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啟示錄 第三章：1944 甲申 3

    3、

    一歲多的河兒已經開始蹣跚學步，杏兒在背後抓着他的衣襟，讓他在院子裏避風的地搖搖晃晃的走着，高志遠靠在牆角里曬着太陽，穿了一個冬天的棉襖也沒有換，虱子在裏面趁着那一點點的熱氣成群結隊的爬，他就將後背緊緊的貼在土牆上，扭動着身子不斷的蹭，捂了一個冬天的一雙黑手，還在不斷的擦着鼻涕。花子什麼時候走的，去哪裏，在他的世界裏，就沒有婆姨這個詞兒。

    河兒了幾步，就蹲了下來，抓了一把黃土面兒，晃着身子走到高志遠的面前，高志遠嘿嘿的看着他，嘴裏含糊不清的說娃兒娃兒，杏兒就教河兒學叫大爸，河兒也笑着，走到高志遠面前，將手裏的一把黃土面兒都放在高志遠的頭上，高志遠趕緊晃了晃腦袋，黃土就撒了一臉，他伸出黑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將那清鼻涕和黃土合成了泥，糊在臉上，嘴裏嗚哩哇啦的叫了幾句，又拉長了哭聲，可孩子還不依不饒，又去抓那黃土面兒，杏兒連忙去將孩子抱起來，對河兒說，你大爸是瘋子，咱趕緊回屋裏去。河兒在他的懷裏咯咯的笑着，將手裏的黃土面兒撒了一地。

    高志霞隔着門帘，自言自語的說，唉，我的大哥啊，你這輩子怕死了都沒給給你背棺材的呀。在她的手裏，是疊好的一摞紙錢，再過上幾天，就是清明了，得去把高宗福的魂給請回來，安在家裏，過了節了再給送回去。這些日子，元龍喜都記得，自從高宗福去世，他就將那些一年裏的重要日子都問了玉通，牢牢的記在心裏，到了那天，都會和高志飛一起，披麻戴孝去墳地里將高宗福的牌位給請回來，安在桌上，三叩九拜。

    請魂是要男人去的，女人不能去，可女人都要在屋裏待着，等請回來了，也要叩拜，但清明這天，花子還是沒回來。高志飛吃完早飯就和元龍喜將靈牌請回來，一直到第二天去送靈，也沒見花子的身影，他心裏亮堂着呢，也就不再多想那些事兒，就問元龍喜窯洞挖的咋樣了，元龍喜說差不多了，打算挖上兩孔，一孔住人，一孔放糧，再在旁邊挖上個小的，安上個驢槽，做牲口圈。高志飛就說不急不急，咱屋裏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你走了東窯下我還不放心，驢圈不着急挖，先把人住的弄好了，盤上炕，燒乾了，再說其他的。元龍喜聽了高志飛的話，連忙說那可不行，驢不能老在屋裏吃咱屋裏的草料，再過上幾天，青草出來了，我就給拉出去拴外面。高志飛看了元龍喜一眼說，你瞧把你嚇得，放你的心，驢會給你，今年的種子也會給你，這都是我爹臨終交代的，除了這些，你那邊要好了，缺的那些老钁鐵杴，鍋碗瓢盆的都給你拿上一套，還有那水缸，去叫上三，給你拉上兩個，家當要慢慢置辦，誰一時半會能弄那麼齊全。元龍喜連忙說，哥，俺不是那個意思，俺的意思是，俺不能老連累着你們。高志飛從脖子上取下煙鍋子，一邊給裏面塞煙一邊說，都一家人，你看你說的，你的窯洞啥時候盤炕，我也去給你暖暖。元龍喜還不知道在石家溝，挖了新窯洞，盤好炕燒火的那天，村裏的左鄰右舍都是要來，你扛一根木柴，他抱一捆秸稈，都往灶膛里填，將新炕燒的熱乎乎的，這一天要提前選個日子，東家還得招呼着來的人吃吃喝喝，也算是個小喜慶的事。可他的窯洞至今都還沒鑽煙囪，打聽來打聽去，都說這溝里只有高志壽會鑽，別人都弄不了，可元龍喜覺得要去請高志壽，無論咋的都得給高志飛打聲招呼，這會話正說這這，就順勢將自己的想法給高志飛說了。

    高志飛聽了他的想法說，那該請就請麼，你不請他難道你窯洞不住了。元龍喜說不是不請，是怕哥你不讓請。高志飛啪嗒怕的的抽着旱煙說，我的兄弟哩，那是你挖新窯，叫誰我都管不了，再說了，這溝里，也就只有我二爸這活幹得好，雖說我們兩家有些事情鬧的不好，可那畢竟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呢，都老一輩人做的事，咱總不能老這樣，是這，明個我給你拿上點啥，你去請他，就說是我讓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