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之雄的前半生 第六章 最後一眼

    「爹爹，你怎麼樣了，爹？」老六大聲的喊到。

    此時，老六趕緊一把拉住，而爹的身體，軟軟地倒在了老六的懷抱里。

    芳一看也驚呆了，爹怎麼了？

    「趕緊扶你爹上，上炕。」娘在一旁說道，也相當的着急。

    這個時候，圍觀的人群也都趕緊散開了，大家都知道今天這個笑話，看的好像不太好，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別讓老六記恨。

    王姐也起來了，拍了拍身上的土，向着房子看了一眼，哼，今天算你走運，明天再來找你麻煩！

    剛剛的這個插曲，沒有讓她感覺到有什麼不妥，這些年來她就是這樣過的，對她來說，這種撒潑，簡直就是生活中一個必不可少的調味品一般。

    沒什麼害羞的。

    至於這個老頭子，前村長，說不定也是在演戲吧！

    「當家的，當家的，你可不能有事兒啊！」老娘看着當家的躺在炕上，十分的着急，眼淚撲簌簌的下落。

    當家的已經60多歲了，一個普通的中國農村的老頭兒的形象，平時看起來很有精神，走路也很有勁。

    在農村活到60歲，已經算是高壽了，但是，今天當家的突然就倒下了，還是讓老娘很難受。

    老娘是童養媳，嫁過來的時候，當家的已經成年了，老娘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看着自己幾十年的老伴，突然就躺下了，老娘感覺到相當的害怕，當家的可不能出事兒啊！

    「芳，快快，咱們快去叫大夫。」老六說到。

    芳點點頭，推着自行車衝出去。

    村里只有一個大夫，屬於半農半醫，一邊干農活，一邊當醫生。

    這些年來，這個大夫在整個鎮裏也算出了名，附近的鄉親也喜歡找他去看病，所以他現在已經不干農活，專心看病了。

    很快，醫生就過來了，這裏的醫生不僅僅會打針輸液，而且還會把脈，簡直就是中西醫結合的典範。

    醫生把手放在當家的手腕上，按了兩下，然後又巴拉巴拉當家的眼皮，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急火攻心，怕是不行了，現在就是送到縣醫院去，恐怕也搶救不過來，而且去了縣醫院，就帶不回來了。」

    這麼說話，不明說，裏面的含義是很嚴峻的。

    入土為安，是所有村民都深信不疑的，可是前些年縣城裏卻在推行火化，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上級政策執行的力度卻是最大的。

    當官的，不想着怎麼帶領百姓們過好日子，就想着怎麼執行上級的命令了，越嚴格越好。

    只要在醫院裏沒了的，必然會拉到火葬場，村子裏死了人，也會給你拉到火葬場去，哪怕就是下葬了，扒開墳頭也要火化了。

    那些幹部對此樂此不疲，難道他們半夜做夢不害怕嗎？

    村子裏的老人都看開了，很多人都告訴自己的兒女，如果自己不行了，千萬不能去醫院。一方面是省錢，捨不得花這些錢，另外一方面就生怕自己變成一盒骨灰了。

    誰都沒有想到，一向身體硬朗的老爹居然會這麼突然一下子就不行了。

    醫生留下這句話，搖搖頭，沒有收診金，就走了。

    房間內，老娘已經流下了眼淚來，但是卻不敢哭出聲，芳芳跟在一旁也在不斷的掉眼淚。

    「哎呀，爺爺，爺爺怎麼啦？」這個時候，紅霞從旁邊的房間裏走出來，剛剛外門的吵鬧聲，她很害怕，躲在門後面。

    現在外面人都走了，她才敢出來，但是看看爺爺的這個樣子，她非常的不解。

    爺爺怎麼了？

    紅霞畢竟才是一個兩歲的小孩，還不懂什麼是生死離別，。

    紅霞的手拉着爺爺的手，晃動着想要像以往一樣，讓爺爺給自己講故事，哪怕爺爺一把抱住自己，用鬍子扎自己也行。

    但是爺爺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爺爺的翹起來的鬍子似乎也落下去了。

    「我要殺了那個王姐！」這個時候老六已經徹底憤怒了，他突然衝出到外面去，手裏已經拎起了一把菜刀。

    都是那個王姐害的，她來自己家裏鬧來鬧去，把妹妹的工作鬧沒了，又把自己的爹也鬧沒了。這個娘兒們在村里，禍害這家，禍害那家，也就算了，但是今天禍害了自己家，絕對不能饒她！

    老六拎起來菜刀就要往外沖。

    「六哥，六哥，這樣做不行！」芳趕緊拉住了自己的哥哥。

    「他媽的，敢欺負咱，和她拼了！」

    六哥此時已經氣憤到了極點。

    「六哥，不行啊，你這樣做會坐牢的，為了那麼一個娘們，不值得.」芳說道。

    「是為了咱爹！」老六大聲的喊到。

    「哇，哇，」就在這時西屋突然傳來了孩子的哭聲，桃核醒了。

    玉蓮本來想要出來阻止的，但是她知道自己更重要的事兒是照顧這個孩子，老六就是這個脾氣，她確實勸不住的。

    當聽到孩子的哭聲的時候，老六的腦子突然清醒下來。

    爹是被氣的，是被那個王姐氣的，但是如果自己拎起菜刀來，把那個王姐殺了，那麼自己這後半輩子也就沒了，自己不害怕，但是孩子怎麼辦？

    不能衝動啊，不能讓孩子從小就沒有了爹，自己今後的半輩子，就是為了這個兒子活的。

    於是老六手裏的刀也放下了。

    「當家的，你在說什麼？」東屋傳來了娘的聲音。

    一氣之下，當家的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眼看人不行了，但是現在聽到孩子的聲音，他卻突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嘴裏說着什麼話，但是很輕。

    「孩子，孩子過來，讓我看看.」

    芳把耳朵湊到爹的嘴邊，隱隱約約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六哥，咱爹想要看桃核。」芳芳說到。

    「哎，玉蓮，玉蓮把桃核兒抱過來。」老六喊到。

    玉蓮趕緊抱着襁褓裏面的孩子走到了東屋，此時桃核睜着圓溜溜的眼，正在看這個世界，他的眼前看到了一個滿臉鬍子的老頭。

    這個老頭用力睜開眼睛，慈祥地看着這個孩子，然後用他那長滿繭子的手摸着孩子的臉蛋，桃核一個吃驚，哇哇大哭起來。

    當家的又摸了兩下孩子，他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他的嘴裏已經慢慢的沒有了呼吸，他剛剛一直沒有煙氣，這股氣是想留給看看孩子的。

    現在，看完了孩子，已經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人，總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