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舒涵被人從灌木叢中發現搖醒。
「抓刺客!有刺客啊!」她立刻呼救,一邊向院內衝來,卻被一眾虎着臉的靖衛擋在門前。
秦韶收回望向院外的目光,若有所思。
舒涵不會無故大叫,除非
容宿臉上果然閃過一絲怫意,又笑嘻嘻道:「這丫頭在院前撞破我,不得已之下將她藏在草叢裏,王爺亦可見我並無害人之心,否則豈會留她活口?」
巧言詭辯!
裕王冷哼,分明是知道草叢裏的舒涵不多時就會被巡邏侍衛發現,這才不得已現身,卻硬生生被他說成「證明清白」的證據。
誰會想到那初見時處處無能的容四,竟如此機變。
這個事實也讓裕王看向秦韶。
說起來,當初第一個識破容宿真面目的人,還是她。
卻見秦韶低頭盯着地磚,嘴裏囫圇不清地似在嘟囔着什麼。
「紹兒?」裕王喚了聲。
「是,父王。」秦韶抬頭回應,眼底也漸漸有了幾分底氣。
原來容宿也不是神,他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既然舒涵都能壞他好事,自己又為何不能拼上一拼?
再不濟,也不會比前世更壞了。
一盤落子成局的棋在她腦海中漸漸成型。
「你身體不適,就先回房休息吧,這些課業,耽誤了也無妨。」裕王給她一個「帶病讀書」的理由。
這世上也不只有容宿一個聰明人。
秦韶瞬間會意。
裕王這是要讓她繼續稱病,而且要「一病到底」,病到不能去長安,更不能繼承皇位。
這也算是對皇帝和長安那群眼巴巴觀望着的朝臣們一個交代。
可她現在,不想病,也不能病了。
「咳,」秦韶捂着胸口喘氣,瞄一眼容宿,朝裕王拱手道:「兒子方才讀到第四卷頗有些疑惑,還未同先生請教,實在於心不安。」
容宿挑眉笑了。
裕王則順水推舟道:「身體要緊,其他的容後再議,來人,送世子去後堂休息。」
秦韶邊喘邊走,出房門時還咳了三聲,做足了姿態。
至於裕王和容宿到底說了什麼,她倒不甚關心,左不過又是那些扯皮條的話。
眼見着方昭然就要抵達渝州,父王就是撕破臉,也不會把她交出去的,容宿便是巧舌如簧也無用武之地。
回到後堂,秦韶立即見了舒涵。
舒涵只說自己發現他模樣面生,剛想叫人就被容宿一手捂住嘴打暈拖入灌木從中,還眼淚汪汪地自責沒能及時報信,讓秦韶受驚。
秦韶揮揮手道無妨,又命人送她一些首飾壓驚。
「大嫂那邊,你還是要去的,尤其是騁兒,我尚在病中恐過了病氣給孩子,你便每日都替我逗一逗他,記得,是每日。」
舒涵此處才覺秦紹抬舉她,用意頗深。
但這正是她想要的。
對於紹爺來說,她就該是那個獨一無二的。
「舒涵明白了,一定為騁爺裁製新衣,與大夫人說話解悶。」她屈膝一禮。
明白就好。
秦韶心中石頭落地,府中算是稍稍平靜一些。
再說容宿在裕王那兒碰了釘子,回到別院,就見周斌一臉怪笑:「四爺見着那『懼您如虎』的世子爺了?」
容宿知道,周斌是在打趣他那夜的話,便徑直走向上座。
「還未聽說過哪個軟蛋竟敢對虎揮劍的,怕別是秦世子要做那打虎的武鬆了吧。」周斌大着膽子嘲笑。
「看來周先生此行不虛。」容宿經過時拍了拍周斌胸口,有意無意落在那中箭之處。
周斌憶起當晚失算,竟被小世子一箭破功,臉色頗臊也沒心情再打趣容宿。
「誠如四爺所料,經喜兒一事,裕王果然將秦騁挪到了距他最近的東和苑,顧氏身邊的人也大換,咱們佈下的兩條線都不中用了。」周斌越說臉色越沉。
裕王這是將兩條路都堵死了。
「裕王這些年臥薪嘗膽,明里暗裏也網羅了不少能人,只怕這次,我們占不着什麼便宜了。」容宿轉了轉手上黑黃油亮的琥珀珠串。
「這可如何是好,若是等方昭然來了——」
「來了豈不更好?」容宿打斷他,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更何況,如今我們很可能不是在孤軍奮戰」
周斌頗有疑
色:「您發現了什麼?」
渝州城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一夜滴答不停,晨起時仍是霧氣瀰漫,加之多林多水,依山而建的吊腳樓若隱若現,偶爾飛起一排驚鷺,頗有水墨畫的恬淡意境。
入畫的小路上,一行行人車馬匆匆。
為首的男子藏藍長衫不加墜飾,臉上鬍鬚荏苒,面色青白,可見有些日子沒休息好,身後十多個僕役家丁也是一身疲憊。
趕在渝州城門打開之時,一行人遞引子入城,直奔裕王府而去。
裕王府坐落城北偏東處,十幾年前便是一處富賈家宅,這些年依着親王規制擴建早已是最氣派之處,遠遠望去便能鎖定方向。
王府門前,小廝還在清掃昨夜積水,瞧見這一行人不由好奇地伸頭張望。
只見藍衫男子率先下馬,徑直跪倒在門前。
這可是天大的奇聞。
敢來王府拜會的,哪個不是官家子弟,盛門貴子,便是真有事相求,也不會徑直跪到大門前,除非是他們一族都徹底不要臉面了。
王府前門管事拎着衣角小跑過去。
倒是真眼生。
「小子揚州柴氏,家中世代經商,空有財帛千匹,卻不能治好老母重疾,令母親受苦顛簸,實是羞愧難當。」男子聲聲泣血,竟真哭出一臉鼻涕眼淚。
至此,管事也將情況報入府內。
原是這位江南巨賈柴孝子是來求醫的。
論說就是求醫也求不到王府頭上,奈何這位柴孝子的老母親身患的是癰症,一路從江南求醫問藥也不見好,聽聞膠州柳氏傳人玉成先生就在裕王府,最擅醫這癰腫之症,這才不遠千裏帶着老母登門求醫。
「這還真是孝感動天啊。」容宿聞聽那柴孝子現在還跪在王府門前,不由嗤笑:「就是蠢了些。」
周斌也搖搖頭:「官場上但凡知道些舊事的人都曉得,那位玉成先生早在二十年前就立誓不再醫此症,可惜了他的一片孝心啊。」
他們這種文士一向愛惜羽毛,立下諾言便斷然不會更改,否則豈不成了反覆無常的小人?
至於是否草菅人命,周斌不以為意。
果然,玉成先生聞訊徑直拒絕,還勸他早些尋訪其他名醫,莫要耽擱老母病情。
柴孝子痛哭流涕,在王府門前磕了二十多個響頭,玉成先生卻再也沒有遞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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