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宮深春意涼 第300章 揮斥方遒

    &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筆神閣 www.bishenge.com我們怎麼走到了這一步。」

    &軍,聽我一句吧,多派幾棚羽林衛,把娘娘送走吧,留着在大營里,遲早是個禍。」

    &城追捕的殺手都已經踅摸到杭州城,讓她一個人回去,不是等於讓她去送死嗎?」

    &着咱們這裏,人多口雜,萬一傳到皇上耳朵里,壞了將軍和皇上的情誼。」

    &寧願被皇上誤解,也不願意壞了她的性命。」

    曹將軍一籌莫展地望着醉醺醺的賀佑安,無奈地說:「將軍,不願意壞了她的性命,萬一壞了你的性命,你可想過這樣的後果?」

    &了就懷了吧,讓她去京城送死,我做不到!」

    曹將軍內心的焦灼倏然倒塌,他已經無力勸說執迷不悟的賀佑安。望着他已經混混酒醉沉睡過去,架在自己肩膀上抬回了中軍大營。

    是夜福建的深山裏下起了蒙蒙的小雨,直到天明還是淅淅瀝瀝地落個不停。

    三伏天還沒有過完,深山裏的清晨,冷的有些削肌削骨。婉瑩披着毛毯,靠在椅子上,望着不透明的羊皮頂棚,聽着滴滴答答的落雨聲響。

    紅芙和芸娘已經出去置辦早上的餐飯,勞軍營里可以私下裏開伙,帳篷外面各種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時不時地還能聽見幾句熟悉的聲音。那是媽媽和小紅,崔鶯兒是當家的姑娘,按照媽媽和小紅的道理,是不用伸手,坐等吃飯的。

    百無聊賴的崔鶯兒披了一件肥肥大大的褙子,進了婉瑩的帳篷,一聲不吭地拿了把椅子坐在婉瑩旁邊,陪着婉瑩一起聽雨,一起聽外面的喧囂。

    婉瑩沒有問崔鶯兒為什麼也來了福建,她能來,婉瑩心裏求之不得。

    &媽從小讓我干粗活,什麼腌臢累重的活計都讓我干,後來媽媽忽然有一天自己幹了,再也不讓我沾手了。」

    婉瑩不明就裏地問道:「為什麼呢?」

    &了養成所謂的『驕矜』吧,媽媽說『一個歌女如是幹活磨出了繭子,就沒辦法在彈琵琶了。』」崔鶯兒笑了笑,自嘲道:「其實媽媽不說,我也明白,細皮嫩肉的小手和滿手老繭的髒手,哪一雙更能撈錢?」

    婉瑩淡淡地笑了笑,沒想到幹活不幹活還有這樣的學問。

    &娘從小是金尊玉貴嬌養長大的,光看娘娘的手,就知道是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貴手。我這雙手不知道抹了多少哈喇油,塗了多少甌子,才養成如今這樣。」

    歌女的驕矜,與貴族小姐的驕矜,似一樣,也似不一樣。看着是一模一樣,內里卻是雲泥之別。

    隔着薄薄的雨幕,芸娘和紅芙在一個有灶火的帳篷里熬粥。婉瑩其實也沒那麼驕矜了,幾個月在飢腸轆轆中逃生,早上喝不喝粥,對婉瑩來說,也沒那麼重要,只要能把肚子填飽,梆硬的窩頭餑餑對婉瑩來說也能當家常便飯。

    芸娘喜滋滋地端着一碗粥,穿過雨幕,進了帳篷里。

    這是一隻粗糙的泥胎大碗,碗口處還有一個豁嘴,乾乾淨淨的碗身子裏面,裝着叫不上名字的肉粥。

    &娘,你看看,這裏竟然有金華的火腿,是賀將軍一早上送過來的。」

    婉瑩這才曉得,白米粥里靜靜地躺着的那幾塊肉丁,是金華的火腿。

    媽媽也端了崔鶯兒的餐飯,幾個女人在婉瑩的帳篷里寂然地用了早餐。

    吃完飯,婉瑩剛剛漱完口,十幾個士兵,抬着七八筐子果子放在了帳篷外面。媽媽和小紅喜滋滋地跑出去看,站在外面衝着婉瑩喊道:「娘子,這麼多果子,咱們也吃不完啊!」

    婉瑩也沒有囑咐,幾個人住在勞軍營里當然不能稱呼婉瑩為『娘娘』,幾人不約而同地改成婉瑩為『娘子』。

    &子,一大筐子帶霜的紫葡萄,還有楊桃,龍眼和橘子,還有……」小紅叫不上名字,拿個兩個在手上,衝着婉瑩搖晃。

    &紅,你拿的是鳳梨,是福建年年送往京城的貢品。」芸娘以前在師家見過。

    幾個人一樣拿了幾個,坐在帳篷里聽雨閒聊。一上午幾波士兵送來了各種各樣的吃食穿戴,帳篷外面堆不下,沒辦法只能放在帳篷裏面。

    好不容易把話題從賀佑安身上岔開,一堆堆東西接踵而至,幾個人有意迴避,避也避不開。

    幾個膽大八卦的營妓隨手拿了一個橘子,扣開橘皮,塞了一瓣放在各自的嘴中,靠在帳篷門口衝着裏面打探道:「你們從哪裏來的?」

    &們從揚州來的。」媽媽快人一步,解了婉瑩的圍。

    &來是揚州的,聽說你們揚州的百花樓里有一個剛出道的頭牌。人俊俏標緻得很。」

    各行各業都有各自的行業翹楚,風花雪月這一行也不例外。遠在福建的勞軍營妓,竟然都知道揚州城裏的頭牌姑娘,就跟窮鄉僻壤的貢生,金科狀元一樣的道理。

    &沒有聽說過。」媽媽很直接地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沒聽說過,據說這個頭牌姑娘跟揚州知府還有一腿呢?這麼大的事兒,你在揚州城裏營生,竟然沒聽說過?」營妓所謂的『營生』就是賣身。

    不過,媽媽是賣唱的,崔鶯兒也是賣唱的,將來小紅也要賣唱,聽到營妓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媽媽義正言辭地糾正道:「我們不是窯子裏的,我們是彈詞說唱的。」

    營妓不能認同媽媽的清高,又吃了一瓣橘子反駁道:「都是一回事兒,誰心裏還不清楚啊!」吃完手上的橘子,直接走進帳篷里,坐在幾人中間的空凳子上,將手伸到葡萄盤子裏。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媽媽也懶得解釋,這種事情越描越黑,只能是清者自清,無需多言。

    幾個營妓見婉瑩一行人等十分友善,也都大着膽子過來,慢慢地一個帳篷里擠了幾十個營妓,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婉瑩聽不懂的方言,一邊吃水果點心,一邊眉飛色舞地東拉西扯。

    雨漸漸收住了,婉瑩從喧囂中抽身,離開了自己的帳篷。

    雨過天晴,山裏的樹木沾着雨水,映在太陽下面,如同鍍了一層金身。清脆的鳥叫此時此刻也像是,天籟般的梵音。

    一個恍惚,婉瑩似以為自己誤入了極樂世界。

    其實,不過是大難之後的大安,大悲之後的大喜,讓婉瑩產生了恍如隔世的幻覺。

    信步遊走在大營中,婉瑩也不知道要往哪裏去,走着走着,被一個士兵攔截住,大聲喝道:「這裏是右軍大營,閒人不能隨便亂闖,回你們勞軍營里去。」


    士兵顯然把婉瑩當作營妓,以為她白天也出來拉生意。婉瑩無意與他爭執,誤會就誤會吧,自己也不會掉一塊兒肉,更不會丟了性命。

    繼續沿着小路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遠遠看見中軍大營的地方,一面寫着『賀』字的大旗懸掛在瞭望台上。被雨打濕的大旗,在微風中,努力伸展自己的身體。

    婉瑩想要繞開這個地方。

    &是早上那個娘子,對嗎?」一個小士兵看到婉瑩走過來,認出了婉瑩,急急地跑了過來。

    &是?」

    &子忘了,我早上給娘子送了幾件衣衫,還是娘子親自招呼我放在帳篷裏面呢。」

    婉瑩那會兒百無聊賴地發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見了誰?

    &是你啊!」

    &子是來找賀將軍的嗎?」

    婉瑩趕緊擺手說道:「不是,不是,我是自己悶得慌,出來走走。」

    &將軍,這會兒正跟幾位將軍們研究戰略,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得空。」

    婉瑩心想:這樣正好,反正我也不是來找他的。

    &子,識字嗎?」

    婉瑩被這個問題問得摸不着頭腦。

    &認識幾個,怎麼了?」

    &們將軍書房裏有好多書,娘子如是悶得慌,去找幾本看看吧。」

    &是算了吧,你們將軍繁忙,我就不打擾了。」

    &子,你這話才說錯了,將軍給娘子送了那麼多東西,肯定是心裏敬重娘子,要不然怎麼會興師動眾地讓我們天不亮就去找這些東西,荒山老林,累死我們了。」

    婉瑩心裏油然生出了一種感激之情,在這樣的荒郊野外,賀佑安能給自己送那麼多精細的東西,實在是費心費力了。

    &兄弟,我不去了,你們將軍忙,我也不想打擾。」

    &子,我就是給將軍收拾書房的,回頭,我跟將軍說一聲就行。」

    婉瑩的腳步,有些遲疑,視書如命的婉瑩,已經多久多久沒有翻書了?曾經年少無知的時候,笑着對師大人吹牛說道:「青兒寧可一日不吃飯,也不能一天不讀書。」

    如今嘗到了前心貼後背的滋味,婉瑩恍然大悟到:書可以不讀,飯絕對不能不吃。不讀書頂多少認識幾個字,少明白幾個典故和道理。可是不吃飯是要死人的。一頓不吃餓得慌。

    在賀佑安的庇護下,已經沒有了飢餓和被追殺的驚恐,想百~萬\小!說的念頭被眼前這個小士兵,生生地點燃。

    &不,我悄悄的進去,挑幾本,然後再悄悄地出來,別驚動了你們將軍好不好?」

    婉瑩不想面對痴情不改的賀佑安,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和回答他的狂熱。

    &問題,將軍們這會兒都在大帳里,咱們在隔壁,誰也看不着。」

    婉瑩欣欣然地尾隨着小士兵進了中軍大營,輕手輕腳地踱步進了賀佑安的書房。

    眼前的帳篷,說是書房,更像是一個臨時的作戰室,各個年代,各個版本的閩浙兩江地圖掛得到處都是。

    正中間的長案上放着幾個高低大小的石塊,還有幾個小小的旌旗。

    小士兵湊到婉瑩耳邊說道:「這是將軍佈陣的沙盤,中軍那邊有一個比這個更好的,將軍自己用石塊代替山頭,你看咱們大營如今在這個地方。」小士兵指着一個插着旌旗的地方。

    婉瑩看了半天,也沒有弄清楚東西南北,只知道如今這個大營是在一個四面環山的盆地里。

    中軍大帳那邊的聲音時而高亢,時而沉悶,最熟悉的聲音,就是賀佑安的,其次是曹將軍的,剩下的聲音婉瑩也不知道是誰的。

    走到賀佑安的書架前面,婉瑩看着滿滿一架書,全是兵法的攻略,只有最下面有十幾本詞集。

    已經快要四個月的身孕,讓婉瑩蹲下去比先前困難了一些。半蹲半跪從架子最下面抽出一本詞集,剛好是婉瑩最喜歡的《易安詞》。

    剛剛拿在手上,只聽隔壁賀佑安的聲音響了起來。

    &出去的哨兵已經將二百里外的山上搜了一遍,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沒有,難不成方松鼎長了翅膀飛出去了?」

    &將軍,會不會是趁咱們沒有合圍之前,讓這王八蛋給跑出去了?」

    &兩千人跑出去容易,方松鼎手上帶着三萬人,這麼多人,怎麼能無聲無息地跑出去?如果跑出去了,那三萬人馬跑到了哪兒?」賀佑安的聲音再次傳來。

    &軍,咱們十萬大軍已經合圍了方松鼎,只要咱們關起門來,方松鼎就如同一隻進了口袋裏的老鱉,還能飛出去啊?瓮中捉鱉,咱們跟他耗,看誰耗得過誰?」

    &萬大軍一天就是一萬兩銀子,方松鼎估計也在跟咱們耗,他能耗得起,咱們耗不起啊!」婉瑩聽得出這是曹將軍的建議。

    &將軍說得沒錯,咱們這趟南征已經大半年,朝廷幾百萬兩銀子都給了咱們,要是再耗下去,入了秋,咱們這邊的糧食恐怕也接濟不上了。」

    婉瑩翻開《易安詞》,正是那首《點絳唇》,婉瑩曾經將這首詞背得爛熟,『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曾幾何時,婉瑩也是過着這樣悠閒無憂的生活,可是眼前,看着這樣不知人間煙火的詞字,婉瑩有點膩膩的倦怠。

    &上剛剛登基,咱們這邊不能給皇上拖後腿,大行皇帝的喪儀,還有皇上登基,皇后加冕,紫微門重建,這都是花銀子的大事兒,皇上來信總說讓咱們不必擔心銀餉,這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咱們不能把皇上架在火上烤。」

    婉瑩有點看不下去,輕輕地合上了詞書,目光正對着密密麻麻的兵法攻略上。看了半天,將那本書脊磨得起皮的《三十六計》拿了出來。

    &將軍這幾日去了一趟揚州,心裏一直在想,咱們總是在自己的圈套里想問題,會不會已經讓方松鼎猜到了?」

    &將軍,您說的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方松鼎知道了咱們的行軍佈陣?還是大將軍以為咱們內部出現了奸細?」隔壁帳篷里開始有些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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