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還好,主要是不讓我吃您帶茵茵吃的那些東西。」江若沫抹着辣出的眼淚,忍痛笑道。
「嗯……」艾東撓了撓臉,「火鍋什麼的,老吃確實不好。」
「但是好吃啊。」江若沫擦乾淨後,把餐具和垃圾收到膠袋裏,連艾東的一起,「我跟我媽說好了,等我過生日的時候,請茵茵一起吃辣火鍋。」
「我給你們炒鍋底。」艾東笑道。
「可別太辣。」江若沫說着,撿起三明治包裝塞進袋子裏。
艾東看着她乖巧收拾的樣子,忽然覺得,如果坐在這裏的是艾茵該多好。
他搖了搖頭,這個想法很不好。
江若沫扔掉垃圾上車的時候,艾東已經系好了安全帶,重回了那副嚴肅刻薄的樣子。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刻意嚴肅,刻意拉遠與江若沫之間的距離。
艾東低頭看着手機地圖道:「我們現在去更大的分局,那裏也許有人,至少也該有像我們這樣去報案的人。」
「嗯,可是……」江若沫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算了,不給叔叔添亂了。」
「你說。」艾東放下手機,沒急着啟動車子。
江若沫沉默片刻後,咬唇輕聲道:「萬一,有寶寶呢。」
艾東愣了一下,不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小區內沒有消失的人也許不止自己和她,也許還有嬰兒,或者被困在家裏不會開門的孩子,臥床的老人……
他們的處境很危險。
同時,無論是直覺還是理智都告訴艾東,即便去更大的公安局也是於事無補。
而小區內的生命,卻迫在眉睫,急需救助。
「我……完全沒想到。」艾東扶着方向盤,愕然瞪着前方,「我滿腦子都是找茵茵,可也不知該去哪裏……」
江若沫低頭自語:「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找茵茵比救寶寶重要,我不知道。」
「你做的沒錯。」艾東抬手拍了拍臉打起精神,接着扭動起方向盤,「我們先回去確認有沒有困在家裏的人。我最多也只能照顧我們小區了,只希望儘快有管事的人來處理。」
艾東的肯定給了江若沫不小的鼓勵,她扭頭望向艾東,聲音也變得有力了很多:「回去的時候,能不能繞路去一下學校?」
艾東點着頭向右打輪:「那裏應該是附近人員最密集的地方,很有可能碰到別人。」
話罷,他不自覺地轉望江若沫,才發現這個孩子已經將自己打理得整潔如初,齊齊的頭簾兩側垂着輕細的麻花辮,剛剛清洗過的臉上還透着被辣出的珊紅。
與她相比,自己才是蓬頭垢面的那個。
「若沫,你腦子比我清醒。」艾東啟動了車子。
江若沫愣了一下,剛剛自信的感覺很快又被沖走了,埋着頭緊張地擺起手:「怎……怎麼會,叔叔只是因為找不到茵茵急暈了。」
「不不不。」艾東注視着前方,「這種突發情況,孩子也許能比大人更快適應。」
……
真識小學,紅色的鐵皮大門緊閉,還是從裏面上的鎖。
透過旁邊的黑漆柵欄可以看到主教學樓和小操場,旗杆是空的。
艾東行至門前,長按了幾下喇叭。
聽着喇叭的回音,江若沫神色垂下了幾分:「我想多了,老師,同學,都沒來。」
艾東正要拐回去時候,江若沫突然按住了他的胳膊:「開窗戶。」
打開車窗等了兩秒,艾東才恍惚聽到了哨子的聲音,他本來以為那是鳥叫,但這個哨子響的很有節奏,長短長,長短長,和體育老師跑步時吹得節奏一樣。
艾東與江若沫四目相對,同時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有人,還有人!
二人下車跑到鐵柵欄前,使勁攥着欄杆,好像這樣就能聽得更清一樣。
哨聲是從教學樓里傳出來的,由遠至近。
艾東這才發現,教學樓的玻璃門碎了,碎開的地方剛好夠一個人鑽進去。
未及多想,一個明顯很久沒理髮的小男孩從裏面探出頭來,嘴裏叼着一個銀色的哨子,看見二人,又努着脖子吹了一聲,才呸地吐掉。
男孩先把一個大號的旅行款褐色雙肩背包扔出來,自己才往外鑽。
有些狼狽地鑽出門後,男孩晃着頭甩了甩汗,這才朝着艾東和江若沫遠遠揮手:「遲到了啊,你們。」
他的眼睛小得可憐,笑起來卻很大方。
這本算是個燦爛的笑容,但在這種情況下,卻只讓艾東感到詭異。
他下意識地護在了江若沫身前。
江若沫卻推開了艾東的胳膊,雙掌闊在嘴前喊道:「是吳羽倫嗎?」
「同班同學?」男孩連忙背起旅行包,儘量快地朝二人走來,可能因為眼睛又小又長的原因,盯着江若沫好久才說道,「你是那個……第一名吧?江沫若?」
「若沫。」江若沫糾正道。
「總之挺沒創意的。」男孩走到柵欄前脫下旅行包,抬臂瞅了眼手錶,「我進來47分鐘了,沒見到人,還好你們耳朵尖。」
話罷,他沖黑吉普努了努嘴:「這路況都能遲到?技術可以啊,江叔叔。」
面對這個比江若沫還要矮一些的男孩,艾東一時語塞。
江若沫倒沒覺得他多奇怪,指着艾東道:「這不是我爸爸,是艾茵的爸爸,我們在小區里碰見的。」
「艾茵?」男孩上下打量了一圈艾東,「她也……沒了?」
他說着又低下頭,嘆了口氣:「算了,這是廢話。」
江若沫拉了拉呆滯的艾東:「這是我們班同學吳羽倫,只有考試才來。」
吳羽倫提起旅行包貼到鐵柵欄上,呆看着艾東:「幫幫忙叔叔,我沒法背着這個翻牆。」
艾東隔着柵欄接過書包,順着縫隙往上拎,即便是他也有些吃力:「什麼東西這麼沉?」
「都是文具,辦公耗材什麼的。」吳羽倫說話的同時,正扒着柵欄往上爬,樣子相當吃力,「還有一個……破門錘。」
艾東把書包翻出來後,抬手把騎在柵欄上難以下腳的吳羽倫抱了下來:「拿這些做什麼?」
「用唄。」吳羽倫落地後,從書包里取出了打印紙、膠水和粗的黑色水筆,走到校門前開始塗抹。
艾東跟着他走到鐵門前,很快看到紙上印的字——
倖存者請去______匯合。
艾東「哦」地張圓了嘴。
這小子在留記號。
相對於大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不如在大家會去的地方留下記號,這樣才好集合到更多的人。
「艾叔?我這麼叫你可以吧。」吳羽倫貼好通知,拉開筆帽問道,「我不太出門,你說一個適合當據點的地方吧。」
艾東想了想答道:「真識路一號小區內的健身中心。」
「就不能選個短點的……」吳羽倫填着地址問道,「現在只有我們三個人對吧?」
「還有一個快遞大哥,發現不對以後回老家了。」艾東幫吳羽倫按着紙,不知不覺已經按成年人的方式在交流了。
吳羽倫寫好地址,往後退了退看,有點噁心:「我字太醜了,以後讓沫若寫吧。」
「若沫!」江若沫跺了下腳。
吳羽倫根本沒理她,只搖晃着手指說道:「按照這個密度推算,這一片怎麼也能有十來個倖存者呢。」
「你不害怕麼?」江若沫露出了攻擊性的表情,「吳!倫!羽!」
「害怕啊,爹媽人間蒸發,能不怕麼?」吳羽倫隨手把筆扔進了背包口,拍了拍手朝江若沫咧嘴笑道,「怕也得活啊。」
「那你可真勇敢,吳!倫!羽!」江若沫怕他聽不清,特意拉起長音。
「嗯,我知道,吳倫羽也挺好聽的,你以後可以這麼叫我。」吳羽倫眯着小眼睛賤笑。
「唔……」江若沫低着頭生起悶氣,這個對手太強了。
但她並非孤軍奮戰。
艾東貼在她耳邊遞過悄悄話後,她突然瞪大眼睛蹦了一下,指着吳羽倫道:「哈哈,你這個丹縫眼娘里娘氣的,縫隙的縫。」
「嘁……」吳羽倫咬着牙側過頭,「咬文嚼字,在寫小說麼?」
「你怎麼知道的?」江若沫指着艾東驚道,「艾叔叔的確是寫小說的。」
「怪不得看上去很窮。」吳羽倫抬起手,沒有給艾東說話的機會,「關於失蹤,我有點線索了。」
話罷,他手腕一翻指向上空:「太陽那邊,你們能看到小黑點麼?」
艾東和江若沫同時抬頭望向天空,手下意識地遮住眼睛,從縫隙里觀察。
「有麼?」江若沫儘量看着,「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艾東儘量頂着烈日硬看,但很快也撐不住了,低下頭眨着眼睛:「好像有一個小黑點……我等等用墨鏡看。」
吳羽倫拎起旅行包說道:「好像有一個什麼太陽周期到了,我反正不信這玩意兒。」
「我是真覺得你很勇敢。」江若沫揉着眼睛道,「艾叔叔剛剛還說呢,現在這個情況,小孩可能比大人管用。」
「這麼有自知之明?」吳羽倫仰頭望向艾東。「怪不得能教出艾茵這麼棒的女兒。」
「你小子是不是沒被揍過。」艾東低頭看着這個小男孩,不得不承認他比自己適應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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