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疾行,前面有引路太監帶路,心中是殷切歸家的希冀。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顧不得腳下的濕滑和臉上的冰雪。一路風刀雪劍,仍是不改腳下堅定分毫。
貞順門內的排房外,榮親王一襲月白色的大氅玉樹風雪地立在檐下。跟前,宮中司馬處車轎房的幾個太監也垂首站在那裏。看樣子是在交代事宜的樣子。
「六主子,這會子雪下得緊,奴才們倒是不怕跌着摔着,可是要是閃着轎里的貴人,您說奴才們有幾個腦袋夠六主子您砍的?」
「本王看這雪一時半刻也停不了,這麼冷的天,你們幾個不必再等了,找個暖和的地方暖暖身子吧。本王再想想辦法。」
「親爺爺主子,奴才一年到頭也沒機會孝敬您,今兒就是天上下刀子,奴才們也把貴人妥妥噹噹地送回府。」
「本王領了你的孝心,只是今日雪大,本王也不放心,讓他們回去吧,你去把本王的追風牽過來。」
「奴才明白六主子的意思,奴才這就去牽馬,六主子還是去屋裏頭等會吧,這會兒雪大,主子站在外面仔細凍着了。」
那人才離去,一個侍衛過來,雙手抱拳說道:「秉榮親王,順天府師家派人來問,現就在門外。」
「你告訴他們,現在就出發。」那人得令轉身,榮親王又叫住:「站住,他們是騎馬還是駕車來的?」
「回王爺的話,駕車來的。」
「正好,你去告訴他們,稍等一下。」
「是,王爺。」
侍衛走遠,婉瑩恰好在風雪中走到榮親王身邊。榮親王說:「咱倆待會一起走。」婉瑩不解,只見榮親王轉身問齊秋麗,說道:「你是今日乘師府的馬車回去,還是改日天晴,本王讓宮中的車轎房再送你?」
齊秋麗將臉壓得極低,只是一瞬間的失落從臉上飛快掠過,然而這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卻不經意間地落進婉瑩的眼底。
齊秋麗恭敬謙卑並且略略帶着一點羞卻地說:「不,王爺不必周折,奴婢與他們一同回去也是一樣的,不勞王爺費心了。」
齊秋麗說完將包袱中暖着的手爐掏出來交到婉瑩手中,自己挎着一個小包袱,風雪中跟着那個侍衛的王貞順門方向走去。
榮親王彈落婉瑩大氅上的落雪,又極溫柔地拂去額發上的雪水。意氣風發地說:「這丫頭還真是細心,有她伺候你,我也放心。」
婉瑩笑而不語,還是沉浸在方才自己,捕捉到齊秋麗那一個失落的表情中。
「你可會騎馬?」
婉瑩被剛才齊秋麗那個失落的表情抓亂了心智,被榮親王這樣一問,婉瑩有些摸不着頭腦。傻傻地說:「不會 ,怎麼了?」
「我騎馬送你回去。」
「可是我不會騎馬?」
榮親王爽朗地笑着說:「不用你會。」
四字言畢,那個爽朗的笑臉似乎夾雜着些許不懷好意。這讓婉瑩十分嬌羞。
說話間,車轎房的太監牽來了一匹健碩的駿馬。榮親王和婉瑩一起走到貞順門外,自豪地對婉瑩說:「它叫追風,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這馬性子極烈,但是只聽我的話。」
「婉瑩不懂馬,但是這馬看起來倒是挺乖順的。」
「你可不要小瞧這匹馬,它跑起來就像飛一樣,所以我給它取名叫『追風』。」
未及婉瑩言語,他又說:「腳蹬到這裏,雙腿分開,使勁跨到馬上。」
婉瑩聽着他的指示,將腳抬起放進腳蹬里,可是初次騎馬,生澀加上害羞無論怎麼使勁都不行。
可能婉瑩手腳緊張,慌亂中使勁用韁繩勒了追風,那馬前蹄微微前踢,身子稍稍一揚,來回遁了幾步。嚇得婉瑩一下子跌在榮親王懷中。
婉瑩花容失色地說:「這馬性子好烈,我有點害怕。」
榮親王朗然大笑道:「別怕,追風這是跟你打招呼呢?」
婉瑩還是不敢再用腳去等馬鐙,一臉驚恐地偎依在榮親王的懷中。
榮親王心曠神怡地說:「今兒雪這麼大,馬車易滑恐不安全,我抱你坐上馬,你別害怕也別動。」
婉瑩一聽這話,把驚恐的小心臟老老實實地放回肚子裏。任由榮親王將自己舉上馬背,果然這馬紋絲不動,直直地佇立在風雪中。
將婉瑩抱上馬,榮親王終身一躍,直接跳上馬,坐在婉瑩背後,雙腳踏馬鐙,雙手環抱婉瑩,貼在婉瑩耳邊說:「小妖精,你可不要亂動哦。」
婉瑩頓時臉如火燒,滾燙不已,婉瑩甚至看到: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自己滾燙的臉頰上,猶如水滴滴在炭火上一樣,發出『嗞嗞』的聲音,然後被蒸發的無影無終。
婉瑩穩穩地坐在馬背上,身子被身後的榮親王緊緊地環在臂彎里,迎着撕棉扯絮一樣的風雪,婉瑩覺得自己像是飛在春風裏。一塊塊,一團團的鵝毛大雪,不分親疏地壓在一切能看的到的景致上。
身後的幾個貞順門侍衛的臉上,掛着莫名其妙地笑意。抬頭依舊是高聳如雲的宮牆,灰色的磚石跟來時分毫未變,還是這樣冷的雪天。心境卻是冰火兩重天,兩個月零六天。像是一輩子都看不到邊一樣,那樣長。
身後是情誼,眼前是意境。婉瑩覺得這一刻,自己心中的適怡,不亞於孟東野登科後那種「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恣意任性。
迎着暖如春雨的風雪,奔馳在鬧市的馬路上。「賣湯圓哩……正月十五的湯圓圓又甜,團團圓圓黏掉牙咧!」
「賣元宵嘍,石磨元宵,好吃不貴,絕不黏牙,不甜包退嘍……」
「賣湯圓嘍,又甜又黏還不貴,好過元宵一百倍嘍……」
「賣元宵嘍,圓圓甜甜,順滑好咽,勝過湯圓一千倍嘞……」
婉瑩過了鬧市能看見家門前的街路,想想就心曠神怡,躲在榮親王的懷中『撲哧』一笑。
「小東西,你笑什麼?」
「我笑這正月十五大雪天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賣湯圓和賣元宵的竟打起了擂台。」
榮親王騎在馬背上也『格格』一笑,朗然說道:「前面就是你家了。」
馬兒飛一樣,踏着風雪,拐進街口,離得老遠,婉瑩就看見,風雪簾幕中,一家老小在大門口親迎自己。
看到榮親王,師大人帶着一家眾人,一百多號,黑壓壓地跪在雪中,婉瑩心中不只是喜,還是愁,下馬的時候,竟然落了淚。
榮親王扶起師大人,抱拳作揖說道:「世叔不必多禮。」
師大人迎着榮親王入了正門,一家女眷歡歡喜喜地湊在婉瑩身邊。崔姨娘少見的擠到婉瑩右手邊,拉着婉瑩左右大量,嘴上嘖嘖稱讚道:「三姑娘果然最有出息,咱們師府出了一個貴儀,竟然還出了一個親王正妃。都說二姑娘福氣大,依我看,三姑娘才是洪福齊天,後福不可限量。」
高姨娘擠在幾個女眷之後,聽到崔姨娘話中,明里暗裏是說婉芸不及婉瑩,登時拉着臉擠到前面說:「崔姨娘,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婉芸可是宮裏的娘娘。」
崔姨娘撇了一下自己的櫻桃小口,拿捏地說:「高姐姐,婉芸現在也只是正四品的貴儀,姐姐可是糊塗了,正三品的貴嬪才能叫娘娘。」
高姨娘原本還怒氣沖沖,一下子被這句話擠兌地啞口無言。站在擁擠的人群里,一臉落寞的看着眾人簇擁着婉瑩往前走。
寄走了高姨娘,崔姨娘摸着婉瑩的手,手上三四個粗大的戒指,鈎掛着婉瑩嬌嫩的玉手。嘴上十分獻媚地說:「三姑娘,我聽說宮裏還有兩位王爺尚未納妃,好像是僖貴太妃的九王爺和康太妃的十王爺,是麼?」
婉瑩一聽這話,就知道『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婉苹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這麼着急地詢問婚嫁之事,也太操之過急。
未及婉瑩開口,身邊的李姨娘開口嘲笑說道:「婉苹還是個七歲的女娃娃,妹妹也太性急了些。」
李姨娘一聽這話,也掛上臉子說道:「妹妹不比姐姐沉穩,只是姐姐沉穩過了頭,愣是把自己的閨女,耽擱成老姑娘。」
李姨娘原本是說笑,沒想到崔姨娘竟敢當眾戳自己心裏最疼的地方,冷眼一揚,譏笑道:「沒斷奶的女娃娃也來湊熱鬧,姐姐們可不就沒着落了。」
這句話說得不輕不重身邊的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崔姨娘不羞不臊,立刻反唇相譏說道:「秤砣雖小能壓千斤,麥秸垛大壓不死老鼠。不是妹妹挑姐姐話中的缺漏,現放着貴儀小主和三姑娘們在我們婉苹前面,你這話不是打了林姐姐和高姐姐的臉嗎?」
李姨娘沒想到崔姨娘竟然如此攪和搬弄,氣得花臉紫漲,咬着牙說了一個「你……」之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婉瑩心中膩煩地聽着兩位姨娘鬥嘴,心中慶幸榮親王早早地走在前面,否則這樣的話,讓他聽去了,自己還不如找個地縫子鑽進去。糾結中四處尋找林姨娘的面孔,果然在人群後面看到了眼中噙着淚珠的母親,一臉落寂地望着自己。
「行了,沒規矩,當着貴客的面兒就這麼鬥來鬥去,榮親王頭一回來咱們家,別讓臉丟到宮裏去,若是像攀高枝兒,趁早別生事兒,省得到時候,連帶你們閨女們。」
李姨娘是太太的姨表妹妹,說這句話分明是向着李姨娘,句句衝着崔姨娘說的。
崔姨娘原本還得意洋洋地拉着婉瑩的手,被太太這麼一頓訓斥,興奮立刻變成憤怒,連握着婉瑩的手也使了不小的勁兒。
「好了好了,三姑娘回來,人家親娘被你們幾個擠到一邊兒,都讓一讓,讓林姨娘往前面走幾步。」太太發話,瑞春大娘一把將崔姨娘甩在身後,輕輕拍了拍林姨娘的後背,一臉溫和地示意林姨娘上前。
隔了兩個多月,婉瑩再一次握住母親的手,依舊是那樣的冰涼,看着母親委曲求全的隱忍,婉瑩心裏十分難受,緊緊地抓住林姨娘的手,迎着風踩着雪,再也不分開。
熱鬧的人群中,林姨娘悄悄拭去了自己眼裏的淚水。她在心裏默默地歡喜:大喜的日子,自己應該笑,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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