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人走茶涼風起時
夫子再次伸了伸腰,似乎厭煩了那種愜意的享受,換了個姿勢,嘴唇合了合。不知道小女孩怎麼懂得夫子的意思,放下手中的活,回身去後面端來一副茶具,又回身去生火,想要熱些水來泡茶。
小女孩從木桶里舀了一瓢水,開始生火。夫子似乎等的有些不耐,嘴唇再次合了合,開始吐字:「便與你說個故事罷。」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火,看着那火苗跳動着,像是在看着個精靈,似乎對夫子要講的故事很不感興趣,口中平靜地回答道:「嗯。」
夫子今天脾氣似乎不是很好,聽見小女孩興趣乏乏,有點氣急敗壞地道:「你就不能迎合我老人家一回?」
小女孩頭也不回,雙眼緊緊地看着火,似乎這火苗比夫子的故事有意思多了。口中卻是不慢,靜靜地說道:「從小夫子就教導姑娘不要去迎合人的。」
夫子一愣,卻不肯作罷,開始吼道:「姑娘,姑娘!這是個什麼稱呼?難道你指望着它過一輩子!」
「夫子可是自姑娘幼時叫起的。」小女孩回答。
夫子終於氣急敗壞,大吼道:「你們這是不想讓老人家快活了?」
火苗跳了跳,小女孩看着,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是在笑夫子,還是覺得那扭動的火苗有意思。對於老夫子刻意加強語氣的「你們」渾不在意,就如同對老夫子的故事不感興趣一般。
夫子望向外面,雨打濕了檐角,像一串串淚珠滾落下來,在茅屋前的石階上濺起一朵朵花兒,似乎想要褪去那石階上的青色。夫子嘆了口氣,道:「罷罷罷,姑娘總叫的有些彆扭,終歸還是得有個名字。」
小女孩的眉頭如那火苗一般挑了挑,聲音中夾雜着絲絲歡喜,道:「請夫子賜名。」
夫子眼睛看着外面,意味深長地道:「這場雨雖然下得有些急了,倒也應景。」
「秋雨?」小女孩眉頭皺了皺,心想這名字……確實不咋的。
「秋雨等閒余……春風。」夫子說道。
這時候,小女孩熄了火,提了壺水來,開始小心翼翼地泡茶。一老一少都不再出聲,女孩擺弄着茶具,老夫子就這樣看着,好像這一老一少從茶具中也能看出個花樣來。半晌,茶泡好了,整個茅屋都瀰漫着香氣。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杯茶,送到夫子面前,真誠地說道:「謝夫子賜名。」
老夫子接過茶杯,湊到自己嘴前,微眯雙眼,用鼻子嗅了嗅,很是享受。夫子吐了口濁氣,輕輕呡了口,又眯起雙眼,很是回味。老夫子長長地舒了口氣,有些歡喜道:「這茶泡的不錯!」
「全耐茶葉好。」不知何時,小女孩又轉到老夫子身後,給夫子輕輕捶着背。
這話就值得揣摩了。茶自然泡的好,但老夫子又不是第一次喝小女孩泡的茶,難道還不知道味道?茶葉自然也是好的,不然怎麼能泡出好茶?夫子其實是在說「秋雨等閒余春風」好,而小女孩更是在說夫子賜的這句話好!
夫子喝了半盅,才又說道:「這雨終歸下的有些急了。」
小女孩放慢了雙手下落的節奏,輕言道:「是有些急了,只是不知道會下多久。」
「風兒覺得呢?」老夫子放下了茶杯,茶水似乎有些涼了,夫子覺得有點味苦。
小女孩娥眉褶起淺淺的紋路,頓了會問道:「夫子何時出去?」
「茶涼之時。」夫子決然道。
「非去不可?」小女孩有些不舍地問道。
「不去,這雨……難停!」老夫子回頭看了看小女孩,用手摸了摸她的頭,眼中同是不舍。
小女孩知道勸說無用,便準備去熱熱茶,想以此來緩緩夫子離去的時間。夫子看在眼裏,沒有說話。
…………
小女孩熱了茶回來,茅屋裏已經沒了夫子的蹤跡,小女孩看着茶桌上,想起之前夫子賜名,想起之前那場對話,兩滴淚水落了下來,正好滴進茶盅里。小女孩轉過身去,似乎不願見到那張茶桌。
小女孩摸了摸淚,哭着笑了笑,道:「夫子也沒個正行!明明嗜酒,偏要用茶盅來裝!」又想起剛才掉了兩滴眼淚到酒里,小女孩笑着哭了哭,道:「這下倒好,這酒不能喝了,已經咸了。」
小女孩撐了把油紙傘,出了茅屋,茶桌上幾個字漸漸隱去,用酒寫的。小女孩走在雨中,想起茶桌上的幾個字,再也忍不住,淚水滿溢而出,嘴裏念道:「人走茶涼……風起時……」同時在心裏念道:「夫子這字寫得真好!只是……這故事,未免太過悽美!」
夫子去了哪裏,這世間只有三個人可知。一是那個紫衣老者,另一個是山外那個叫老王的莽漢,還有個是老夫子自己。
當天雨里,夫子出了茅屋,紫衣老者出了閣樓,老王等在破廟。破廟裏,三人談了整整一夜,具體內容尚不可知,只隱約留下點「斷三刀」、「桃花山」、「極陰之體」、「那年秋」、「桃花」這些字眼,還有些東西聽不真切,與秋風一起消散在這場雨里。
……
……
世間的一切似乎還是那般井井有條,朝陽依然每天按時出現,夕陽依然每天按時歸去。老王生活的村子裏,人們照舊迎着朝陽出去,傍晚陪着晚霞歸家。院子裏狗還是時不時地叫上兩聲,七嫂家的孩子還是照例追着八姑家的母雞跑……但是村子裏再也沒有了老王的蹤跡。
世間一切都沒變,還是照着昨天的軌跡運行着,只是這世間少了幾個人,難得被人發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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