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西隅,莫涼峰頂,宛若一刀平削而過的天然斷面,是絕佳的賞景聊天去處。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當然,你得能無視高海拔帶來的嚴寒缺氧、毒霧煙瘴。
今日的莫涼峰,訪客些許特殊。
一古稀老者,一豆蔻少女,對桌而坐,舉杯共飲,又明顯不是祖孫,委實獨特。
老者頭髮半花,面色亮堂紅潤,白須青袍,凌然危坐,端的是仙風道骨;
少女黑髮黑衣,紫眸金釵,執簫攜寵,看得是一派矜貴高華。
只是這談話……
「近來如何?」
「丫頭快別提了,我那寶貝疙瘩有你一半省心,我興許還能多活兩年。」
「也不見得,令孫是個識時務的。」
「哪來的不見得,攪和着攪和着,把陸家堡整個攪進皇權里,還不算能折騰?」
「老傢伙,這話幾個意思?放亮堂了說,早晚你都得趟這趟渾水。」
「可不,女生外向,何況陸家哪裏夠格算得上是丫頭你娘家,焉有不利用之理?你又嫁得是天家子,如今這麼一露面,整個天南可都姓鳳了!」
「這天下將來都得要姓鳳的,無謂早晚。」
「嘖嘖,我說什麼來着,不過丫頭你可別糊塗,這我老也看不透不放心的小子,可還沒正正噹噹迎你過門!」
「我何時說過我要嫁他?」
「怎麼……」
「娶他,最晚……歲末。」
「哈哈哈哈哈,好!果然還是丫頭你!不光這真人模樣是老頭子沒料到的,這不害臊程度也是啊哈哈哈……」
「行了老頭,口頭上的便宜也給你占夠了,我此來尋你,是有要事相商……跑什麼!與你便宜!」
「便宜?丫頭要誑我也找個靠譜點的理由,你哪次來不是帶一堆的麻煩,能與我什麼便宜?」
「你陸家的千秋萬代,這算不算便宜?」
莫涼峰頂,寒風捲起的,是少女的狂傲。
天方夜譚而又理所當然,只見她眉宇間的紋絲不動,誰敢不信?!
午時許,辰正時分便一前一後除了豫州府衙的一老一少方才相攜而歸。
看起來,是賓主盡歡。
陸子彧早迎到了府衙門口,陸易衷直接一未老寶腳踹過去,拎着衣領就把人拖走了。
「丫頭,記得常來陸家堡走走。」
夜聆依沒吱聲,她又不是傻的,她在天南的一舉一動都不是能完全隨心的,要她光明正大走一趟陸家,先有好處再說。
揮手把人送走,夜聆依提步進了府衙,只是她走近先時那會客廳時,這當先迎出來的人,卻不是鳳惜緣。
「姐姐!」百靈般清脆悅耳的笑聲,自然是百靈般靈透可愛的女孩子才有。
粉雕玉琢的小蘿莉遠遠地飛撲過來,撞進急急收了身上寒氣的夜聆依懷裏。
「一百三十二日,姐姐你終於捨得來看我一回了!」
這位蘿莉不知是何方神聖,竟能叫夜聆依陪她笑起來:「哪個告訴你,我是來看你的?」
「呸!女大不中留!姐姐你說,那邊兒輪椅上那個美人兒,是不是就是你那揚名天下的『夫君』?」
鳳惜緣主意打得不錯,對着蘿莉賣慘博同情,他一張好顏色嘛,自然容易不少。
可夜忘兒是那等好糊弄的別人家的好孩子嗎?
兩個人的時候還是緣哥哥長緣哥哥短,哄得堂堂夭玥陛下都受用不已,而現在——
「姐姐,真不是我說你,就你這條件,找什麼樣的不能?退一萬步講,你真的喜歡老男人,月珞玖和簡忌陽他們也都不差的,又何必找個腿腳不好的?」
陛下是不曾料到這等操作的,笑容有些發僵。
但夜聆依眼角看得見的開心:「這個哪裏不好,腿腳不好不是不好,至少,我不擔心他爬牆。」
「出息!」一身火紅單衣的俏蘿莉把眼皮不屑的一翻,從夜聆依懷裏站出來,轉身,笑出了一對兒彎月牙:「緣叔叔,作為我姐姐的第一任夫君,你肯定會下廚吧?中午準備讓我吃什麼?」
某位叔叔很可能是招架不住了,繃着笑把目光頭像了他家被叫「姐姐」的夫人。
夜聆依給了一個神仙微笑,不等鳳惜緣心叫不好,道:「你緣叔叔厲害的很,什麼都會做,想吃什麼,隨你要求。」
夜忘兒原地一聲歡呼,噔噔噔的跑到不出聲的鳳惜緣身前,仰臉脆生生:「緣哥哥萬歲!」
「……」
陛下這下子算是明白了,他家夫人身邊的男人們未必有多難搞,畢竟,都是夫人親自料理過的,但她身邊的女人們,孩童或是老嫗,沒一個好惹的,畢竟,都是夫人親自帶過的!
雖然說定了是鳳惜緣下廚,但最終這三人還是去外面酒樓滿足了夜忘兒的饞蟲。
平日裏兩個人都不愛的甜食鳳惜緣沒做過倒是次要的,主要,還是夜聆依口是心非,自己捨不得。
三個人鬧鬧騰騰吃完一頓飯,夜聆依親自上手給三個人易了容,而後極有耐心的陪着夜忘兒走走停停的大致逛遍了整個洮臨城。
前面走着的二位不亦樂乎,只是可憐了後面輪椅上的逍遙王殿,夜忘兒本就古靈精怪,又是打心底里親近夜聆依,又有着她的一份縱容,因此纏人纏得厲害,夜聆依連回頭說句話的功夫都難有,遑論如在映京時那般推着輪椅給他調笑!
而他在夜忘兒那裏已是確定了雙腿有疾,若他突然站起來,那丫頭不撒潑不依才怪,所以這個辦法,也只能熄滅在他家夫人的「眼神」警告裏。
如此,一個下午,王爺就只能是乖乖扮着「文弱書生」,自己操控着輪椅急急追趕家裏不省心的「娘子」和「姑娘」!
何苦來哉,都是自己造的孽。
夕陽的暖黃侵染了每一片檐瓦,正是在外者歸家之時,一對兒樣貌清秀的小夫妻領着一個玲瓏剔透的小女娃出現在了一條街巷的盡頭。
「姐姐,還是不過去?」夜忘兒兩手抓滿了喜慶的零食玩藝,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夜聆依蹲下身來,按了按她扎着雙髻的腦袋:「乖,忘兒自己回去。你不是也不想看到爹爹娘親向姐姐下跪?」
夜忘兒在她手心裏拱了拱,把腦袋抬起了一些,視線提了上來。
這張勉強能說是清秀的臉,她是再熟悉不過了。
每次都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樣的對話,重複的原因,但她還是努力想把只屬於她的這張臉再記清楚一些。
以往,姐姐在她手上戴一個儲物戒指,說完這話,她就會自己回家了。
可是今日,這一次……
夜忘兒踮了踮腳,她手上滿滿,只能這樣示意姐姐把手拿開,她好挪個地方,看見她身後的鳳惜緣,她的……姐夫。
果然娘親不騙她,女孩子嫁了人,便是另外一種樣子了。
夜忘兒抬起雙手,把手裏的東西不太捨得的塞進儲物戒指里,了不得的摸上了夜聆依那至今無人敢碰的頭頂,含了一百分的哀傷深情,忽眯上眼晃着腦袋道:「乖,忘兒自己回去,姐姐跟姐夫回去,從今往後好好過日子,定要顧家念人,潔身自好,莫花心濫情,萬萬不可負了人家一片冰心!」
鳳惜緣:「……」
夜聆依:「……」
她就知道,這混丫頭哪次臨走之前不得作回妖,指望她某天突然改好,做夢呢?!
夜忘兒早有準備,哪會給夜聆依發作的時間,早早左手右手一齊撤回,哧溜溜的奔出了這條街巷。
夜聆依蹲在原地按着眉頭無奈嘆了一口氣,嘆完卻笑將起來,這也就是她的忘兒了。
鳳惜緣早從輪椅上飄身下來,在她身後,左手背負,彎腰一隻手把她扶了起來。
「夫人身邊的女子,個個都是奇人。」他總算得以把這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夜聆依斂了外放的情緒,點頭表示贊同。
鳳惜緣收了輪椅,邊飄邊道:「夫人何不與我說說,你是如何認識那丫頭的?」
外人查得到夜忘兒的存在,卻不見得能查的清她與夜聆依的關係。
這問題之前沒人問過,夜聆依沉吟了會兒,捋清了時間因果,才道:「前世我也曾有過一親妹妹。她三個月大的時候,家族出了變故,逃亡途中,走散了,是因我。直到我死,都未能找到她。」
巫離月是不是她的心魔,她自己是不知道的。但念生是她心裏過不去的坎,是她一直都清楚的。
「忘兒的話,眉眼裏和我那親妹妹很像;被親生父母遺棄也是三個月大的樣子;郭氏夫妻在子夜將她撿到,所以叫她姓了夜,這就又是一份緣分。」
「前年我初次見她的時候,天南時疫爆發的厲害,而她身子弱,自然也就染上了。救她,一半是為我心裏過不去的親妹妹,也有一半,算閒來無事,順手而為。」
「至於天南的時疫,」夜聆依自己又補充了一句題外話,「並不能算我的功勞。只是我的血恰好有用,也沒給出多少去,真正出力的,還是陸家召集起來的大夫們。」
鳳惜緣把話都聽進去了,卻好長時間沒個聲響。
他問一句夜忘兒,夫人卻多說了她明顯不怎麼願意提的前世,還捎帶了一個「天南時疫」的贈禮,這是從沒有過的事兒。
瞧來,是被那丫頭勾起心弦了。
於是他笑道:「夫人,瞧你這話說的,給我聽聽,也就算了,要是給天南的百姓聽到,保不齊,又是多上幾炷香。」
陛下並不知道他這話真實戳到了痛處:最開始天南百姓不知被什麼邪教蠱惑給她上香的時候,她一個大活人,完全不知情而無措施的狀態下,不知生流了多少天的鼻血!
夜聆依立時就想到了那堪稱狼狽的一段時間,果斷側身、拽人、堵住了那張嘴,待他耳紅了、消停了、說不出話了,這才若無其事的把人放開,繼續前行。
夕陽的餘暉將一對兒粗布衣裙的小夫妻的身影拉得老長,更是為其鍍上了一層漫漫金光,其間那一份圓融交泰,世間再無第三人可以介入。
朝堂、江湖,她二人時時都在旋渦中心,卻齊心協力將日子過得外物不侵,不得不說,這是一等求不來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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