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鍾福只是個小小的甲長,聽到鄉長大人親自趕來,哪裏還敢怠慢,連忙帶上自己手下的幾個村民骨幹一路小跑的迎出了村外。之前早就有人前去通風報信,鄉里的隊伍已經得知了此間的消息,於是大模大樣的擺開了儀仗,旗幡高展的向着村莊行進。
此時中國的抗戰正處於最困難的低潮期,連續經過幾次大規模會戰,軍隊的人員損失非常嚴重,戰場上就連高級將領陣亡的事跡都屢見不凡,中方此刻只能不斷的向後收縮戰線,幾乎每周都有數個城市村鎮被日軍攻陷。雖然國民的抗日熱情依舊旺盛,但是國府上層卻有不少人已經對目前的局勢感到悲觀。
為了維持住國統區的民心士氣,各地鄉鎮都自行招募建立起了保衛隊和自衛團。這其實就是滿清時期民團的改良版,由各地的鄉紳和政府基層官員管理,再由軍隊派遣教官加以訓練,不佔用國家武裝的編制,所有經費來自於地方財政,人員和武器都由地方自行招募採購,要求平日裏能夠承擔起當地治安維護的職責,關鍵時能夠挺身而出保家衛國勇敢犧牲。
四川常年曆經戰亂,大大小小的軍閥有十幾個,往日裏你方唱罷我登場,把好好的一個天府之國搞得四分五裂,大量戰敗的散兵游勇攜帶武器逃入鄉間。這些人或佔山為王,或入林為匪,走私販煙擄掠人口、魚肉鄉里無惡不作。所以民間士紳們為了自保,很早就自發組織了不少武裝護衛組織,但是成員多為逃兵二流子以及無業游民,外加上一群亂七八糟的社黨袍哥,黑白兩道內外關係錯綜的就如同一團亂麻,說起戰鬥力更是一群烏合之眾,最終還常常演變成了各家豪門大戶的私兵。
這種混亂情況直到國府入川之後才稍許得到了改善,重慶周邊的大小自衛團重新受到了整編。成員被規定必須是當地的有產農民,同時無論是裝備還是訓練都逐漸變得正規起來。而大興鄉的這支自衛團更是其中的翹楚,連年在校閱場上獲得過上峰的讚揚。在張甲長的引導下,大興鄉的自衛團員們扛着步槍舉着旗幟,雄赳赳氣昂昂的來到了事發現場。
只見張鍾福堆着滿臉的笑容的在頭前引路,把一個政府官員打扮的人引進了這個農家小院。格爾哈特站在院子中間,手扶着軍刀刀鞘仔細上下打量着來人。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身高一米七剛出頭的樣子,比格爾哈特矮了一頭。他頭戴着一頂黑色的呢制禮帽,上身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裝。扣眼上拴着懷表的銀鏈,胸前帶着一枚琺瑯制的青天白日徽。下身穿着一條灰色的馬褲,腳上套着一雙刷得鋥光瓦亮的黑色牛皮馬靴。
此人長着一張國字臉,留着短短的八字鬍,濃眉大眼高鼻樑,原本看上去就很有一些氣勢威風,加上左邊臉頰上一道扭曲的傷疤,讓他的面容更顯的兇悍了幾分。
看到格爾哈特,來人抬手止住了準備向他介紹的張鍾福。腳下緊走幾步來到了德國飛行員的面前。此時格爾哈特才發覺對方的一條左腿看上去似乎有病,動作顯得異常僵硬,行走站立全都靠着手中的拐杖支撐。
「嗨!希特拉!」來人站定之後舉起右臂對着格爾哈特行了個舉手禮。
「啊?」格爾哈特做夢都想不到會在遙遠的東方,從一個中國官員口中聽到這句已經過時的德國問候語。
「嗨!萊因哈特!」格爾哈特愣了一下之後連忙還禮。他認為自己有責任立即糾正對方的錯誤。
「啊!抱歉抱歉,嗨,萊因哈特。」來人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重新舉手對着格爾哈特還禮。
「很抱歉。看到遠道而來的友邦人士,一時間有些激動了。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孫克俠。是本地的鄉長兼自衛團的團長。」孫克俠手拄着拐杖,向着格爾哈特伸出手去。
「你好,魯德韋格.格爾哈特,德國空軍少尉,很高興能夠見到您,您的德語非常流利。」格爾哈特上前與對方握手,能夠再次遇到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讓他感到非常高興。
「我少年時期在成都的德國教會學校學的,別看我現在這幅樣子,早先我曾經是一個陸軍軍官,指揮過一個營的士兵。」孫克俠鬆開格爾哈特的手,提着拐杖敲了敲自己的左腿。
「可惜在戰場上受了傷,所以只能離開了軍隊,不過即便如此我依然可以為國家和人民服務。」孫鄉長慷慨激昂的說到。
「這是一種高貴的品質,我非常敬佩您的這種精神。」格爾哈特聞之肅然起敬,他向着對方點頭致敬。
「這只是在盡一個黨員的職責,委員長一直教導我們,要克己奉公、忠於職守。」孫克俠擺着手表示對方過謙了。
「格爾哈特少尉,請問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孫鄉長客氣的詢問到。
「您沒有收到上級的通知?我是德國特遣大隊的飛行員,就在半個小時之前,就這片領空,我所在的特遣大隊與日軍海軍進行了一場空戰,我的飛機在戰鬥中受傷了,跳傘落在了東面的那片山上。」格爾哈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官員似乎對於德國空軍的到來一無所知,難道史博茹上校到現在還沒有通知中國政府麼?或許是對方在聯絡上出現了問題吧,格爾哈特想到,這種事情就算在德國也一樣時有發生。
「我接到的上級命令是,下午璧山縣上空發生了大空戰,我國空軍奮勇苦戰最終克敵制勝,但是在作戰中也損失慘重。先下這四里八鄉滿地都是中國空軍的飛機殘骸和跳傘的飛行員,據說在空戰中空軍也擊落了不少日軍飛機,現在璧山周邊的鄉鎮全都動員起來搜尋救助我們的飛行員,同時抓捕跳傘的日本人。但是命令里沒有提到關於你們的消息,或許是上級忙中出錯遺漏了吧。」孫克俠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銀制煙盒來,按動扣簧盒蓋自動彈開了。「請吸煙。」
「啊,謝謝。」格爾哈特從對方的煙盒裏抽出一根香煙。
「說起來我一開始還以為您是俄國人,正在奇怪俄國志願飛行隊已經北撤。這裏怎麼還會留下一個,隨即張甲長派人來報告說你是德**官,我才稍許放下心來。」
「其中有什麼不同麼?不都是來幫助你們中國人的嗎?」格爾哈特點起煙吐出了一團煙霧,他眯着眼望着孫克俠問到。
「這其中的差異您是不會明白的,少尉先生。」孫克俠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他搖着頭吐着煙霧回答到。
「這就是抓住的日本飛行員?」發覺德國人好像情緒有些低落,孫鄉長連忙把話題移向了坐在地上的白根。
「是的,他自稱叫西那吶,是個海軍中尉。」格爾哈特介紹到。
「還是個中尉軍官?」孫克俠的情緒興奮起來。
「我們很少能夠抓住這樣級別的軍官,特別是日本海軍的飛行員。這個人非常有價值。」孫鄉長高興的說到,隨即他摘下頭上的禮帽,蹲下身去仔細打量着白根。
「你叫白根?日本帝國海軍中尉?」孫克俠用生硬的日語詢問到。
白根蔑視的瞥了這個中國官吏一眼,隨後閉上了眼睛,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
「吆西,是條硬漢,還要抓小女孩當人質,現在你可以什麼都不說,反正到時候有的是讓你說話的人。」伸手拍了拍白根的腦袋。孫克俠站起身來。
「格爾哈特少尉,無論如何都要感謝你為我們所做的這些事,請先隨我一起去鄉公所休息,我會安排車輛送你去重慶市。相信你很快就能和你的同伴重聚。」孫克俠轉過身一瘸一拐的走到格爾哈特面前,一臉和氣的對着德國少尉說到。
「在此之前?孫鄉長,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不知道你和你的部下有這方面的消息。在附近發現過一架墜毀的飛機。」格爾哈特把煙頭扔到地上,伸出腿用力碾滅。
「現在這裏周邊十幾里地,到處都是墜毀的飛機。我手下的人手大都散出去了,看起來今天還要忙個通宵。所以少尉,能夠說一下具體的特徵麼,或者附近的地貌?」孫克俠詢問到。
「我不知道具體的位置,只記得附近有一個巨大的池塘,池塘邊是一片農田和一些房屋,就在這邊靠北面的方向。」格爾哈特回答到。
「這個?請稍等一下。」孫克俠轉過臉大聲的招呼自己的手下。幾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陣子,隨後孫鄉長笑着對格爾哈特說。
「你說的那個地方距離這裏不算很遠,就在張家村往北五里地,那村子就叫大水塘,我們回去時可以繞道那邊轉一圈。能夠冒昧的問一下,那架飛機很重要嗎?」
「是我駕駛的飛機,我的個人行李還在飛機上。」
「墜毀的飛機,行李不會已經損毀了吧。」
「我看着她落地,沒有着火,應該損傷不會很大。」
「那就沒問題,友邦朋友的要求是必須要滿足的,更何況你還是幫助我們打擊日本飛機的戰鬥英雄,能問一下你這次擊落了幾架日軍飛機嗎?」
「如果加上撞上我的那架,應該是兩架。」
「你還撞下一架日本飛機?!!真是了不起的勇士。」現在輪到孫鄉長肅然起敬了。
「不愧是德意志的空中精英,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孫克俠用力的拍了拍格爾哈特的臂膀,隨後轉身向手下下令。
「來幾個人,把這個日本人抬走,找點東西堵住他的嘴,別讓他咬舌自盡了。」隨後孫克俠對着格爾哈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請隨我這邊走,我們馬上去尋找你的座機。」
「另外,我還有一個戰友迫降在更靠北面的一個村子附近,希望你能夠幫助我儘快找到他。」
「還有一名德國飛行員?是迫降在本地嗎?」孫克俠停住身形。
「是的,戈哈特.芬恩少尉,我看到他迫降成功了。」
「那好辦,我會派人前去搜尋的,現在靠北面全都是我們的搜索隊,如果那位芬恩少尉平安迫降的話,一定會遇到我們的人的。」孫克俠拄着手杖快步挪到院門口,這時候門口已經停放好了三架滑杆,每架滑杆兩頭都配備了四條壯漢。
「這是我們傳統的交通工具,少尉,可以讓我們在路上節省很多時間。」在手下的攙扶下,孫克俠爬上了第一架滑杆,捆成粽子的白根被塞進了第三架,中間那架空着,顯然是留給格爾哈特的。
「真是個神奇的國家。」德國在蕭條時期,曾經也一度流行過人力車,但是這種完全靠人抬着的交通工具,空軍少尉還真是第一次體驗,他看着貌似挺單薄的柱制滑杆,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放心,少尉,這東西十分結實,足以載起兩個像你這樣的大漢。」孫克俠在前面轉過臉笑着解釋到。
「哦,我只是想要仔細看看而已。」格爾哈特尷尬的撓了撓頭,隨後翻身坐上了滑杆。
「格爾哈特。」此時聽到一聲尖聲的呼喚,德國少尉飛快的轉過頭去,卻發現兩個扛着步槍的自衛團員正從兩邊緊抓着張瑞鳳的手臂,少女一邊掙扎着一邊向着他呼救。
「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未等到格爾哈特發話,孫克俠已經在滑杆上沉聲質問到。
「報告鄉長,劉隊長想要把她帶回隊裏詢問一些問題。」一個團員邁着小碎步湊上前來報告到。
「真是混帳,劉麻子精蟲上腦了嗎?沒看到這件事牽扯到了德國人,他有幾個腦殼可以砍的,還不立刻放人。」孫克俠小聲的呵斥道。
「是,鄉長。」團員連忙點頭稱是。
「等一下!」孫克俠隨即叫住了這個團員。
「帶上這個么妹,不要嚇唬她,要好聲好氣,讓她不要害怕,就說讓她跟去鄉里作證。記到沒有我的命令,哪個龜兒子敢動她一根毫毛,老子親手斃了他。」
一擺手揮退了那個部下,孫克俠回過頭笑着對格爾哈特說到。「一點小誤會,我們需要帶她回去做一個詢問,關於日軍飛行員的問題,你知道這是行政上的程序。」
「原來是這樣,但是你的人行為太粗暴了,不能這樣對待一個女士。」格爾哈特大聲的抗議到。
「放心,我已經責怪過他們了,我們會給她也準備一副這種滑杆,她會受到非常好的待遇。」孫克俠笑着回答到,隨即轉過臉對着一個手下沉聲說到。
「去準備一副滑杆,把那么妹抬上。」
「啥子?鄉長這個」
「哪裏來的這個那個,這是我的命令,我自有分寸,還不快去。」孫克俠冷着臉喝道。
「要的,鄉長,我馬上就去搞。」手下連忙轉身下去佈置了。
「好了,我們出發了,少尉,希望能夠儘快找回您的行李。」孫克俠舉起手,笑着對着格爾哈特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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