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立在溫暖的水域中,好像她生來便是生長於斯,歸屬於斯,柔若錦緞的水波洗刷滌盪着她的肌膚,在這片空靈蔚藍的水域中,陽光疏離,她眯起眼睛望向水面,只遙遙望見了一線澄澈高遠的餘暉。筆神閣 bishenge.com
猶如是沉浸在母親的小洞府中,她無憂無慮地漫行在蔚藍水域中,孑然一身,甚至連寡淡的海草貝殼也沒有撿拾起一個,當然她也不會去彎腰,因為她的眼睛始終淺酌,逐漸地有一點星芒升起在那片幽邃地,陽光照耀不去的深海。
她毫不猶豫地走了下去。
蕭寧素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有股涼意透進體內,她一摸肩後,驚慌地發現,素王呢!
素王去哪了!
她慌忙地坐起身來,赤着腳跳到溫沁的水磨青磚地上,倉皇地舉目四望,仍然是不曾發現素王在哪,她覺得心中空落落地,她不知道沒有了素王,今後的日子會是怎樣的,雙眼一眨,淚水汪汪,就要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心中微動,蕭寧素轉過身,素王赫然就掛在床簾鈎子上,好吧,是她漫不經心了。
抱着素王,披肩散發地赤腳坐在床榻上,蕭寧素一襲素色布裙,啟開素王,自清波泓起的劍刃上看見了自己白皙地一絲血色都不存的臉龐,窗格灑進幾絲清冷月輝,月影推移,淺色的輝光地漸次籠罩起蕭寧素,雪白劍刃中的小人兒似乎又多了幾分生氣。
蕭寧素握着素王,床下一雙繡花布鞋,而白日的黑白玄色的道袍卻不見蹤影,起身走到罩着一層嫩綠色布帛的小桌邊,左右兩側分放着一件女子常見裙袍與一件繡着雲紋的道袍。
她趁着月光,沉默了半晌,幾欲伸手拿起裙袍,每當觸及裙袍上細密的針腳縫線,手都止在了半空中,最終還是拿起了與白日間多了衣袖雲紋的道宗道袍穿上。
果然,道袍底下安躺着一個小小的蟠龍玉雕。
蕭寧素將玉雕攥在掌心中,掛在胸口的玉雕也一併放在掌心中,她看着兩件惟妙惟肖卻大同小異的蟠龍玉雕,但那個幾乎被她忘掉名字的公子,贈予她的玉雕依然有着淡淡的溫暖,而她自己的道宗信物,蟠龍玉雕不知要溫養多久才能這般。
令她感到心安。
她坐在桌邊,托腮借着窗格漏進來的月光,蕭寧素遙遙地望着遠在千萬里之外的月宮,記得小時候月圓的時候,娘把她抱到院子裏,爹是個極疼愛娘的男人,當娘子與養女一齊賞月的時候,便會去收拾屋子,燒起水沏幾杯新茶。
「上面是廣寒仙子住着的月宮,仙子住着好多好漂亮的房子,種了好多顆桂花樹,仙子抱着一隻大白兔,就像抱着小寧一樣。」
「小寧不是大白兔,我才不是蠢兔子!」
「那小寧會是廣寒仙子,一輩子漂漂亮亮的。」
「我不要做仙子,那樣子就見不到娘,好孤單的。」
本該心中是歡喜的,蕭寧素解下徐陽送給她的玉雕。在她最需要另一個人的時候,在她最芳華的年紀,也許該有一個舉世無雙的公子寵溺她,然而她自己一路走了過來,不知是歡喜還是憂愁。
蕭寧素不會再想起這些。
將徐陽的玉雕收進道袍內袋中,對着銅鏡,蕭寧素雙手環在首後,系起了一枚嶄新的、冰涼的蟠龍玉雕,靜靜躺在她的胸口,後面是人最堅硬的胸骨,再往後是人最柔軟的心。
今日昨夜兩相徑庭。
走出紫氣殿,在三千丈山崖邊,棲璇真人果然是在用着一支直鈎魚竿在垂釣着些什麼,或許是釣的是雲彩,也許釣的是飛鳥鴻雁。
蕭寧素有些跌跌撞撞,好似剛學路的稚子,不長的一段路卻走了幾刻鐘,蕭寧素並沒有徹底掌握起啟靈之後陡然清靈澄澈的身軀,再觀丹田氣海五臟六腑,與入太華前相比,直是雲泥之別。
盤膝坐在棲璇真人身邊,蕭寧素沒有與昨夜般吵吵嚷嚷,僅是與棲璇真人一道觀着太華天一峰外雲起雲落。
魚竿長線拋地極遠,深入進雲霄中,若不是蕭寧素啟靈後目力極佳,不然是看不見線上是直鈎的,坐雲海而直鈎釣雲彩,沐星輝而長線鈎飛鳥。
「真人竿上直鈎,在釣什麼?」蕭寧素出聲問道
棲璇真人依舊平淡地持着魚竿,夜風凜過,魚竿絲線從不顫動一絲,他緩緩回道:「此前坐在山崖邊總是手中無物,於是便端起了魚竿,至於釣些什麼,我並不在意。」
「就如你今夜過來,也並不是觀我垂釣。」
蕭寧素站起,斂袂端正地執弟子禮,恭聲說道:「弟子謝過真人再造之恩。」說罷,認真地跪在地上,叩了三下。
棲璇真人無動於衷道:「分內之事,談不上恩情與否,倒是你已昏睡了七日,既然醒來,明日一早,宗內便會遣人將你接去修行,若是凡間尚有心事,趕緊於今夜了結了,否則日後凡塵俗事對你糾纏不休,於修行不利。」
蕭寧素有些錯愕,一晃七日。想想又面色微紅,想想七日前被四個大男人圍着轉,更是她自己都不曉得的生辰八字都攥在了眼前這個男人手中,娘可是說過若是成親最緊要的事看生辰八字合不合,女孩子家是萬萬不能與人說生辰八字的。
「嗯……真人可否告訴弟子的生辰八字呀?」蕭寧素忸怩問道。
棲璇真人似是早料到了蕭寧素會專門尋來問他這個,從袖中取出一張黃紙交予了蕭寧素。後者匆匆看了一眼便側身塞進內衣中。
「那,可否一併告知弟子的命格道體呢。」蕭寧素見棲璇真人是個極隨和的性子,繼續問道。
「不能。」棲璇真人利落回道。
「你的靈根本是練劍資質中最上佳的庚金靈根,但你肺腑丹田有舊傷,淤血積心,未能及時清除,便降到了次一等的辛金靈根,減了鋒銳之氣,不過宗內觀你道體既判,自然是會賜下天才地寶丹藥金髓,助你重回庚金靈根。」
蕭寧素心中嘆息,她何嘗不曾察覺自己的天賦異稟,無有絕世劍譜,僅靠大路貨與一柄素王一柄赤鸞,即能舉世駭俗無師自通地修為飆到宗師境界,奈何兩次真氣枯竭內火攻心都是迫不得已,回到梧風山下、松濤崖下,她依舊是要拼死的。
提及素王赤鸞,赤鸞送於了司馬瓔珞,素王終究是銳氣太甚,棲璇真人言道辛金靈根缺少鋒銳之氣,但蕭寧素女子直覺認為庚金之氣她並不會匱乏。有機會還是要去尋一柄趁手寶劍才是。
棲璇真人手中魚竿足有九丈之長,魚線更是無從望見邊際,蕭寧素再定睛看去,已是看不仔細盡頭直鈎。
「命理天格之學上關天地玄黃莫測,下關修士自身氣運心境,。道宗有嚴令,弟子啟靈之後不得知道自身命格,唯有掌門道君與啟靈修士方可知道,我看你是個喜歡鑽牛角尖的性子,我這問不到又不敢尋掌門道君,恐怕是要千方百計地找出自己命格。
蕭寧素郝然,心思一眼被棲璇真人看穿。
魚竿有一絲顫動,棲璇真人隨意地抖抖長竿,絲線雲海翻湧。
「也不是什麼忌諱,說與你聽也無妨,命格黃紙存有三份,最後一份在紫氣啟靈殿內,依入宗年月弟子生年而分,命格黃紙覆有命理禁制。尋常修士哪怕是闖進了守衛森嚴的啟靈殿內,也無從解開陣法知曉命格黃紙所在,即便你是陣道奇才,無聲中破開了陣法,又能在牽連勾動的太華大陣降下威罰前,依八卦奇門步尋出黃紙,那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人皆有氣運,你年歲尚小,不懂何是氣運,世間極少有事物能削減氣運,探知己身命格便會大大損耗氣運,若是你看了己身命理天格,冥冥中定數撥動,禍大於福。」
魚竿顫動地愈發劇烈,雲海翻騰,似如江河中蛟龍滔滔,棲璇真人云淡風輕,任鈎上事物掙扎。
「你與我之命格有些相像,所以我才與你說這些,我等修士從天地中煉化『靈』,納氣於體,全賴天地饋贈,我聽說不少修士鬧着要逆天行事,踏天而行,而天地存於世間億億年,人何在意螻蟻,同理。天道管的人多了,偶爾逆上幾次,天道也都睜眼閉眼過了,但要大逆不道,任誰都救不了,千有一二逆天,剩下的順天而行吧。」
「所以我勸你一生莫要起念頭去查看命理黃紙,蒼梧西極,輳極環星,上天定數既定,何必再去動?我觀你是不凡的,一生成就想來不低,有朝一日連道宗都於你只是劍下青山時,也要記得今晚。」
蕭寧素聽得惘然,她只是一個尚未正式踏入修行的小女修啊,什麼氣運什麼天道什麼逆天啊?唯獨聽明白就是棲璇真人讓她別去闖紫氣殿取命理黃紙,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作這等大死?
魚竿顫動不休,絲線搖曳不定,棲璇真人收線提竿。
釣起一頭藍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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