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柒躲在福臨客棧外一個昏暗角落,須臾,便見李錦從客棧里飄出來,「看到了,在天子一號房睡着。」他又意味深長補充一句,「周身不着寸縷。」
蘇柒驚詫地瞪圓了眼睛:「你確定?」
「確定得不能再確定。」李錦抱臂嘖嘖,「不想北靖王府的家風墮.落至此,實在令人唏噓。我今後得看着婉清,讓她離王府的人遠一點。」
蘇柒震驚之餘又頗覺疑惑:慕雲萱雖說膽大亂來了些,但斷沒達到敢私會情郎還同床而眠的份兒上,「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進不去的。」李錦悠悠道,「這客棧許是住着什麼大人物,暗衛高手不知布了多少。以你那點本事,進不了門就被人發現了。」
蘇柒便又換上那副諂媚討好神情,「我是沒幾分本事,但您老本事大呀!麻煩你再施個昏睡咒,讓那些暗衛統統睡過去不就得了?」
李錦無奈瞪她:「人家會個情郎,你真是多管閒事!」
雖嘴上這樣說着,李錦還是一路施了昏睡咒,讓蘇柒得以順利摸進了天字一號房。
蘇柒謹慎地閃身進去,見房內空無一人,只兩盞燈籠映着低垂的床幔,裏面影影綽綽現出個人形。
蘇柒低聲輕呼着「萱兒」,伸手挑開了床幔,果見慕雲萱正闔眸躺在床榻上,被桃紅的錦被裹着,露出光裸的玉頸和肩頭。
蘇柒口中喚着,伸手去推了推她,慕雲萱卻毫無知覺地一動不動。蘇柒頓覺不對,抬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脈搏,但覺鼻息緩緩脈搏清淺,又見她脖頸上隱隱現出不正常的潮、紅,心下一驚:慕雲萱,怕是被人下了迷藥!
看着架勢,下藥之人是處心積慮,想要壞了萱兒的清白,究竟是誰如此歹毒……
她正焦急想着,卻忽聽房門傳來一聲輕響。蘇柒不及細想,矮身便藏在了床榻底下。
她不得不將臉貼在地上,透過床底向外望去,見一雙白繭緞繡金邊的靴子,正虛浮踉蹌地向床榻邊走來。
蘇柒握緊了拳頭,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靴子的主人走到床榻邊停了下來。
須臾,她聽到一個帶着醉意的厭仄聲調:「慕家女兒慕雲萱?哼……」
蘇柒心頭驟然收緊:雲公子?
又聽雲公子似是對床榻上的慕雲萱幽幽道:「聽說你火爆性子不服管束?倒是有點兒意思,我平生最愛兩件事:一則降烈馬,二則降不服管教的女人。」
他似是俯身去,將昏迷中的慕雲萱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惜你如今睡得像個死人一般,實在無趣得很……罷了,就算是我賞你兄長個面子,畢竟,我若不納了你,你那『忠心耿耿』的兄長便不放心。其實,我要他的忠心有何用?我要的,是北靖王府,是燕北軍!」
蘇柒聽得心驚膽戰:慕雲萱竟是被她的兄長親手賣了!只是,不知是她六個兄長中的哪一個……
但不容她細想,便聞一陣錦被窸窣聲傳來,料想是雲公子掀了被子,蘇柒深知,再不現身慕雲萱就要受辱,忙出聲喝道:「雲公子,輕薄良家女子可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說罷,便從床底鑽出,迅速站起身來,見慕雲萱身上的錦被已然被扯開一半,露出大片雪白肌膚,忙伸手替她遮上,順勢擋在她前面,對雲公子厲聲道:「公子也是名門望族,不該做這等禽、獸不如之事,墮了家族的名聲!」
眼前的雲公子眼眸微紅,呼吸間皆有酒氣,盯着蘇柒醉眼迷離道:「蘇師妹?你也在這兒?甚好……」
說着,便抬手要去摸蘇柒的臉頰,口中醉笑道:「你可比挺屍般的慕家小姐,有趣得多了!」
蘇柒見他一副無賴醉態,心中便有些發憷,邊後退邊警告道:「你……你別過來!」說着,以目示飄在一旁的李錦:你倒是幫幫忙啊!
李錦也是着急,卻一副無計可施的模樣:「我也想幫忙啊!可這廝身上佩戴着辟邪的靈物,我根本近身不得啊!」
蘇柒被雲公子步步逼到了床榻邊,再退已是無路,又被近在咫尺的雲公子威壓着,腳下一般便跌坐在了床榻上。雲公子便眯着一雙醉眼佞笑道:「這般心急……你也是慕家獻來的?呵……自家的妹子、女人皆可拱手相讓,我該說慕家的男人大方呢,還是怯懦無能?」
蘇柒此刻不想評價慕家男人人品如何,只一心想護住自己和慕雲萱的安全,情急之下一把將腰間的匕首抽出來,雙手緊握指着雲公子胸口:「你再敢過來,我就不客氣!」
雲公子盯着匕首反笑了:「就憑你?」說着,欺身而上便要奪她手裏的匕首。
蘇柒此刻孤立無援,唯有拼命掙扎的份兒,幸而這雲公子不似習武之人,沒有慕雲松那般力大。而蘇柒因被某王爺「教導」多日,倒也漲了幾分力氣,加之為了護着慕雲萱毫不留手,一咬牙一閉眼,便將匕首用力向前刺去。
便聽眼前的雲公子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哼,蘇柒慌亂中睜開一隻眼望去,見手中的匕首尖已沒入了雲公子的胸口!
蘇柒嚇呆了,此刻腦中只剩一個可怕的念頭:我,殺人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將匕首一把拔了出來,雲公子又是一聲痛嚎,便見鮮血汩汩流出,將他白色的直裰染得殷紅一片。
雲公子用手捂住出血的胸口,表情變得猙獰無比:「你……是北靖王派來……刺殺我的!」
「不是!」蘇柒此刻腦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拼命搖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雲公子此刻,卻如同瘋魔了一般,口中發出一串駭人的咆哮:「他終究是有野心的!他想讓我死!他想取而代之,對不對?!」
蘇柒全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人家堂堂北靖王爺,哪裏不比你強,他何必取你而代之?」
她不過說句大實話,熟料雲公子愈發怒不可遏的樣子,竟放開捂着傷口的手,如猛獸般撲上來一把掐住了蘇柒的脖子:「他哪裏比我強?哪裏比我強!!」
蘇柒被他掐着按倒在床上,深覺這瘋子是真心想要她的命,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又是一匕首劃在他手臂上,趁他吃痛鬆懈的瞬間,從床榻上翻身而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門口逃去,口中大喊着:「救命!」
偏偏瘋魔的雲公子不依不饒,兩步跟上來,一腳踩在她肩背上,劈手躲過她手裏的匕首,就要朝她的後頸狠狠刺下!
「公子!使不得!」
千鈞一髮之際,只見夏恪破門而入,一把抓住了雲公子手裏的匕首,「這是我師妹!她便是冒犯了公子,也請公子看在我的薄面上,饒她一命啊!」
「你的好師妹!」雲公子如暴獸般喘息着,「是北靖王府派來的刺客!」
夏恪聞言吃了一驚,便轉頭去看地上的蘇柒,見她惶惶然地拼命搖頭:「我不是!不是啊!分明是他要佔我朋友的便宜,我是來救她的!」
夏恪順着她的目光往床榻方向望了望,果見一女子正裹在錦被裏,頗感意外:「公子,這……」
卻被雲公子冷聲吼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夏恪無言,只得換個路子:「公子,你受傷頗重,且讓屬下替你包紮止血!」
雲公子這才喘息着抬起腳來,夏恪將他攙扶至一邊坐下,這才將委頓在地的蘇柒拉了起來。
他見她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料想她今日傷了雲公子,怕是不能善終,正尋思對策,卻聽雲公子向身旁侍衛冷聲道:「將這女刺客綁了,嚴刑拷問,務必問出其幕後主謀!」
蘇柒嚇得一個寒顫,緊緊抓住夏恪胳膊:「我不是刺客,我真的不是刺客啊!」
夏恪何嘗不心疼她,轉身跪地道:「公子,我師妹年幼無知,誤打誤撞實屬無意,望公子明鑑啊!」
雲公子冷哼一聲:「我知道你護她心切,但你也該知道,她刺傷於我,論罪該當如何?」
論罪當誅……夏恪臉色愈發白了幾分,復向雲公子叩首道:「屬下知道,屬下願替師妹擔下一切責罰!」
「你!」雲公子一張臉再度變得猙獰,「夏三!你是要置整個夏家於不顧嗎?!」
夏恪此時反倒豁達了幾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是我一人所為,與夏家無關,請公子明鑑!」
雲公子此刻恨不能一刀砍了這重色輕友義的叛徒,然想到他背後站着的整個夏家,又不得不隱忍幾分,冷冷揮手道:「罷了罷了,非常時期且饒你一回,但你師妹已斷斷不能放走,來人,給我綁起來好生看守!」
夏恪深知,這已是他家主子的底線,再多說只會適得其反,只得用眼神撫慰蘇柒稍安勿躁,眼看着她被三五個侍衛壓了下去。
雲公子又煩躁地望一眼依舊在床榻上昏迷的慕家姑娘,亦囑咐夏恪好生看守,便起身更衣換藥去了。
他走後,夏恪卻愈發的坐立不安。
他深知他家主子的心性,疑心甚重且睚眥必報,今日被蘇柒壞了好事還捅了一刀,定然懷恨在心,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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