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明自己這樣僧人裝扮,帶的隨從也是四個小沙彌。
這僧徒五人裝扮,都是半新不舊的僧衣,手中托着缽,身後背着蓑衣。
瞧着腳下磨損的草鞋,竟像是徒步而來。
今上崇佛,民間彌勒教也盛行,寺廟香火旺盛,這樣出來行走天下的僧人不知幾多。
怪不得滁州沒有消息過來,顯然是被一行人借道而未知。
善明僧徒等人安置,依舊在太尉府客院這邊。
與台州諸人的院子相鄰。
台州這邊,十二護衛隨侍,很是警醒。
聽到隔壁動靜的動靜,少不得探看一二,見是幾個僧徒,就沒有放在心上。
……
等到晚宴,四方人馬就在宴席上初見。
「善明師父!」
「徒三爺!」
徒三之前就在亳州,自是與善明相識。
兩人一個是還俗的沙彌,一個是出家的和尚,之前說起經書佛法也是投機,因此關係正經不錯。
這次意外相見,兩人就都是執了稽首禮,寒暄起來。
袁國華與謝賢則很是吃驚了。
之前兩人才算計着撇開滁州軍與亳州聯繫,亳州使者就到了。
還是安置在他們隔壁的幾個僧徒?
想想也就不難明白。
彌勒教主傳教,打的還是佛家弟子的名號,白衫軍中有佛門弟子也就不奇怪。
滁州軍雖依附亳州,可如今的勢頭,可是比黃淮那邊動靜還大。
還有這徒三爺,介紹說是「霍五爺至親」、「楚州軍元帥」?
這是怎麼回事?
亳州軍不是分了只亳州軍與滁州軍,怎麼還出來個楚州?
只能說徒三得楚州晚,動靜又小,還不為外人所知。
待寒暄完畢,善明對徒三道:「柳元帥西行消息,師父知曉的晚了,很是懊惱不能親往陵水弔祭!」
當時陵水派了人馬往亳州報喪,只是柳二要謀陵水,怕節外生枝,叫人攔截了消息。
一直到柳元帥出殯,鬧得動靜大了,亳州方面才知曉一代豪傑柳盛已經謝世。
左護法與柳盛私交不錯,還正經難受了兩日。
徒三道:「岳父亦惦記丞相,生前念念不忘亳州……」
所以過後大家回亳州,亦是師出有名。
兩人這一番對話,倒是叫袁國華等人知曉了徒三的另外一重身份。
淮南道教首柳盛的女婿。
還想還是柳盛的繼承人?
柳盛死了?
柳盛是去年彌勒教主起義後,最早燒香呼應的白衫元帥之一,名頭甚響。
這就死了?
只能說台州地處浙東,遠離中原。
他們能打探到金陵的消息,可對於黃淮那邊就鞭長莫及。
對於黃淮消息,都有滯後延遲。
否則他們就會曉得所謂亳州小朝廷就是個鬧劇,並沒有什麼真正權利。
眼下不說別的,就說馬寨主、霍寶等人對善明的客氣恭敬,就看出滁州軍暫時還有沒貳心。
袁國華與謝賢兩人心中就有了定奪,要趁着做客這幾日功夫,交好善明,打通亳州關係。
倒是袁五十幾歲年紀,七情上面,看了善明裝扮,帶了嫌棄。
他們做海匪的,少不得殺生,這幾年反覆造反又接連殺了幾茬官兵,見了和尚,想起那些因因果果的,就帶了不自在。
……
晚宴依舊是單席。
善明這個「大鴻臚」兼「天使」坐了首位,下頭是袁國華、徒三,在後才是袁五、謝賢、陳毅等人。
滁州軍陪客這裏,則是馬寨主、杜老八、霍寶、宋林、於大海等人。
人多眼雜,大家說話就帶了克制。
善明看着眼前素席,少不得對馬寨主稽首作謝。
馬寨主親切道:「不當什麼,應該的,應該的!」
不得不說,馬寨主雖臉長貌丑,可這待人周全的勁兒,還真是一般人比不得。
袁國華帶了好奇,看着徒三道:「霍五爺征揚州,可是與楚州軍合兵?」
不說別的,瞧着馬寨主將徒三座次安排在諸客之末,就知曉雙方關係親近。
否則的話,徒三先至,又接替岳父成為一方元帥,座次本該在袁國華之上。
可馬寨主這般安排,徒三也安然就坐,顯然也有下首陪客之意。
徒三搖頭:「岳父新喪,十七日才入土為安,兵卒不好輕動……」
袁國華心中算了算日子,確實時間不富裕。
他很是好奇了。
滁州軍竟是獨立打下揚州府這個江北大鎮,那豈不是說兵馬傾巢而出?
可是金陵城裏熙熙攘攘,並沒有臨戰戒嚴之舉,不像是兵馬盡出。
那滁州軍的兵馬到底有多少?
馬寨主眼見大家關注起揚州事,舉起杯子,岔開話道:「小女出閣小事,竟勞動諸位豪傑親臨,老馬感激不盡,這裏敬諸位一杯,聊表心意!」說罷,仰脖,一口飲盡。
善明亦是舉起桌子素酒,朗聲道:「馬將軍客氣!誰不知將軍與霍五爺情逾骨肉,如今親上加親,亦是一樁嘉話!」
按照師父的意思,滁州軍內部聯姻,是霍五的算計在裏頭。
不僅加強與幾個將軍的關係,還杜絕了幾位將軍與外人聯姻。
善明卻覺得師父想多了。
如今亂世,唯有兵馬是實的,其他都是虛的。
聯姻實算不得什麼,也約束不了什麼。
袁國華也端了酒盅道:「是啊,是啊,我等遠在台州,也聽過馬將軍之名……」
之前只聽說馬寨主是霍五的把兄弟,黑蟒山匪首。
如今看來,能在滁州軍主力征戰時留守金陵,坐鎮太尉府,這位匪首在滁州軍的地位比想像中的還高。
只是這馬寨主與霍五之間,也不是完全親密無間。
否則的話,就算「親上加親」,也該是用親子,而不是族親。
霍寶因為身量高挑,看着像是十五、六歲。
那馬氏女今年出閣,年歲當於霍寶差不多,不是正合適?
不得不說,聰明人想的多,就腦補了一番滁州軍將領之間的恩怨情仇。
以徒三與馬寨主的交情,不必當眾說什麼客氣話,可為了給馬寨主做臉,他也少不得端起酒盅,道:「你我至交,六哥不必客氣……只恨姐夫下手早,否則小弟當為侄兒求娶!」
馬寨主卻是聽出話音,挑眉道:「這是有小寶表哥的消息了?」
要是真的找到人,以徒三的性子,這次就該直接帶來金陵。
徒三笑着點點頭,看了霍寶一眼道:「先頭倒是忘了提,有了鐵蛋的消息,他隨外家去了淮安,小弟已經打發人去接了!」
「恭喜三爺,骨肉團圓!」
馬寨主拱手道。
「恭喜舅舅!」
霍寶亦道。
徒三也多了真心歡喜:「這樣世道,骨肉生離的多,能找到人都是佛祖保佑!」
只是……
徒三看着外甥,心情略複雜。
妻子那邊念叨了幾次小寶,顯然很喜歡小寶。
可姐夫身份今非昔比,自是不可能將獨子過繼給他。
幸好,還有鐵蛋。
馬寨主還是笑呵呵的,心中已經開始罵娘。
這還真是親疏有別。
這個時候找人接人,能為什麼?
對於楚州軍上下來說,一個繼承人至關重要。
有了親侄兒,霍寶這個外甥自然要靠後。
可徒三是不是忘了,那八千人馬是霍五給的?
他的根基,是霍五成全的?
這說的就是恩大成仇了。
不僅受的人忐忑不安,就是給的人也不是全無回報之心。
中間略有差池,雙方就存了嫌隙。
善明與袁二哪裏知曉霍五、徒三這姐夫、小舅子的恩怨?
只看到兩家相親,渾似一家人,心中各有計較。
俗話說的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更多是的時候,是虛以為蛇。
馬寨主就是這個本事,不管心中如何,一頓酒下去,將善明、袁二等人都灌得醉醺醺的,大家恨不得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吃好喝好,賓主盡歡。
馬寨主亦是身子打着晃,吩咐人送諸人回客房安置。
還有杜老八,吃多了酒,已經開始打鼾,也被送回。
只剩下馬寨主、霍寶叔侄與宋林,馬寨主才歡快道:「剛才得了消息……鎮江大捷,五哥明日班師……」
這應該是得了蘄春消息,知曉滁州軍征伐方向不在東邊,而是西邊。
至於為什麼在席間沒說?
那是因為打揚州還有個統一淮南道的幌子,打鎮江就有些惹眼。
不必立時宣揚,偷着樂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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