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平樂的文風,與西郭先生十分相似,深情但不輕浮,風趣又有深度。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在送去經廠之前,柳平樂特意把寫好的幾篇文章拿來給安歌看了一遍,安歌自然是十分滿意的。
只是看着這要印在首頁的南山畫像,安歌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不放他了。
柳平樂不解道:「為什麼不放?南山的樣貌也是出了名的好看,放他的話定然也像前幾冊那樣好賣的。」
「下一冊再放吧。」安歌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平樂,解釋道,「這一冊放首頁的,我想寫綰雲之事。」
柳平樂瞪大眼睛望着她:「你瘋了?幹嘛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安歌沉默片刻,道:「我覺得咱們《京報》既然辦出來了,總得有些其他更重要的用處,而不僅僅只是寫給別人無聊閒暇時候看的逗樂的。」
這些話以前在邸報府的時候,梁子峰也說過,而現在安歌是真的理解了,一味地追逐有趣也沒什麼意思,笑完了,就什麼都不剩了。
現在她想,《京報》總歸得有點別的東西,哪怕不多,哪怕不大。
「你還想有什麼用處?」柳平樂既不解又擔憂,「綰雲雖然可憐,但畢竟是個失貞的女子,外面大都是罵名。你說她不好吧,旁人指不定會說你心腸壞沒有同情心,你寫她好吧,旁人會說你……說你……不,不知羞什麼的……」
安歌知道她的擔憂,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不礙事,我也得有我的立場,不管外人怎麼說怎麼罵,我偏要寫。書生們都可以有自己的論點,而我們只因為身為女子,想什麼都不能說,只能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也太可憐了。」
柳平樂望着安歌沉默良久,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旋即又重重點了點頭:「嗯,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寫吧。你想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的。」
安歌笑了笑,心頭一陣暖意,人生中能得一知己,真是莫大的幸福啊。
寧九在一旁聽完她倆說話,就立即給安歌準備好了紙筆,安歌提筆將綰雲之事原原本本的寫了出來,寫到最後,加上了一段這樣的話:
「《京報》評論此事,以為天道輪迴,善惡有報。只是女子無辜,被逼至死,實屬可憐。
對伊而言,身傷易愈,心傷難合。普羅大眾惡語相向、指責謾罵,毫無憐憫,使伊憤而自溺。但終究錯不在伊,《京報》一願諸位心存良善,二願世人明辨是非,三願女子剛強不息。」
幾日後此冊《京報》送書市,果然罵名當日就傳的滿京城都是。
這篇文章通篇都在說綰雲沒錯,說綰雲不該死,說綰雲是被大黎的貞潔論給逼死的。
失貞的女人還不能罵了?這是對男人的直接反抗!是裸的打理學家的臉!
不少影響大的名士直接告到官府去要求官府強勢封禁它,不少大族禁止女兒再買它,不少讀書人關起門來寫一篇篇陰謀論,說《京報》要教唆女子不聽老祖宗三從四德的規矩,說《京報》有傷風化,要教唆女子不守婦道!是牝雞司晨的預兆!是他國亂政的陰謀!
而安歌聽了這些罵名,真的覺得十分無語……
她就一剛及笄半年的小姑娘,思想哪有這麼複雜,不過就是因為出於對綰雲的同情,又覺得今後可能還會有不幸受到侵害的女子,怕她們也像綰雲一樣因為害怕忍受罵名憤而自戕,所以才寫這篇文章,告訴她們,錯不在她們,這世上還有人站在她們這邊,她們應該勇敢的活着。
她正在家中長吁短嘆之時,一平時負責替她聯絡書市的男子找了過來,遞了一份信給她。
「安姑娘,這封信是一女子交給書市老闆,書市老闆又轉交給我的,說那女子一定要《京報》背後主管親啟,屬下方才已經拿給將軍看過了,將軍看完後,又叫屬下拿過來給安姑娘看看,說安姑娘看了一定會高興的。」
「什麼啊?」安歌被他說得十分好奇,立即接過打開看了看。
寫信的是一個女子,信上說的是她自己的故事。
她也是不幸的,兩年前因為年紀小不懂事而被騙失貞,父親發現後便把罰在內院不許出來,母親也總是數落她,說她小小年紀就失了貞潔將來嫁不出去,只能在家吃齋念佛一輩子來贖回自己的罪過。
自己家人都如此,那旁人知道了會怎麼說,可想而知。
時間一久,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罪無可赦的,覺得自己不過是個遊走在世間的行屍走肉罷了,死又不敢死,活也沒什麼好活的。
但看見安歌寫的這本文章後,她突然不那麼想死了,因為她覺得邸報上說得對,她又沒作惡,她為什麼要去死?該死的是當初騙她的人。
如今,她已經決定要離開家,去找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好好活着。
所以特意寫信來謝謝邸報幕後之人,謝謝她給予自己新生。
安歌看完,笑眯眯地合上信,迎着日光大步往外走,越過那條幾步寬的胡同進了將軍府,直奔景瀾的院子而去。
結果就看見……景瀾在桌子上支了個生炭的小火爐,火爐上架了個湯鍋,桌子上擺了好幾盤切好的肉……
他居然一個人在這裏吃涮肉!
景瀾瞧見安歌來了,放下筷子招呼道:「過來,一起吃啊。」
安歌走過去坐下,嘆了一聲道:「我還以為我給你惹大麻煩了,還想着你肯定在家中煩惱憂愁呢,看來是我想多了。」
景瀾看向她道:「我有什麼好憂愁的?」
安歌支着臉回道:「我在《京報》上寫了那樣的文章,現在京城裏很多人組團罵我,我以為動靜這麼大,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告到上頭去,到時候皇上肯定又要把你叫過去,給你一頓敲打。如今你還能好端端地在這裏涮肉,看來沒有?」
景瀾笑道:「被你說對了,皇上確實把我叫進宮敲打了,還要我回來管管你,說不能這麼放任你胡來。」
「那你還這麼好心情在這裏吃東西?」
「他說他的,我做我的,我就不信他會為了這點兒小事真與我生分了不成,所以沒必要放在心上。」景瀾將燙好的一塊五花肉放進安歌面前的盤子裏,「嘗嘗。」
安歌望了一眼熱氣騰騰的肉塊,卻沒動筷子,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我男女有別,共處一室實在是不合規矩,還同坐一席,被別人瞧見,你沒什麼事,我就要被人家戳着脊梁骨罵了。」
景瀾點點頭,「嗯」了一聲,語氣平靜地道:「所以千萬不能給別人瞧見。」
……難道這個時候不應該覺得他們倆這樣相處是錯誤的麼?
安歌被他的邏輯給逗笑了,一時間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景瀾的眸子裏有些寵溺,笑道:「你我都不是迂腐的人,以前都沒在乎什麼男女之妨,現在又刻意說什麼呢。」
「說的也是。我們自己光明正大的,就不怕別人說。」安歌拿起筷子,將那塊五花肉夾了起來,塞進嘴裏,不軟不硬,火候正好。
景瀾的目光在她的臉上逗留了稍長一段時間,又轉了回來,輕笑了笑,也拿起筷子繼續吃。
這一頓鮮香又暖身的涮肉小半個時辰才吃完,二人都撐得坐着不想動,丫鬟過來收拾完後,曹管家突然帶着常塗之進來了。
景瀾看見他先是一愣,旋即坐直了開口道:「你不是去江南那邊協辦賑災之事了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常塗之笑眯眯地回道:「屬下遇見了安幼平安大人,差事被他接過去了,他對那一塊熟悉,官聲也好,所以這件事很快就辦好了,我也急忙回來復命。」
其實常塗之還沒說全,這件事他之所以跟到一半就回來了,把後面全都交給了安幼平,為的就是給景瀾未來的岳父大人一個立功的機會。
反正他的直接上層是景瀾,他的富貴可以說不是皇上給的,而是景瀾給的,所以只要景瀾知道他做了事就行了。而安幼平必須有業績,才能拿到皇上面前說。
這樣的話,安幼平調到京城任職的機會就更大了,而他們家將軍夫人也不必和老父親遠隔千里了。
這些話雖然沒說,但景瀾稍微想想他來回所有的時間,估計過會兒就琢磨透了。
常塗之匯報完,又望向安歌道:「安姑娘,過兩個月,安大人就要來京城述職了。」
「太好了!」安歌欣喜地應了一聲,接着腦袋裏又蹦出了另一件事……
母親的遺作和母親生前的事,現在還毫無頭緒……
當初說服父親放她入京選秀的時候,可是保證過一定會找到母親的遺作的,現在她要怎麼跟父親交代?
……
安歌從將軍府回去後,就翻箱倒櫃地找出了蘇易安給她的那份敬妃的醫案,這醫案基本都看完了,確實有一些不理解,她都標記了下來,本來想找蘇易安問問的,可一直沒機會。
既然她爹要來京城了,那就得儘快查好,到時候給她爹一個交代。
次日一大早,她便帶着醫案去找了蘇易安。
這一日蘇易安依然只一個人在太醫院,在院子裏翻曬一些草藥,他瞧見安歌過來,未等她開口,便主動道:「我正打算過幾日去找你呢,最近找到了一位先前與你母親一同在敬妃身邊當差過的宮女,想帶你去見見。」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7s 3.9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