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中潑灑在地上的名貴美酒混雜着血腥氣,瀰漫在整個東宮正廳。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半個時辰前,這裏還坐着開懷宴飲的皇族貴胄。等誅殺刺客的東宮侍衛和禁軍辦好差事後退下,殿內就只剩下一個身着紅袍黃領四龍紋喜服的少年。
他半靠在春凳上,烏髮上白玉冠頂的東珠輕輕顫動。紅燭映照之下,他的臉色卻仍如冷玉般白,眼底透出幾分病態,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閉着,旋即睜開,室內似冷了幾分。
鑲松石的闊角短靴在地上頓了頓,他站起來,身子禁不住微微搖晃。躲在殿門旁的內侍曲芳慌忙踱過來,手中的拂塵遞給後面跟着的小徒,雙手扶住少年的胳膊。
「殿下有些醉了,不如……」
想到之前這殿中發生的事,饒是這些年見慣了風雨,曲芳的聲音不由得有些顫抖。
大弘朝太子殿下李琮年十七,在迎娶正妻的婚禮上被人刺殺。若不是護衛捨身擋住了致命一擊,恐怕此時喜事便成了喪事。
聽到曲芳這麼說,他的眼眸微微垂了垂,聲音冰冰涼涼道:「審的怎麼樣?」
「稟殿下,」曲芳略有些囁嚅,啞着嗓子道:「除了當場伏誅的,還有三個活口。禁軍那邊說,還沒有撬開嘴。」
「撬什麼嘴,」李琮狹長的眸子斜睨了曲芳一眼:「既然來了,想必沒準備回去。」
「那……」
「還是殺了乾淨。」
說完這句話,像是再也無法忍受殿內酒血混雜的氣息,他甩開內侍的手,便向後殿走去。
想明白太子去的方向,曲芳忙前行幾步,弓着身子幾乎要啃到殿內的織錦花毯,慌亂道:「殿下不可啊。今日殿下大婚,不該髒了您的手。餘下的事,就交給奴才們吧。」
李琮眼中幾分厭色,腳步未停,只是使勁兒咳嗽了幾聲。還未走到殿門口,便聽到外面有序的聲音傳來。通稟聲後,一身甲衣的禁軍統領夏時彥掀了竹簾探頭進來,拱手擋在李琮身前。
看到來人,李琮臉上更冷了幾分道:「怎麼,已經驚動了父皇嗎?」
禁軍統領夏時彥,三代良將,不參與黨爭,只聽命於皇帝。
夏時彥微低着頭,面上恭謹道:「陛下今日歇在鸞平宮,還沒有聽到動靜。攝政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只管安寢,餘下的他會安排。」
「呵,」李琮冷笑出來,薄薄的嘴唇似被牙齒在內咬噬過,露出一縷血紅。「如今禁軍也成了攝政王的狗嗎?」
這話不好聽。夏時彥臉上一陣紅白,嘴角抽了抽。好在來之前已經在腹內打過草稿,此時應起來倒也快。
「陛下連日心神不寧,病體沒有好轉的跡象。今日皇后娘娘伴駕,請了南地神醫聖手。一遍針行過,方才睡下。故而……」
「好了好了,」李琮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本宮只隨便說說,大統領不必拿這些話唬人。我自歇了便是。」
曲芳聽到這句話,似溺水時抓到一根圓木,禁不住高興道:「正是正是,老奴這便引路。」
不知怎麼了,曲芳總覺得自七日前太子犯病嘔血以後,性情越發讓人琢磨不透了。好在如今大婚畢,尚書府小姐已經過門。聽說這位小姐是詩書皆通、貌婉心嫻、恬靜賢淑,京城一等一的貴女。今晚……嘿嘿,曲芳忙斂起臉上的神情。作為無根之人,他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多了。
無論如何,只有主子高興了,他才有好日子過。想到此處,曲芳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太子妃,隱隱生出些期待來。
東宮頗大,從行大禮宴賓客的前殿一路行來,到寢殿外,足足走了一炷香。太子今日雖有些醉,卻沒有乘輦,由六名宮女提燈引路,身邊還護着十多個全身甲冑的護衛,晃晃悠悠往前走着。今日才遇到過刺客,護衛們不敢鬆懈,步履間透着一種如臨大敵的謹慎。
守在寢殿門口的侍衛和宮女顯然聽到了前殿的風聲,此時一個個噤若寒蟬、肅容而立。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內務府女官臉上含笑,屈膝一禮道:「太子殿下,請容婢子伺候殿下和太子妃行合卺禮。」
曲芳面上含笑,對着女官微微點頭。是了,雖然拜過堂,但是這合卺禮,卻是頂重要的一項。
要放銅盆,吃「子孫餑餑」,還要對飲交杯酒,這才算禮成,才能坐帳。別說是尊貴的皇家,就是粗鄙鄉野,也是這一套喜禮。
「都免了,你們退下吧。」冷不丁清淡的聲音傳出,太子伸出手去,食指按壓,接着往一邊微微擺動。
熟悉太子的人都知道,這是在趕人了。
女官領了旨意來教引太子妃見禮,已經有好幾日明面上波瀾不驚,暗地裏喜不自勝。如今就這麼被驅趕,不只面子上掛不住,也擔心事後被皇后娘娘責罰。
所以她又曲了曲膝,一張臉上笑容依舊恭謹道:「殿下,此乃祖宗禮法,若今日免去,恐怕……」
「啪——」的一聲,李琮忽的抬手從身邊侍衛腰間抽出刀來。
女官愣神間,那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前殿死了不少人,本宮不介意再多你一個。」他嘴角揚起,似乎很滿意女官強裝鎮定卻掩不住驚慌的震顫。
說完這句話,他再不看左右,抬腳踢開了裹紅綢的寢殿大門。
那把刀卻依舊架在女官的脖子上,在她的頸間微微晃動,顫悠悠的卻不曾掉下來。
曲芳忙伸手取過刀,微微抬頭,猜不透太子殿下為何如此。
當朝太子雖因不遵禮法規矩數次險些被群臣彈劾,但是如今大喜的日子,多少雙眼睛盯着呢。簡簡單單喝杯交杯酒都不願意嗎?這樣不好吧。
這樣不好吧。
坐在喜帳前抬起頭來,卻被厚重的喜帕阻擋了視線的尚書府小姐蘇薔,也這麼想。
她坐得端正,雖等了許久,但是鬢髮不亂、心中不慌。可是如今聽到門外的聲音,清水般的眸子下一張小臉微微有些發白。
偷偷低頭,看到繡牡丹的喜服闊袖中藏着的自己的手。手指細嫩修長,尾指上套着寸許長的嵌東珠金色套甲。
那裏面已經空了。
是的,那名叫「食骨」的毒藥,已經被她偷偷放進合卺美酒中。而她自己,已經事先服過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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