！」

    「是麼……」吳羽倫緩緩地垂下頭，虛弱地攥起拳頭，「謝謝你……夢琪……真的謝謝你……但是……你是唯一一個……處於人和鬼之間的存在……對不起……請把剩下的身體……借給我們用一用……如果是夢琪你的話……一定能理解的，對不起……不，謝謝，還要謝謝你夢琪。」

    他說着跪倒在地，看着那殘餘模糊的存在，淚水不住地滑落「我一定會，好好用這條被你救下來的命的。」

    痛哭之中，兩個氣球的外殼也逐漸瓦解，隨風散去，最後只剩下兩個指甲大小的「泡泡」。

    泡泡的外表像是玻璃球，但遠比玻璃球清澈的多，外層也更加柔軟，內部似乎是液體，仍在起伏流動。

    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種仿佛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無垢美感。

    晶瑩剔透，閃閃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