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真每次進京都是從北門進來的,南門和西門也常經過,但有少去東門,當他們倆人到達東門時,都大吃了一驚。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東城門外販攤林立,這從裏面看着,竟是比最繁華的街道還要熱鬧的樣子,區別的是人,這裏的人不管是穿着還是談吐,一看就知道是較為貧窮的老百姓,還操着一些外地口音。
「我記得十年前遙兒曾跟我說過,說皇上為了安置各地來的難民,就在東門外扎了幾個蒙古包,原本只是解一時之急,沒想後來漸漸的形成了鬧市。」韓子然邊摸着他的須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
「這麼一說,我也有些印象了。帝王山道後面的那官道還是這些難民開出來的,皇帝親自監軍,朝廷花了十萬兩白銀。」
「這麼些年過去,難民在這裏扎了根,這村子建着建着規格越來越大,就變成了現在模樣。」韓子然轉身看向身後的城牆,指着城牆道:「我看這牆啊,這幾年裏肯定是要拆一拆,咱們這京城還得大一圈。」
蕭真點點頭,這話她贊成:「那幌子上寫着歐陽二字,那應該就是歐陽家的攤粥。」指着不遠處那二間搭着的攤位。
「走,瞧瞧去。」
歐陽家的攤粥前已經排了很長的隊伍,排的人以貧窮的老百姓居多,但也有一些城內家裏條件不怎麼好的人家。
蕭真和韓子然倆人衣着簡樸倒也不引人注意,只是韓子然的氣質過於文雅,不勉讓人多瞧幾眼。
輪到了他們,給饅頭的夥計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眼,嘆了口氣,嘀咕着:「老人養大了孩子,可做為子女的卻從不盡孝道。也是可憐。」說着多給了他們一個饅頭。
蕭真,韓子然:「……」似乎被誤會成子女不孝沒飯吃的孤家老人了。
拿了饅頭後,兩人走到了一旁,以免防礙後面排隊的。
「那姑娘看着不像是個下人。」蕭真抬頭示意了下歐陽家攤位中在忙碌的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少女五官精緻漂亮,面龐吹彈可破,舉止得體,雖穿了一身下人的衣裳,但怎麼看都是有良好教養的人。
「確實不像,一般丫頭幹活哪有戴着手套的。」
蕭真這才注意到這丫頭的雙手都戴着手套:「她要不是下人,那應該是歐陽家的姑娘,可以不用幹活吩咐下人就好,這般戴着手套幹活反倒引人注意了。」
蕭真話音剛落,那姑娘旁邊的丫頭就給這姑娘擦汗,還給她端了口來喝,間接的也是印證了蕭真和韓子然的猜測。
「歐陽家的姑娘,不是只有修齊媳婦一個嗎?」蕭真奇道。
一旁在吃着饅頭的老者聽到了蕭真和韓子然倆人的話,湊過來說道:「們兩人一定是剛從外面回來的,竟然連這事也不知道。」
蕭真和韓子然看向這老者。
老者將饅頭最後一口咽下,視線落在韓子然手中的那個饅頭上,那意思很明顯了。
韓子然笑笑,將手中未吃一口的饅頭給他。
老者這才說道:「她是歐陽將軍的大女兒,今年十七了,不過並非正妻所生,雖說不是,但正夫人待她也是好的,可惜她命薄,一生下來那左手就有六個手指頭,男人見了她一個個都嚇跑了。」
蕭真看向那正在忙碌的女子,視線落在那戴着手套的手上。
「她可是個善良的姑娘,每年的施粥布糧都是親力親為,待我們這些窮苦百姓就像親人一樣。就是命苦啊,為了不讓外人說歐陽家有個六指女兒,只說她自個是遠房投親過來的。」老者吃完了饅頭也說完了,搖着頭走了。
「十七,比修齊媳婦兒還大一歲。」蕭真將視線從那姑娘身上收回:「我挺喜歡這孩子的,可惜咱家已經沒好男兒了。」
「不是還有三皇子嘛。」說着,韓子然一拍腦額:「瞧我這記憶,咱們三皇子比這姑娘還要小上好幾歲呢。」
蕭真哈哈一笑,其實這哪裏是年紀的問題,一個是皇后嫡親的兒子,一個只是將軍府的庶女,天上和地下,更別說這庶女一手還是六指來着,老頭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過這不是他們要操心的事。
韓子然的饅頭給了那老者,方才歐陽家的下人又多分給了她一個,蕭真將這個饅頭給了韓子然,兩人沿着護城河邊吃邊走。
「不僅城內變了樣,連城外都變得不認識了 。」蕭真挽着韓子然的胳膊嘆道:「這條護城河又拓寬了不少,兩邊的楊柳都有我胳膊這般粗了。」
「時光如梭,歲月變遷,這不是人能挽留的。」
「說這世間有什麼是屬於我們自己的?」
韓子然想了想,這個問題還真是難倒她了,世間的東西都是屬於這個世間的,他們帶不走:「我對的情感,算不算?」
蕭真哈哈一笑:「算。」
「對了,什麼時候書信給望臨讓他回來一趟。」
「望臨?怎麼突然想讓望臨回來?」
「瑤兒沒找嗎?」
蕭真搖搖頭:「瑤兒找我什麼事?」
「估計她一時半會忙所以還沒跟說這事,還是等她跟說吧。」
「什麼事?現在不跟我說,我會憋得難受。」
「不知道是不是這事,我也是猜測,偶爾有次聽到宮人說起太子妃這些年來肚子一直沒消息。」
其實太子已經有一兒一女,不過並不是太子妃所出,而是側妃所生,可見遙兒心中和太子妃有多急,蕭真嘆了口氣道:「這事先前聽喜丫提起過,遙兒偷偷找遍了名醫給太子妃看,但效果都不怎麼好。至於望臨,他其實在京城。」
韓子然想了想:「在皇陵?」
蕭真點點頭:「一個月前就回來了,他沒來見我,應該是在怨我吧。」
「是他的姐姐,他怎麼可能會怨。」
蕭真腳步一停,抬頭看着丈夫:「不然,他為什麼不來見我?」
「因為我怕碎念我啊。」一道戲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蕭真猛一轉身,就看到一位削瘦挺拔的老男子咧着嘴,露着白牙,笑眯眯的朝他走來,年輕時的桀驁不訓已被歲月磨得不見影,只留下長年累月沉澱下來的成熟穩重。
「才來這兒散步,就聽到有人竊竊私語,這是說我壞話呢?」蔡望臨走到愣看着他的兩人面前,「怎麼,看到我有這麼激動?」
「望臨?」猛看到人突然站在自己面前,蕭真有些不太相信,狠狠捏了下蔡望臨的胳膊,看到他痛的大叫起來才確信這是真的。
韓子然:「……」
蔡望臨高興的表情瞬間黑了,果然,想念什麼的都是距離產生美,下一刻,他被溫暖的懷抱擁住,哽咽的聲音從懷中傳來:「這孩子,那麼多年都不知道捎個信回來,我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了。」
「姐明知道我在皇陵,也不會來看我。」
「我覺得在怨我。」蕭真推開他擦去眼淚。
「姐夫都比了解我。」蔡望臨翻翻白眼。
一句姐夫,讓一旁的韓子然會心一笑,蔡望臨這傢伙,老了才懂事起來,也是難得。
蕭真打了他一拳:「這次要待多久。」
「不再離開了。」
「真的?」蕭真明顯不相信,韓子然也是一臉不太相信的樣子。
「真的。」蔡望臨後退了幾步看着他們:「瞧瞧們,都老成這樣了,萬一有個病痛什麼的,我鞭長莫及,所以啊,還是待在們身邊這心裏踏實點。」
蕭真眼角又差點濕潤,哎,老了後感情外放,不太收得住。
「師傅,師傅,瞧我找到了什麼。」後面,一名二十左右的小和尚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手裏拿着一株顏色全黑的不知叫什麼的花草,激動的道:「是黑烏骨,而且全身都是黑的。」
「小和尚叫師傅?」蕭真和韓子然對視了眼:「收了個小和尚為徒?」
「是啊,姐先前也不是說我這一身醫術總得有個傳人,這不有傳人了,而且出家人六根清淨,以後也不會有成親生子這種煩心事。」蔡望臨一臉得意的說道:「們叫他觀逸就行。」
韓子然:「……」
蕭真:「……」總覺得她這個弟弟想法比年輕的時候更偏了。
觀逸小和尚朝着蕭真和韓子然行了大禮,叫了聲『韓師伯』『蕭師伯』,算是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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