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宿臉色頗為難看,指着筐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先前的蒙面小廝跪地叩頭不休:「四爺恕罪,屬下敢用性命保證,這絕對是裕王運送出府的世子車駕!」
「莫不是裕王早就發現了咱們,所以設下了圈套?」有人低語。
「不可能,若真識破,何須費力放只貓來迷惑那嬤嬤?」
容宿一眼看穿,放一隻貓不過是為着在嬤嬤神智模糊的時候營造出活物的假象,讓老嬤嬤安心睡去,不要攪鬧。
若真是裕王有意安排,大可不必費這個心思。
而且說到貓
容宿心裏隱隱有了些猜測,但尚不敢確定,便大步往馬車走去:「把人帶過來!」
老嬤嬤還在,不出兩句,便能問出原由。
「不必麻煩了!」一道嗓音穿透夜空,伴隨噠噠馬蹄聲從百步外傳來。
眾衛警戒,倒是容宿豎起手掌,令眾人讓出一條道來。
只見藏藍錦衣的少年快馬而來,近前火光映他長眉上揚,英氣逼人,直至容宿十步內才勒馬而停。
「便由本世子來為容四爺解惑,如何?」秦韶聲音洪亮,倒未聞先前的怯弱。
「樂意之至,」容宿做了請的手勢。
秦韶翻身下馬姿態十分瀟灑,顯然也是馬背上的好手,不愧裕王嫡子之名。
不過她下馬後,身後那作小廝打扮的燕妙便藏也藏不住。
只見燕妙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個遍,卻不知如何下馬,還是秦韶朝她張開雙臂,才含羞帶怯地撐着秦韶肩膀跳下馬來。
容宿一眼便看穿燕妙的女兒身,先是眉頭微皺,復又輕笑一聲:「世子竟是個風流人物。」
似今夜此等大計,竟還要帶個貼身侍婢出行,想來不是精蟲上腦的蠢材,便是當真成竹在胸的大人物。
觀秦紹模樣,容宿顯然認為,後者的可能性大些。
「去接瑞雪,」秦韶先是沖那看着嬰兒筐的侍衛揚了揚下巴,吩咐道。
燕妙面對一群明火執仗的殺神,光溜溜的小腦門冒出一層薄薄汗珠,但秦紹有命,她便低頭踩着碎步挪過去,沒有半點猶豫。
不過有容宿默許,燕妙當然暢通無阻。
只見她成功取回瑞雪的筐,柔聲安慰兩聲,也不知是在給瑞雪鼓勁還是給自己鼓勁兒,總之,燕妙是成功回到了秦紹身後。
世子爺雖然不算如何高大威猛,但在這龍潭虎穴之中,便是燕妙眼中最安全的港灣。
「容四爺,借一步說話。」秦韶將韁繩丟到一側,示意容宿。
容宿點頭,主動移步。
說起來,他武功高強,倒是世子爺一直病病殃殃,臉色都較尋常男人白三分,兩人「借一步說話」任誰也不會擔心虎虎生威的容宿。
「自初見我便知,世子絕非池中之物,果然,您一出手,便給我個大大的驚喜。」容宿道。
秦韶捏捏手指,很是官方地吹捧回去:「容四爺也不賴,我父王和方統領這麼大的一盤棋,都叫你給破了。」
不論前世今生,容宿在這一步上都贏了方昭然和裕王。
「承讓,承讓。」容宿笑得是心安理得。
當我誇你呢?
秦韶心裏腹誹一句,面上卻十分沉悶:「不知四爺費盡心機,奪我那不爭氣的侄兒,所圖為何?」
「世子爺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容宿眼光狡黠,月色下透着微微光澤,看得秦韶後頸皮發涼。
這果然是份苦差事。
秦韶可以坦然面對父王,面對褚成,乃至千軍萬馬,卻獨獨面對容宿這殺神,她總是下意識地犯憷。
「倒是世子您如此大費周章地,可不像是與王爺商量好的。」
秦韶微微抬起下巴。
這事果然瞞不過容宿,她也不打算瞞。
「容四爺這不也是明知故問?」秦韶冷下目光瞥他,想他前世作的那些孽,染的那些血,心底頓時湧上一團火,不過她眼裏層層恨意在容宿望來時收斂三分,只露一半:「若今早那車裏坐的是我,我又何必非這些心力。」
容宿挑眉,好大的怨氣。
「如此說來,世子爺是肯與我去長安了?」
他問,秦韶自然敢答。
「前途光明,為何不敢?」
容宿笑起來,上下端詳着秦紹,只見小公子一身藏藍錦衣,領口袖口都是銀邊海紋,低調內斂,唯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黑革腰帶用金絲線繡了海藻祥雲紋,上嵌三塊浮雕玉佩,既彰顯世家公子氣派又不甚張揚,與秦紹性格倒也相稱。
「既如此,容某倒有兩個問題,需請世子解惑。」容宿晃了晃兩根手指。
秦韶提起精神。
「這第一問,世子何故信我?」容宿問。
秦韶一臉不可置信。
這人臉皮也忒厚了,誰會信他這隻老狐狸!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現在就結果了這謀朝篡位的奸賊!
不過是大局未穩,她還不得施展罷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我並非信你,而是信利之一字。」秦韶語氣,意味深長。
容宿挑眉:「世子誤會了,我不是問你為何信我會幫你。以您嫡世子的身份,來與我謀,我容四自是求之不得,豈會拒絕,您當然成竹在胸。」
這便是答應護送他入長安奪儲了?
秦韶心中大石落地,復又蹙眉:「還有什麼信?」
容宿撣了撣袖子,目光牢牢盯入秦紹眼中:「我是問,世子緣何認為,我一定能成?」
秦韶倒吸一口涼氣。
「我不過是容王庶子,生母出身卑微,空得貴妃娘娘幾分青眼,也於事無助,便是在長安,也鮮少有人矚目於我。」容宿說話間,似有幾分落寞。
秦韶心中猛地搖頭,切不可被這奸賊的假麵糊弄了!
「世子為何認定,我能成事,能在裕王反對之下,助您登臨鸞台?」容宿問。
那可是奪儲之路。
只要不是無知婦人,都曉得歷朝歷代,此路都是鋪滿鮮血。
若是所託非人,便是身家性命,全族老幼都要罹難。
他秦紹是有多大的膽子,敢將這些都托給他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子?
容宿不由逼近一步,急於求得答案。
「我」秦韶下意識退了半步,喉頭上下滾動。
我算漏了還不行嗎!
秦韶心中叫苦不迭,該死的容賊腦子竟轉得如此快!
她總不能說,你是前世的大贏家,我當然對你的野心和能力有信心吧。
「怎麼?世子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容宿挑眉,眼裏閃着讓秦韶腿軟的狡猾。
「我我若進長安,難道不是容王為我謀劃?」
容宿險些一個趔趄栽倒,眼裏怒火洶洶:「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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